第46章 CASE 02-8 趙遠
趙遠拚命想要甩脫陸鎣一的手卻無奈地發現陸鎣一的手勁著實很大, 又或者說他拿捏的位置實在是很巧, 令趙遠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因此隻能被他拖著帶離病區大樓。趙遠最後隻好在嘴裏嚷嚷說:“陸先生, 你放開我, 我要回去!”
陸鎣一一路把他拖到了醫院住院區的花園裏才道:“回去幹嘛, 老人家敘舊呢,別打擾他們!”
趙遠快急死了, 說:“同舟, 同舟在啊,我外公會和他打起來的!”陸鎣一才一鬆手, 他就想往回跑, 結果又被陸鎣一牢牢按住了。
陸鎣一說:“你小子怎麽就那麽衝動, 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
房立文說:“說、說什麽?”他至今還是茫然得很,不知道陸鎣一怎麽會突然出現又幹嘛把他們特地帶離那三個老人,照他的觀點來看,他也很擔心馮保國會和楊宇帆打起來。
趙遠快急死了, 在那裏吼:“放開我, 再不放開我, 我可揍你了!”
陸鎣一說:“你試試看。”他手一鬆,趙遠就拔拳揮向陸鎣一的臉上,結果也不知道陸鎣一是怎麽弄的,一閃、一捉、一扭,趙遠又被他換個角度製住了。
趙遠快急瘋了,說:“陸先生, 算我求你了,你讓我過去吧!”
陸鎣一慢條斯理地說:“楊宇帆不是同舟。”
趙遠說:“我知道……咦?”他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陸鎣一簡直好氣又好笑,伸手敲了趙遠的腦門一下說:“我說同舟不是楊宇帆!真是的,按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就不能平心靜氣地聽人把話說完啊?”
房立文也驚呆了,說:“什麽?楊宇帆不是同舟?那同舟是誰?”
陸鎣一正要說什麽,忽然身體微微一震,他說:“行了,你們自己聽吧。”說著,把褲兜裏的手機拿出來,按下接聽鍵並調到揚聲器,那頭便傳出了張雪璧的聲音。
“喂,是我。”
陸鎣一說:“你跟他們說吧。”
張雪璧的聲音有點不開心的樣子,可能是剛剛從睡眠中被喚醒。那頭卓陽的聲音輕微傳來:“你先跟他們說,我去給你買瓶大雪碧。”
那頭的張雪璧一下子就來精神了說:“好,這可是你說的!”
陸鎣一在這頭無奈地磨了磨牙,想著等會回去要跟卓陽算算經濟賬。張雪璧已經在那頭說道:“楊宇帆,1939年生,S省人,1956年進入星火運輸車隊當駕駛員,與俞英是車隊的同事,同時也是競爭車隊隊長的勁敵。”
“什麽?”趙遠愣住了,他已經聽說了他外婆曾經開過貨車的事,但是他沒想到他外婆不僅正兒八經地進過車隊,並且還曾有望坐到隊長的位置。
張雪璧說:“1961年,俞英被正式提拔為火星運輸隊隊長,楊宇帆與她鬧了矛盾,賭氣開車出去,車開至如今的S1國道廣平縣路段時由於天雨路滑加上刹車出了故障險些衝下山崖,危急時刻,是俞英開車用自己當路障逼停了他,但也因此,俞英受了很嚴重的傷,她的肺部被變形的車體紮穿,傷愈後再也不能開長途車,因此在1962年調入第四機床廠工作,同年,嫁給了馮保國為妻。”
趙遠聽得驚呆了,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什麽話來,隻道:“那……同舟……”
“你還不知道嗎?”陸鎣一歎了口氣,“同舟同舟,風雨同舟,同舟並不是一個人。”
“什麽?”趙遠的腦子裏忽然間調出了無數的畫麵,有些是他平時沒有注意到的,有些則是他已經習以為常的,比如過去他外婆身體還好的時候隻要有空閑就會站在窗邊看著小區外的馬路上人來人往,比如當初他說要去當賽車手是他外婆給了他最早的支持和鼓勵,比如他曾經找不到故障源頭的車子,他外婆看到了卻會“猜”出正確的答案……很多事情他過去沒注意,此時越回想卻越覺得自己愚笨,為什麽他會沒發現呢?童年時他偷聽到他外公說是我絆著你,長大了他看到他外婆那每一封沒有地址的信,在剛才他還曾聽他外公說起,就算找到了同舟,以你現在的情況又能怎麽樣呢?
