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烽火邊城 第八十二章 家法
”崔默,何宗主已然發話,不與你一般計較,你還有何話說?“崔亮見何遇點頭,便轉臉衝向崔默問道。
崔默丟了大臉,連帶家族一起丟人,是以崔亮也便沒有好臉色給他看了,直接稱呼其名,而且言下之意是要崔默當堂認輸。這一方麵是給何遇賠禮,另一方麵也是當眾削崔默的麵子,讓他威風掃地,以後在族中夾著尾巴做人。
崔默被逼得沒有辦法,羞愧著臉一拱手道”多謝何宗主不究過往,崔某輸得心服口服。“
何遇嘴角牽動,擠出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懶懶道”好說,好說,子默先生好自為之。“這會兒功夫,他又變成一副傲慢的神情。眾人一見,有點明白過來”何宗主這是真名士自風流,嬉笑怒罵都是處於天性,真是才學越大,脾氣也就越大。“
崔默徹底被何遇降伏,心中哀歎道“真是流年不利,運氣大壞,崔亮這是從哪裏找來這樣一個命中的煞星,自己為什麽偏偏不開眼,找他的晦氣,真是倒黴透頂。”他雖蒙何遇饒恕,免去當眾挖眼的厄運。但今日席前無故生非,折損顏麵,回到族中,勢必會被家法族規處置。一想起兄長崔宏那不怒自威的樣子,他心裏直發毛。
就在此時,有個崔府家人進來稟報說,族長崔宏有家書送到了。崔亮接過一看,隨手遞給旁邊的何遇。
何遇一怔,遲疑道“崔翁,這是家書,我看合適嗎?”崔亮嗬嗬一樂道“無妨。”
何遇接過家書一看,上麵的大意是“家主崔宏得知崔默也跟著來到平城,若是他惹事生非,敗壞門風,授權崔亮持此家書,代行家法。”崔亮等人來平城助戰時,崔宏並不在家中,這幾日剛到家想起這件事,便派人持書前來。崔宏遠在千裏之外,考慮事情竟是如此周翔,實在是個厲害人物。
何遇看完笑笑,將家書遞還崔亮。崔亮之所以讓何遇看家書,目的也是顯示他清河崔氏家風清正,不是一般門閥士族可以比擬的。
因為有崔默這樣一打岔,好好的一桌宴席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呢。崔亮一拍手,仆役們便開始魚貫上菜,絲竹歌妓也開始表演。
崔默逃過一劫,正打算回到自己席位,老實吃飯喝酒。就見崔亮眉頭一皺,冷聲道“崔默,何故忒不識趣,還不給我退了開去。”崔亮在長房中行四,也就是排行老四,崔默卻是行二,排行老二。崔默是崔亮的兄長。雖然嫡庶有別,但長幼也得有序。所以崔亮一直稱呼崔默為二兄,現在直呼起名,顯然已是動怒了。
崔默在老家憋一肚子氣,不敢和崔宏炸翅,今日逮到機會和崔亮過不去,差點讓他下不來台,自然沒有必要給他好臉色。何況崔亮現在持有兄長家書,如同持有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崔默性格本就乖張,今日本想露臉誰知露了個屁股,心中一股邪火出不來,這時被崔亮當眾驅逐,心裏更是惱恨。
他原本就認為崔亮也不見得比自己有本事,隻是仗著嫡出的身份耀武揚威,今日之事回去之後肯定會秋後算賬,與其這樣,不如破罐子破摔,跟崔亮撕破臉算了,也出一出這些年來被壓製的悶氣。
論才華他不是何遇的對手,但並不懼怕崔亮,當下眼睛一翻道“老四,你可長本事了,在外人麵前耍威風,趕起兄長來了,我今日還真不想走,你能奈我何。”說話間,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囂張樣子,看著崔亮頻頻冷笑。
崔亮一揮手,歌妓又退了下去,責問道“崔默,你今天丟的臉還小嗎,剛才要不是我們一起求情,你現在恐怕眼睛都不保了吧,還有何臉麵在此飲宴吃喝。”
崔亮聽若未聞,強辯道“饒不饒我是何宗主的事,我自然感他的情,你為我求情,笑話,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清河崔氏的顏麵,你和兄長一樣,啥好事全是自己的,啥不好的事全是別人不對,我可是受夠了,再說了,你嫡我庶,但我長你幼啊,你崔子明管天管地還能管了我吃飯放屁,哈哈。”
何遇聽了,眉頭一皺心道“崔默這是完全拋開世家子弟的身份,徹底放飛自我了,連這樣鄙陋的話都當著大家說了出來。”崔默不比何遇,可以口沒遮擋,他出身世家,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世家風範的。
“崔默尚不知崔亮手頭捏有尚方寶劍,他這樣胡鬧下去,今天定是要吃大虧的。”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想法,何遇既不說話,也不解勸,持杯在手,看崔亮如何處置。
