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烽火邊城 第五十三章 何處不相逢
慕容麟手臂酸麻,使不上力氣,知道遇到勁敵。他狡詐多智,知道硬拚不是對手,便圍著案桌床幾與何遇兜圈子,同時大聲呼救。
何遇心急如狂,可倉促之間卻又追不上慕容麟,隻得一陣亂劈狂砍,將帳內家具竟皆砍折在地。
慕容麟見狀不妙,急轉身一刀劈開帳篷,便要穿帳逃走。他的腰刀弧度較大,刀刃冷碧如水,刀把是一黃金鹿頭,鹿嘴裏叼一金環,甚是別致。何遇心中一動:“這莫不是鮮卑慕容氏的震國之寶割鹿刀。”
眼看慕容麟就要逃之夭夭,何遇猛提一口真氣,揉身急撲,挺劍直刺他的後心。這一劍勢如奔雷,滿以為會一劍要了慕容麟的性命,哪知劍尖觸體,竟是刺不進去。慕容麟後背罩衣劃破,露出一副烏黑發亮的鎧甲來。這鎧甲不知何物所製,竟能擋住神兵巨闕的雷霆一刺。
巨闕刺擊不入,但巨大的力道還是傳遞到慕容麟後背,他喉嚨一甜,嘴裏射出一口鮮血,嚇得魂飛魄散,鬼哭神嚎,繞著帳篷兜圈子發足狂噴,仗著地形熟悉,倏忽間消失在黑暗中。何遇一擊不中,在後緊追不放。
慕容麟一脫險,營中護衛沒了顧忌,羽箭投槍,轉眼攻到。數不清的重甲士兵舉著長盾,手握長矛像石牆一樣四麵合圍過來。
何遇大駭,鑽入車底已是不及,隻得像沒頭蒼蠅一樣在營帳中亂竄。他暗暗叫苦:“自己蹤跡暴露,敵兵越聚越多,此時不能脫身,再過片刻,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何遇左衝又突,轉到堆放糧草的地方,急中生智,操起一支火把引燃了一堆草料。這些草料糧食搶自陳家塢,還沒來得及運走,正趕上今夜東南風大起,火借風勢,登時延燒起來。
何遇狂呼大叫:“白虜殺人拉,白虜開始殺人拉,快起來,快起來逃命。。。。。。”
眾苦力一驚而起,哭喊著四散奔逃,為了引開敵人,一些腦子精明的苦力一邊奔逃,一邊四處點火,一眨眼的功夫,火焰就竄到半空,火勢已是控製不住了。
當——當當——當——
營中鑼聲大響,有傳令官手揮令旗大聲喝道:“各營原地不動,弓箭手準備,射殺一切妄動者。”
令出如山,就聽弓弦急響,慘呼連聲,在火場奔逃的苦力,包括後燕士兵頓時多人中箭,倒在地上,餘者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何遇滿以為能借著火起混亂,混水摸魚,沒想到後燕軍隊軍法嚴酷,應對有法,一時倒是不敢亂動。但火勢一起,刺客顯然抓不成了,還是救火要緊。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何遇乘人不備,一貓腰偷偷鑽入大車底部,辨認好方向,向前摸去。
一連鑽過數十輛大車,前麵出現一片開闊地,開闊地的外麵便是營寨之外了。大車環繞帳篷,與營外並不相連,不管從哪個方向逃出營外,必需經過一段開闊地。
何遇後悔不已:”自己還是太過大意,隻想到怎樣混入行刺,就沒想過怎樣脫身,再過兩個時辰,天色一明,自己就成活靶子了,這可如何是好。“
困在此處,隻能坐以待斃。一時想不到好辦法,隻有冒險闖關了。何遇從大車地下鑽出,輕手輕腳向開闊地走去。
走了不到三十步,就有夜哨大聲喝問:”口令?“
何遇哪裏知道什麽口令,嘴裏含糊一聲,裝著不慌不忙的樣子,繼續前行。
”口令?“夜哨又是一聲斷喝,語氣已頗為嚴厲。
何遇故伎重演,嘴裏含混回了一聲,加快腳步,他想蒙混再行幾步,然後突然加速,強行突圍,是死是活就是這一錘子買賣了。
剛邁開腿,就聽對麵又一聲鑼響,破空聲大作,數不清的羽箭呼嘯射來。何遇暗暗叫苦,急忙向旁邊竄出,驚慌失措之下,也就顧不上陷阱機關了。
”刺客在這裏,抓刺客。。。。。。“
”抓刺客。。。抓刺客。。。。。。“
金鼓聲中,鐵甲士兵從四周合圍過來。慕容楷帶兵有方,他手下的士兵遇到敵情,並不慌亂,各司其職,把守住各處通道,一旦發現敵人,便死死咬住,使敵人脫不開身。
何遇剛才已是吃過苦頭,虧得迎風縱火才得以擺脫,現在第二次陷入包圍,卻是無火可縱。
他慌不擇路,在帳篷間亂竄,突然腳底一痛,一個趔趄,另一隻腳底又是一痛,伸手一摸,自己的一雙腳掌已被鐵蒺藜紮穿。這種鐵蒺藜精鐵打造,各有四根伸出的尖刺,長數寸不等,但凡著地均有一根尖刺朝上,用於設置路障是最好不過。
何遇幾乎絕望,雙腳刺痛無法行走,瞅見旁邊不遠處有一帳篷,形製頗大,四周圈以大車,守衛卻是離得甚遠,人數也較慕容楷寢帳為少。
何遇暗忖:“這個帳篷頗為古怪,不像是普通士兵所住,現在處境危險,先去抓個人質再說。”
想到此處,他將身體緊貼地麵,摸索著繞過鐵蒺藜,向著帳篷匍匐前進。
來到帳篷外麵,何遇用劍割開一道口子,縮身入內,就見帳內一燈如豆,帷幕低垂,靠帳壁是一張四圍屏雕花睡榻,桌案幾凳甚是精致,還鋪著地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香氣,看樣子不像是男子的住處,倒像是女子的閨房。
”難不成是慕容楷、慕容麟、慕容紹的家屬?“
”慕容楷治軍嚴格,營中斷不會帶家屬。“
”或是擄掠來的女子作為營妓,鮮卑軍隊強擄人口是常事?“
”也不像,這帳篷除了規製略小之外,裏麵陳設還要好過慕容楷,掠來的營妓哪有這個待遇。“
何遇正自猜疑,就聽帳外有士兵大叫:”刺客明明跑到這裏,怎麽就不見了。“
”肯定跑不遠,再搜。。。。。。“
”趙王有令,發現刺客,立即格殺,要死的不要活口。。。。。。“
”他媽的,慕容麟這是學乖了,知道活捉有難度,直接要我的人頭呢,老子先宰一個墊背的再說“,何遇心中暗罵。
他一骨碌爬起來,向床邊摸去,眼光一掃,床榻上竟是擺放著一雙精致的彩線繡花翹頭青絲履。果然是女子,何遇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就見錦帳一抖,一張絕美的臉蛋露了出來。
何遇來不及多想,巨闕一送,伸了過去,架在女郎粉頸上。
“別動!”
