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ASE 02-4 趙遠
房立文惴惴不安地把這起委托的基本情況說了一遍, 然後站著等待張雪璧給他回複。少年一如既往地蹲在電腦椅上“劈裏啪啦”地飛速敲擊著鍵盤, 房立文隻看到電腦屏幕上的程序指令跟瀑布似的傾瀉而下,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等了一會, 沒有任何回音, 又等了一會, 還是沒有回音,直到房立文覺得大概是沒戲了的時候, 卻聽張雪璧開口說道:“行吧, 案子不複雜,不過我不跑外勤, 實地走訪這種事隻能你去。”
房立文心頭一喜, 馬上說:“可以可以。”
不知道為什麽, 陸鎣一這次讓他和張雪璧一組負責這起委托,還任命他做了組長,可是房立文從以前開始就不擅長與人交際,如今雖然有所改進, 遇到了正事還是有點不知從何入手的感覺, 他甚至有一點怯這個比他年紀小了將近二十歲的少年, 不知道該怎麽調動他和自己一起做事。
張雪璧的手又在鍵盤上連續敲擊了幾下,最後一個回車,電腦屏幕頓時變了,上麵出現了一組華麗流暢的動畫,藍天白雲、高樓大廈,飛快移動著的車水馬龍, 然後是訓練有素的人員穿著大方美觀的製服,配備了高科技的裝備,威風凜凜地整隊,準備出發。
“這什麽?”看到動畫末尾出現了歪到一邊的“保全”兩個字,房立文忍不住問道。
“還能有什麽,空空保全的宣傳視頻唄。”張雪璧揉了揉頸椎道,“陸鎣一可真是會使喚人,要是讓別人知道我這種級別的黑客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一定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房立文很明智地沒有接口,小心翼翼地問:“那俞英的事,你方便幫我查一下嗎?”俞英就是趙遠外婆的名字。
張雪璧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房裏文頓時就有點怵,又自己退縮了說:“當然是你、你方便的時候。”
張雪璧站起身來,從一旁的打印機上拿過幾張紙。張雪璧房間裏的東西太多,電子噪音也多,房立文都不知道這些紙是剛剛打印出來的,還是早就已經打印好了的。張雪璧將紙拿在手裏看了看,遞過去給房立文說:“喏,你要的。”
房立文疑惑地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眼睛一亮。
張雪璧蹲在椅子裏邊喝雪碧邊說:“俞英是1938年生人,她那個年代隻有紙質檔案,所以通過網絡能查到的東西很有限。我查了她的退休單位和社保記錄,大致上隻能追溯到她24歲從本市第四機床廠當工人開始的一些後續記錄,24歲之前隻能查到她不是本地人,祖籍L省白山市,父親叫俞思源,母親俞張氏,家庭條件似乎還不錯,其他一概不知。”
房立文說:“那同舟……”
張雪璧說:“我查了第四機床廠的工人名冊,俞英從24歲起在那裏當機床女工到50歲也就是1988年退休,當時同批次的工人中並沒有查到有叫這個名字的,但是有一個和她同車間的維修工叫王學風,這個人比她小三歲,和她關係不錯,不過王學風進工廠認識她的時候已經成家了,這個人退休後就留在本市生活。另外有一個叫李舟的機械廠工人,和俞英也是朋友,他們倆認識的時間應該比較長,我查到李舟的祖籍也是L省白山市,所以他們倆很可能早在來M市之前就認識了,李舟是二十多歲才來的本市,他在本市工作到1975年以後便跟著妻子去了鄰省定居,在那裏退休。除此之外就沒有相關名字的異性了。”
房立文思索著,同舟,風雨同舟,王學風、李舟,俞英喜歡卻沒能在一起的人會是他們中間的哪一個嗎?
張雪璧揮了揮手說:“地址和聯係電話都給你了,你可以出去跑了,別在這兒杵著,我還要給陸鎣一那個黃世仁繼續打工呢!”
