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城仙派 第一百七十七章 香山矮道
街角的牆後,梁仕銘一行人等不多時,便見縣衙大門處眾人簇擁之下,一官一道走了出來。
為官者乃武進縣丞,他旁邊一個身形矮小,僅至肩頭的年輕道人,即是被陸野子罵作‘狗東西’的謊冒功名之人。
這道人身形矮小、麵色枯黃,滿身風塵仆仆,看樣子年歲不過三十,卻是精神不振。他外穿土黃道袍,兩條綁腿沾滿泥垢,一柄毛發殘缺的拂塵搭在臂彎,此時正單手一禮,衝縣丞道:“大人請留步,貧道這便告辭了。”
縣丞客氣道:“仙長懲斃精怪、善行義舉,下官將火速稟報州府,相信不日便有嘉獎來至,仙長既有大事在身,不願在衙中多候,可否告知所往何處、下榻何所,以便下官及時通稟。”
矮個道人長誦道號:“無量天尊!貧道並無定所!此番武進大勢雖定,但仍有餘孽未盡,貧道不敢耽誤分毫,須即刻前往鏟除!不勞大人過多惦念,待餘孽徹除,貧道自然再來造訪便是。”
又客套一番,矮個道長遂拜別眾人走下台階,不多時便走出長街,轉入了一旁的小巷。
梁仕銘四人緊隨其後追至僻靜小巷,此時見矮個道人腳步放慢,四人遂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此時陸野子卯足了渾身力氣,當先一腳,狠狠地踹在矮個道人的腰間。
“哎呀媽呦!”矮個道人防備不及,驚叫一聲直向前栽去,緊摔了個狗啃屎。
不待矮個道人反應過來,陸野子搶步上前一屁股壓在他身上,一手鎖喉、一手揪起他的發髻,惡罵道:“狗東西,你到底是誰!?”
陸野子一氣嗬成的動作之下,矮個道人早就驚慌不已,此時發髻被陸野子往後猛一拽,緊覺眼前一黑,腦袋不由得往後一仰,片刻過後,便看到麵前一張奇醜無比的臉,正凶眉立目地盯著自己。
“啊!莫非我陽壽已盡,是閻羅派來陰差索命不成!?”矮個道人驚恐道。
陸野子氣得狗油胡猛然一挑,怒罵道:“狗東西還敢貧嘴!?道爺我有話問你,若不如實說來,便真讓你陽壽折盡!”
得知同為道家,矮個道人微穩心神,轉而求道:“無量天尊。仙長手下留情,貧道也不知因何得罪仙長,若您有話要問,隻管問來,貧道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野子白了矮個道人一眼,怒聲問道:“你來說,今日武進城中精怪斃命,乃何人所為?”
矮個道人一愣,忙道:“是貧、貧道我哎呀!”
不待矮個道人說完,陸野子猛一勒他的脖子威嚇道:“刀!我的刀呢!此人滿嘴胡言,留著無用!”
“來來,我有、我有!”一旁乞丐會意地附和道。
矮個道人嚇得渾身一顫、臉色煞白,連連哭喊道:“等等!等等!貧道便是死,也要死個明白。敢問身後這位仙長,莫非便是狐、黃、白、柳、灰中的一路仙家?可是因貧道我懲斃了滿城精怪,故而找我尋仇不成?”
見矮個道人此刻還在胡言亂語,陸野子即感怒不可遏,當即圓瞪二目,惡罵道:“我去你的仙家!道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茅山宗道長!你少要與我裝瘋賣傻、故弄玄虛,此城中精怪暴斃,便是道爺我昨日在東十裏廟前行法所為!狗東西,你居然膽敢招搖撞騙、冒功請賞!?”