“啊——!”
”慕容珊珊!“
“何郎君!”
“怎會是你?”
“你怎麽來了?”
兩人同時發問,又同時會意過來。
慕容珊珊是後燕興國公主,她住在後燕軍中,再正常不過。
因慕容珊珊是女子,護衛不便靠得太近,都在大車外麵警戒。
慕容楷的護衛則是緊貼大帳,站在大車內側。其實並不是護衛減少,而是半徑變大,間隔大了一些。
何遇暗忖:“若不是這樣,自己靠近大帳的機會怕是都沒有。”
慕容珊珊擁坐床上,床頭擺著一隻琉璃荷花燈盞,正在看書。
中國古代琉璃很少,這琉璃燈盞晶瑩剔透,很是精美,除了皇室,一般富貴人家有錢也買不到。
慕容珊珊今晚作宮裝打扮,青絲如瀑,披在肩上,身穿月白宮衣,寬領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胸脯來,眉不描而黛,臉不粉而白,紅唇一抿,嫣如櫻果,長睫一顫,春水撩人,美得全身發出柔光。
慕容珊珊斂眉輕笑:“何郎君你看夠了嗎?”玉頸生霞,嬌羞無限。
“啊,看夠了,啊,沒看夠。。。我。。。”
何遇俊臉一紅,語無倫次回答,心道:“何遇啊何遇,你一見美女就挪不開眼珠,上次見拓跋燕也是如此,太沒出息了。”
慕容珊珊忍笑道:“那何郎君拿著劍,是要殺我了?”
“啊,沒有。。。沒有。。。”
何遇急忙撤劍,還劍入鞘,抱拳施禮道:“南有珊珊,幽幽其芳,殿下絕世容光,讓人震撼,何遇唐突了。”
慕容珊珊傾國傾城,見慣了別人的失態,但何遇如此一說,還是讓她心生喜悅,抿嘴一笑道:“無妨,陳家塢的事情我剛知道,其實我就是知道了。。。也。。。”一時不知如何措辭,說不下去,小鹿一樣的妙目不安地看著何遇。
她是後燕柱石範陽王慕容德的獨生愛女,平日身處王府,很少有機會出來。這次借著探視族兄慕容楷的機會,好容易出來一次,就遇到何遇,一見傾心,是以特別在意何遇的感受。
何遇平靜道:“陳家塢的事,殿下就是事先知道,也於事無補,所以不用自責,我也不會遷怒殿下。”
慕容珊珊歎口氣道:“那。。。至少我會設法提前告知何郎君,嗯,我與郎君一見如故,稱呼殿下就見外了,還是叫珊珊吧。”
何遇想了想,回道:“既如此,就稱呼殿下慕容娘子吧。”
慕容珊珊點點頭,一撩鬢角垂下的青絲,忽然看見何遇腳上的鐵蒺藜,吃驚道:“何郎君,你怎麽受傷了!快坐到這邊來!”一拍榻沿,示意何遇坐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何遇劍眉一蹙,實話實說:“追兵甚急,難以脫身,本想抓幾個人質,不想遇到娘子,這裏不便久留,何遇告辭了。”
頓了一頓,繼續道:”若今日何遇遭遇不測,還煩請娘子將消息送與連雲寨冉裕恩師知道。“說完,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就聽帳外有人大聲喊道:“九妹,你歇下了嗎?有刺客在你大帳附近出現,我過來看看。”
接著就聽到鞭子抽擊的響聲,兵士的慘呼和慕容紹大聲的喝罵:”狗奴才,公主大帳就你們幾個廢物守衛,叫人如何放心,傳令下去,立刻增添人手。“
鎧甲碰撞,發出鏗鏘的響聲,顯然慕容紹身邊聚集了大量的重裝護衛。
何遇一聽是慕容紹,汗毛倒豎,急忙拔劍在手,就要硬闖出去死拚。
惶急間,就覺一隻柔軟溫暖的小手伸了過來,輕輕抓住何遇右手,往榻上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