如果同舟不是一個人,那他會是什麽?
“車?同舟是一部車?”趙遠吃驚地看向陸鎣一。
陸鎣一點點頭:“風雨同舟,同舟就是當年陪伴你外婆度過了15-23歲這八年青春歲月的唯一同伴,也是她曾經夢想的唯一寄托。”
趙遠被深深地震驚了。陸鎣一說:“你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嗎,你外公是個鐵路扳道工,你外婆是個機床女工,你為什麽會那麽喜歡車?”
是啊,為什麽?以前趙遠以為這就是一個沒有原因的天意,但是現在想想或許並不是這樣。是誰在他幼年時分抱著他去看馬路上的車輛來往,是誰帶著他近距離地觀察了車子這種迷人的東西的內部結構,又是誰將那份熱愛冒險的熱情與勇氣灌輸到他的血液裏?他無父無母,跟著兩位老人長大,既然不是馮保國潛移默化影響了他,那就隻可能是一個人,是俞英!是他的外婆在無意識中完成了對他的教育,使得他繼承了她的衣缽,同樣義無反顧地愛上了車,愛上了冒險!這也是為什麽他外婆會認得亨德瑞·羅塞的原因,甚至於,他會喜歡上亨德瑞又有誰知道不是因為受他外婆的影響呢?
趙遠說:“那……那同舟……”
“同舟已經報廢了。”張雪璧的聲音依舊穩穩傳來,此時聽起來卻顯出一種殘酷無情來,“當年那場車禍十分嚴重,同舟被撞得支離破碎,早就被當成廢鐵扔掉了。”
“不,同舟還在。”
所有人都震驚地抬起頭來,卻看到楊宇帆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身後跟著沉默不語的馮保國。楊宇帆環視了眾人一圈,最後把目光牢牢鎖定在了趙遠身上,他說:“同舟還在,我那時想方設法留下了同舟,後來,我從火星運輸隊調到江北汽修廠工作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親手修好它,把它還給小俞,但是我在這方麵實在是沒有天賦,怎麽學都學不會,這一耽擱就是半個世紀過去啦……”他感慨著,轉而看向趙遠說,“聽說你現在就在給人管修理廠,我想不如把同舟交還給你,由你來把它修好吧!”
趙遠愣住了:“我?修好同舟?”
“對。”楊宇帆轉身看向馮保國說,“保國,既然小俞自己已經下了決定,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她一回呢?”
馮保國終於忍不住了,一向嚴肅刻板的老人像個孩子似地鼓起臉頰,氣乎乎地說:“你懂什麽,她這是拿命在賭!”
楊宇帆說:“沒錯,拿命賭,可這世界上又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不是拿同樣重要的東西賭出來的?小俞那麽愛冒險的一個人,她曾經說過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駕駛著同舟周遊世界,雖然她後來不能再開長途車,但是以她的經驗在車隊裏混個位置絕對不難,可是她卻為了你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一輩子呆在一個地方,陪著你守著個道岔一守幾十年。她這一生不也是在賭嗎,賭你會對她好,賭你會代替同舟陪著她一輩子?”
馮保國不吭聲了,這位固執又倔強的老人頭一次臉上出現了動搖和愧疚。
楊宇帆說:“別說是小俞,我們剩下的時間又能有多少?你忍心讓她連這樣一個心願都不實現嗎,她隻是想要再看同舟一眼而已!”
所有人都看著馮保國,當中有希冀的眼神,也有困惑茫然的眼神,一直過了很久,馮保國才艱難地開了口,他說:“我想想,你們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