房立文忙道:“哦哦,我這就去。”轉身就跑出去下了樓,出了門。等到都站在保全公司門外的公車站台上了,定神一想,他……他該拿什麽身份去見人家啊?
房立文就這麽惴惴不安地先找到了王學風家。
王學風如今也已經是74歲的老人了,子孫滿堂,和老婆一起住在一個老式小區裏,不過這年頭老人們都普遍長壽,74歲不再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古稀老人而是被代之以“小弟弟”的稱號,王學風這個小弟弟就精神健旺腿腳挺好,房立文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街心花園看幾個老頭下棋,一麵看一麵還嘟嘟囔囔,最後被幾個老頭一起給攆了出來。
“觀棋不語真君子,老王頭你可真是夠煩的!”
王學風“嘿嘿”笑道:“誰讓你們幾個都是臭棋簍子,看得我著急的呀!”
“得了,就你那臭水平,趕緊的回家去守著你那老婆子當妻管嚴去吧。”
王學風聽了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妻管嚴怎麽了,妻管嚴活得久,妻管嚴身體好,家和萬事興嘿!”說得還一套一套的。
老頭回過神來,見房立文苦著張臉正盯著他看,愣了一愣,問:“小夥子,看什麽呢?”
房立文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裝得很路人呢,怎麽會被王學風發現呢?他最不擅長的就是撒謊了,心裏一慌更是不會說話,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王學風頓時就警惕了,說:“你哪來的,來幹什麽?”
王學風到底早年是做一線工人的,聲如洪鍾,中氣十足,把房立文嚇得腿都打哆嗦了,差點就把自己的家底脫口而出了。恰在這時,一陣風吹過,王學風猛然就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不大會兒功夫,就咳得麵紅耳赤的,連氣都喘不順了。
房立文情知他是一時心急,吃到了風岔了氣,隻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走上前去說:“得罪了。”說著,就伸手把王學風的胳膊拽了過來。
王學風本來是不肯的,可是這會兒實在是咳得厲害了。他有幾十年慢性支氣管炎的老毛病,平時看著嗓門大,但是換季或者著涼了就會發,此時房立文便不再是之前那副鬼鬼祟祟看著讓人懷疑的樣子了,在專業的領域裏,他是專一、沉穩的,身上自然而然就會散發出一種令人信賴的氣質來。他將王學風的左臂伸平,先在他手掌魚際穴上反複按壓摩擦至發熱,跟著又在他腕下兩寸邊緣處按壓了數十下,奇跡般的,王學風的咳嗽止住了,就連剛才感到難受的咽喉都好了不少。
房立文鬆開手,王學風試探性地大聲清了清嗓子,過了會自己笑起來說:“嘿,不咳了?神了!”
房立文被這老頑童似的老頭給逗樂了,說:“王大爺,您這看來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吧,等會我給您寫張食療加熱敷的方子,簡單得很,在家自己也能做的,但是很有效。”
王學風這會看房立文的眼神可就親熱多了,說:“先生啊,你是神醫啊,快,神醫快跟我上家去,我請你喝茶。”
房立文這才有了餘裕慢慢地思考,然後說道:“大爺,您別可叫我神醫,我叫房立文,其實是俞英俞婆婆那過來的。”
王學風愣了一下,頓時表情都變明朗了說:“哦呀,原來是她呀,快快快,那更要上來坐坐了。”邊說邊領著房立文爬了三樓,進了他家。
小小的客廳裏放著電視,王學風的老婆正在廚房裏忙碌,聽到聲音探出頭來說:“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啊!”是個圓圓臉挺富態的老太太。
王學風說:“路上遇到個客人,是俞姐那邊過來的。”
“哦,她呀,好久沒來家裏了呢,怪想她的。”王學風的老婆泡了一杯茶出來說,“小夥子你多坐會,等下一起吃飯。”
房立文嚇壞了,趕緊起身說:“不不不,我不吃飯,坐一會就好,坐一會就走了。”
老太太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拍說:“坐著,說讓你坐著就坐著!”勁兒大得房立文一屁股就栽沙發裏了,老太太滿意地笑笑,健步如飛地走進廚房去了。
王學風湊過來,狡黠地說:“看到沒有,老婆子厲害著呢,不讓著點可不行。”說完推了一盤糖果到房立文跟前說,“我俞姐近來身體還好吧?”