矮個道人聽罷渾身一怔,愣了半晌,緊失聲叫道:“仙長饒命、饒命啊!貧道有眼無珠,不知茅山上仙尊駕至此!都怪我鬼迷心竅,將降妖除魔、救世濟民的無上功德據為己有,實是不可饒恕,該死、我該死啊!”矮個道人說罷連扇雙頰不止,幾下嘴角便打出了血。
此時陸野子仍然怒氣未消,冷哼一聲,惡狠狠地道:“你既然該死,道爺我便成全你!”陸野子說罷手臂猛一用力,緊緊勒住矮個道人的脖子。
一旁梁仕銘自始至終打量著矮個道人,見他不過是個招搖撞騙之徒,且如今已然認錯,感覺陸野子大不可不必如此得理不饒人。怕陸野子鬧出人命,梁仕銘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陸野子的手腕,隻微微一撥,陸野子的手臂便不自如地鬆了下來。
此刻,矮個道人感覺脖子上的手臂鬆開,緊連連哭求道:“仙長住手、仙長住手,貧道確有苦衷,有苦衷啊!”
梁仕銘一邊拉著陸野子的手臂,一邊對矮個道人道:“有何苦衷,說!”
見一個麵相俊俏的少年救下自己,矮個道人猛然鼻子一酸,兩眼泛淚道:“貧道流浪四處,多日未進水米,今日途徑武進,得知城中突發怪事,便想冒名頂替去縣衙領些賞賜。誰料待貧道趕到縣衙,卻被告知縣太爺竟也遭劈斃命,虧得我伶牙俐齒,好一番解說,不然險些要被治一個妖言惑眾之罪。仗著貧道我略施幾個把戲,那縣丞便信以為真,當我是懲斃滿城精怪的仙長,還說將此事稟報州府,讓我在縣衙等候賞賜。貧道我又不傻,哪裏肯依,好在他們懼怕我身懷異法,不敢阻攔,就這樣我好歹騙了頓吃喝並幾兩碎銀子,這便急急離開,卻不想被幾位仙俠抓獲,還請幾位高抬貴手,饒恕於我,我情願把縣衙騙來的賞銀,獻給幾位。”
感覺矮個道人所言非虛,梁仕銘微微點頭,轉而問道:“你既是出家人,為何四處流落,你在哪裏出家?”
“說,你在哪裏出家!?”陸野子緊也喝道。
矮個道人嚇得一哆嗦,慌忙道:“香、香山觀。”
梁仕銘聽罷一驚,緊問道:“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矮個道人連連道。
轉而梁仕銘便讓陸野子放開矮個道人,讓他站起身來,陸野子怕他逃跑,與二乞丐在身後緊緊攥住他的兩臂。
待矮個道人站起身來,梁仕銘才發現他頭頂居然隻到自己下顎,若非他麵相蒼老,幾近像個孩童。
矮個道人被陸野子騎在身上壓了多時,此時臉色發紫,連連喘息不止,待他恢複過來,梁仕銘才又問道:“常州府,下轄四縣,你在哪縣香山觀?”
矮個道人忙道:“江陰縣!隻江陰縣有香山觀!”
“打聽個人。”梁仕銘道。
“少俠請講。”
“馬臉道人!”
“馬,臉,道,人”矮個道人緊皺眉關,凝神思索道。
恐矮個道人耍心思故意不說,陸野子猛一掰他的胳膊,詐問道:“膽敢隱瞞!?”
矮個道人疼得緊一陣齜牙咧嘴,連連委屈道:“別、別!有名有號之人,貧道興許知道,但這‘馬臉道人’,聽起來非名非號,我又如何知曉此人究竟是誰?”
陸野子聽罷母狗眼一翻,賭氣道:“好!道爺我告訴你此人名號”陸野子剛要說出馬臉道人的道號,卻一時想不起來,口中連連嘀咕道,“他叫、叫什麽、什麽,仙、仙士說!你認不認識!?”
矮個道人聽罷一愣,呆呆地看著梁仕銘,為難道:“這,這哪裏是什麽名號”
“天鹿仙士!”梁仕銘緊道。
梁仕銘話音未落,隻見矮個道人渾身猛一哆嗦,猛然嚎叫道:“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
不解他為何聽到‘天鹿仙士’後如此驚慌,梁仕銘緊勸道:“這位道人,你不用害怕。你身後乃是茅山宗的道長,而我則是此地人氏。我幾人隻是問話,並無歹意。為何你聽到‘天鹿仙士’,竟如此驚慌?”
梁仕銘勸罷,矮個道人雖止住了嚎叫,卻依然滿眼驚恐,他緊咽了口唾沫,怯怯地問道:“敢問,幾位莫非是天鹿仙士的故交不成?”