“崔默,這奴婢生的賤種,可是你自找的。”崔亮心中暗罵,已是動了真怒,當下沉下臉來喝道“來呀,將崔默給我叉出門外,重責四十。”
“誰敢,我看誰敢?嗬嗬,崔亮你可真威風啊,兄長對我尚能以禮相待,你的膽子何來?”崔默說著話,“哐啷”一聲拔劍在手,竟然要和崔亮舞刀弄槍。
清河崔氏在外人麵前兄弟內訌,而且還動了刀子。這樣的場麵足以讓崔亮難堪。
崔亮修養再好,這時也是臉色鐵青,一把將家書摔在案桌上,道“崔浩,你過來給大家念一念。”崔浩急忙從席中站起來,扯出信箋,念了起來。
崔默最怕兄長崔宏,一聽此信,頓時呆若木雞,手拿長劍,不知如何是好。
崔亮一揮手,便有崔府家人上前,將崔默捆了,押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麵傳來一五一十打板子的聲音和崔默的哀嚎求饒。
何遇暗笑“難逃的在劫,在劫的難逃,自己饒了崔默,誰知他又節外生枝,最後撞到崔亮槍眼上,被打了屁股。”
一次宴席,被攪鬧了兩次,這氣氛就上不來了。崔亮甚是過意不去,敬酒道“家門不幸,出此孽障,讓何宗主見笑了。”
何遇不好托大,幹了杯中酒道“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像清河崔氏這樣的豪門大族,出幾個敗家子,也是正常不過,這麽大的豪族,要是沒有這些敗類,反而不太正常,崔翁,你說是也不是。”
話一出口,何遇對自己簡直有些崇拜,這話術簡直太牛掰了,不好的事瞬間一百八十度扭轉,變成好事了,這口才和韋小寶真有一拚。
崔亮沒想到何遇會說出這樣一番歪理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哪個豪門大族沒有不成器的子弟,隻是拘在家族中,不讓他們人前露醜罷了,相比而言崔默還算是好的了。
對於何遇的善解人意,崔亮十分地高興,招呼別人敬酒。何遇今日大大露臉,眾人都願意和他結交。
酒過三巡,何遇給大家祝酒道“崔宗主年近五旬,德高望重,在他麵前,何遇實不敢自稱宗主,所以在下懇求諸位長者和崔宗主,就直呼其名吧,這樣我還自在些。”
崔亮這時喝酒也有些高了,又屢次發現何遇在其他人麵前高調得不得了,唯獨在他崔亮麵前畢恭畢敬,對他們清河崔氏的尊敬溢於言表,心下大喜,也就不再胡亂客氣,道“既如此,老夫恭敬不如從命,何宗主與浩兒年紀相仿,我便賣個老,以賢侄呼之了。”
何遇高興道“如此最好!”當下離了席,給崔亮和與其同輩的族人行了弟子禮。崔浩也跟著過來重新拜見何遇,以兄長稱呼。
稱呼一改,何遇與清河崔氏之間的距離便拉近了不少,自己的聲望不日將會傳遍中國北方。崔亮等人也是樂不可支,平城防禦已無大礙,又憑空結識何遇這樣一位可遇不可求的少年英才,為家族添一大助力不說,說出去自己臉上也很有光輝。
崔亮心細,立馬吩咐下人到內室通知夫人女眷剛才席間發生的事,免得亂了輩分。
卿雲獨自一人在內室赴宴,忽然聽說崔亮竟是認了何遇為子侄,心中之欣喜實在是非同尋常。清河崔氏,北方第一大豪族,竟然如此高看夫君。這是怎麽做到的呢?何郎啊!何郎!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沒有顯露出來。一時心動神搖,喜不自勝。
清河崔氏財大氣粗,既是認了何遇做子侄,自然要表示一下。有錢好辦事,席散之後,崔亮等一幹長者已是為何遇、卿雲準備了禮物。
何遇、卿雲卻之不恭,再次拜見了長輩,又去內室拜見了崔亮夫人。崔亮夫人出自範陽盧氏,也是一等一的門閥,兩人伉儷情深,雖結婚有年,崔亮也未娶側室。這次打仗,也把夫人帶了過來照料起居。
盧氏夫人端莊美麗,待人很有親和力,見何遇拜伏於前,急忙扶起道“賢侄請起,早就聽夫君說起過賢侄的文韜武略,當真是後生可畏。”著意嘉勉了幾句,衝身後說道“寶兒,快來拜見兄長和嫂子”。
“哎!這就來了。”
一聲好聽的童聲從帷幕後傳出,簾子一動,一個七八歲粉嘟嘟的胖乎乎小女孩走了出來,有些笨拙地彎腰給何遇、卿雲行禮。
何遇知道這便是崔亮和盧氏夫人的寶貝女兒崔寶兒,現在才不過六歲。崔亮和盧氏夫人生有三子一女,但三子均不幸夭亡,隻剩下這麽個寶貝女兒,自然視作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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