“啊,還……還好……”
王學風說:“是麽,前一陣子我還聽說她得了病是吧,別看她平時挺精神的,其實身子骨有點弱,都是早年出車禍落下的病。”
“車禍?”
“你不知道?”王學風詫異,隨後道,“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她都還沒來我們機床廠,也不知道是怎麽出的,總之聽說傷得很重,差點把命都賠進去了,還好後來救回來了。你別看她年輕時候長得漂漂亮亮,人也看著挺斯文的,其實性子野著呢,那時候我就是被她給打服了的。”
“打?”房立文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了一個老頭一個老太扭打做一團的樣子。
王學風的老婆正出來拿東西,聞言笑道:“別聽他瞎說,不是真打,就是比技術。”
“比技術?”
“是啊,比技術。”王學風說,“我一開始並不是做機床維修工的,我當過兵,在軍工廠跟著老師傅學過幾年重型機械維修啥的,那時候年紀輕嘛,不是我誇口,我人是算聰明的,又愛琢磨,慢慢地在這方麵就有了點名氣,後來退伍被分配到機床廠當工人就覺得有點委屈,總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幹活也不上心,結果有一次就被俞姐給教訓了。”
“怎麽教訓的?”房立文不由聽得出神了,他沒想到趙遠的外婆竟然是這樣一位老人。
“怎麽教訓的?咳……”王學風笑了笑,竟然有點臉紅,“她叫了一百來號人,找我當麵挑戰,三局兩勝,比修機床,聽聲、觀形、動手,看誰最快找出毛病並修好,最後我輸了。那種老式的機床你知道麽,不像現在都是電子數控的,那時候就都是柴油啊皮帶齒輪傳動,一台機床大大小小多少零件,動起來吵得不得了,她那眼睛、那耳朵可真是神了,聽一聽聲音就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看一看就能找到症結所在,完了修起來還特別快。一個女孩子,秀秀氣氣的,坐在那裏又是拆、又是裝的,把我都嚇傻了。”
老太太端了盤水果出來,往茶幾上一放說:“你那哪是嚇傻了,分明就是被征服了!”
房立文正在喝水,聞言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老太太哈哈大笑說:“你這後生可真不經嚇的,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俞姐哪能看上他啊,這不就是把他當弟弟看才介紹了我倆認識麽,她可是我們倆的大媒人呢!”
王學風說:“你別打岔,對了,神……小房,俞姐讓你來是幹嘛呢?”
房立文正自出神,按照王學風和他老婆的口吻來看,顯然王學風不可能是那個“同舟”了,那麽他會知道“同舟”是誰嗎?房立文回過神來,努力扯了個謊說:“是……是這樣,俞婆婆早年不是認識一個叫同舟的人嗎,那個人當年托付她保管一樣東西,然後說過三十年來拿,結果後來就失去了聯係……”一開始還扯得結結巴巴的,慢慢地也就順起來了,房立文咽了口口水說,“前幾日家裏大掃除又把東西翻了出來,婆婆就想說要找到這個人把東西還回去,所以就讓我們小輩幫著一起打聽打聽。”
房立文這謊其實扯得漏洞百出,如果俞英要找的人王學風也認識,俞英完全可以自己來詢問,為什麽還要委托別人呢,然而王學風卻像是沒聽出來,他微微皺起眉頭在那裏邊思索邊嘟噥:“同舟、同舟……這名字怎麽那麽熟呢?”
房立文頓時精神一振,難道突破口馬上就要出現了。王學風突然一拍巴掌說:“有了,我想起來了,同舟就是那個和她一起出車禍的人嘛!”
“啊?”
王學風說:“沒錯了,就是他,我有次聽她們家老馮說起過,說就是同舟害了俞姐,弄得她因為車禍差點丟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