梁仕銘輕輕搖頭,道:“與他萍水相逢,好奇問起而已。”
矮個道人聽罷長出一口氣,神色也不再驚慌,轉而他歎息連連,露出一副痛苦模樣。
不解矮個道人為何這般反應,梁仕銘思索片刻,猜測道:“莫非,天鹿仙士便是你的掌教,而你則是因為觸犯門規,故而才被他逐出師門不成?”
矮個道人聽罷連連搖頭,道:“不!他並非我香山觀之人,乃是途經掛單的道士。掌教好心收留於他,供他吃喝,然而沒過幾日,便發現他心生異端,遂要將他逐出觀院。誰料他竟不念舊恩,依仗邪法反把掌教逐出了道觀。他性格怪癖,對我等小道更是非打即罵,我承受不了,便趁他不備逃離香山觀,流落至此,至今已半年有餘。”
矮個道人說罷淚如雨下,梁仕銘即也示意陸野子、二乞丐鬆開他的胳膊,讓他擦拭眼淚。
待矮個道人哭了片刻,梁仕銘又問道:“你可知天鹿仙士究竟在哪裏出家、師父是誰、邪法又跟誰而學?”
梁仕銘問罷,矮個道人哭得更凶了,非但沒去回答,轉而氣惱道:“貧道我隻不過憑力來武進討些吃喝,誰料你們竟如此欺負我這老實出家人!你問我那邪道底細,我又哪裏知道,我若神通廣大,便也不會被你們哎呀!”
見矮個道人口出不遜,陸野子又抓住他的胳膊使勁一掰,與此同時怒叱道:“居然蹬鼻子上臉!?道爺我倒要聽聽,你若神通廣大,便不會被我如何?莫非你還不服氣嗎?”
矮個道人哭聲戛然而止,臉上悲戚之情也頓然消失,轉而一副卑微姿態,連連求道:“服、服氣得很!仙長身懷異術、技法驚奇,單你一根鐵臂,便將我鎖得服服帖帖!但關於鹿角仙士我確是知之甚少,隻記得有一次伺候他飲酒,酒醉之後曾聽他提及,他祖籍便是江陰縣,自小隨父去西域經商,如今是為尋親而來。”
見陸野子不被他人所惑,堅持強硬終讓矮個道人說出了實情,梁仕銘在自歎不如的同時,也不禁感慨不已,這世間就有這樣一些人,如此自輕自賤,‘畏威而不懷德’!
聞聽矮個道人眼下之言,梁仕銘雖未能將馬臉道人底細弄清,但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馬臉道人所尋至親便是白水鎮朝仙觀中,已被妖邪所害的淫道賈能。此時回想在青城與馬臉道人的相遇情形,梁仕銘猜測他還不知兄弟已然遇害,更不知是與自己一道而被妖邪所害,否則定然會糾纏不休。轉而,梁仕銘又十分不解,馬臉道人既然自小遠赴西域,如今回到中原,卻為何反入了邪道門下呢?
此時,見陸野子緊從矮個道人手中抓過一把碎銀子後,還要為難於他,梁仕銘慌忙勸住,道:“陸道長,放他離開吧。想他背井離鄉、流離失所,也是一個苦難之人。”
陸野子聽罷母狗眼一瞥,思索片刻,轉對矮個道人道:“哼!今天也是你福分大,遇到我這麽好說話的仙長,如今放你離開,再敢為非作歹、招搖撞騙,定不饒恕!”
“是是!多謝仙長,多謝仙長!”矮個道人連連拜謝不止,轉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此時看著矮個道人的狼狽模樣,梁仕銘竟感覺心下有些不忍,想他一個流落之人,隻是為了口吃喝騙騙狗官而已,也並未做出何種傷天害理之事,而若非陸野子因被他搶走功名氣惱不已,與他相遇本也不會如此拳腳相向。
忽然間,梁仕銘緊有想到一事,忙對還未跑遠的矮個道人叫道:“你等等!”
聽到梁仕銘的叫聲,矮個道人身子猛然一顫,與此同時慌忙回身跪倒在地,一臉難看且無奈地道:“少俠又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