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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烽火邊城 第二十八章 大破天雄堡

  何遇看著這屠宰場一樣的慘狀,心裏反而不如燈兒看得開:“準確說來,這些人的死去,都是自己出的主意,也是自己親手打開了地獄之門。”


  喊殺聲漸止,氣勢恢宏的雁門第一堡天雄堡經過半夜鏖戰,已然化為灰燼。


  何遇打馬向前,見內堡也已攻破。刁豹的家人族人被繩子係成一串,從大門魚貫走了出來。


  清點人馬,陳家塢才不過折損十餘人,勝利之大,遠超估計。


  陳敬一揮手,便有部曲走上前去,從俘虜中拉出刁豹至親和女眷,趕到一邊。再一揮手,便有部曲彎弓搭箭,弓弦響處,哀嚎四起,血流滿地,挑剩下的刁氏族人眨眼間全被射殺。


  這種殺俘行為為後世戰爭所不許,是不可饒恕的罪行。何遇大為不忍,就要出言阻止。


  燈兒知道何遇的心思,急忙拉住他的衣角,輕聲勸道:“夫君,刁氏男族留下總歸是個禍患,郞主這也是迫不得已啊。”


  燈兒說得輕描淡寫,根本沒當回事。何遇也知道,塢堡城破,全堡殺盡也屬尋常。陳敬隻殺族人男丁,已屬法外開恩了。


  陳敬策馬過來,問何遇:“遇之,虧得有你妙計,除了這心腹大患,隻是刁豹帶兵在外,接下來如何應對。”


  何遇一想,便有了主意:“天雄堡遭此大劫,刁豹必然全師來救,此時應在路上了,騎兵馬快,步兵腿慢,咱們現在就撤離天雄堡,繞個圈子,讓過他的騎兵,截住後麵步兵,殺他個幹淨。”


  “天雄堡已成白地,滅了他的步軍,刁豹引著兩千騎兵,吃喝用度都是問題,隻會不戰自散。”


  “哈哈,哈哈。。。。。遇之之言正合我意。”


  果如何遇所料。


  刁豹傍晚親自出馬,說降陳敬,似乎頗有效果,心懷大暢,回營喝了酒,摟了隨軍小妾就睡下了。


  剛睡到半夜,就有部曲慌張報告:“天雄堡被乞活軍攻陷。”


  刁豹得到這個消息,心裏突地打個冷顫,下意識疑心是陳家塢使詐。他的判斷是:“經過這些年的廝殺消耗,雁門乞活軍早就分崩離析,形同草寇,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進攻天雄堡,退一萬步說,雁門各路乞活軍,最盛時也不足三千人,說有三萬乞活軍肯定是詐稱無疑。”


  他疑慮重重,考慮要不要派兵回援,派多少兵回援。滅了陳家塢,稱霸雁門郡,是他一直以來的野心。


  陳家塢現在被團團圍住,破城隻是時間問題。要是冒然撤兵,良機一逝,再想攻取陳家塢就難了。


  刁豹反複盤問報事部曲,是不是真的乞活軍,要是謊報軍情,立斬不饒。


  報事部曲心生懼意,含糊道:“隻聽敵人大喊,乞活軍三萬在此,抗命者殺無赦,具體有多少,我也不知道,隻是來敵個個蒙麵,身無盔甲,倒不像是陳家塢部曲。”


  刁豹心下略安,來敵身無甲胄,定是烏合之眾,堡中部曲自能應對。他傾巢而出,隻留三百部曲守城,是兵行險招,心裏也是害怕的。


  正猶豫派多少部曲回援,就聽營中大嘩,有部曲驚呼大喊:”不好了,天雄堡著火了。“


  刁豹惱極,一腳踢翻報事部曲,奔出營外。隻見正南方向的天空,赤紅一片,天雄堡顯然正被烈火焚燒。


  “啊,啊呀。。。。。。”


  刁豹心中痛極,跌足怒罵,再也不管是誰進攻天雄堡,傳令下去,全軍出動,馬前步後,火速回援老巢。


  天雄堡這邊,陳敬一聲吩咐,所有部曲上馬,出門向西,兜了一個大圈子,停下待命。


  不久,派出的哨探回報,天雄堡步軍已到附近,騎兵已過去多時。陳敬一聲令下,眾部曲再次上馬,呼嘯著向天雄堡步軍殺去。


  行軍中的步兵無遮無擋,遇到騎兵衝擊,簡直不堪一擊。來回一陣衝殺,天雄堡步軍就如鳥獸散,四下逃竄,直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至此,不可一世的天雄堡灰飛煙滅。刁豹作孽太多,估計不用陳家塢出手,就會有人要了他的命。


  一夜廝殺,眾將士都已疲憊不堪,但人人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命保住了,家也保住了,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的犒賞。


  陳敬領著將士,打馬回塢。來到塢前,天雄堡兵馬都已散去,隻留下上百座帳篷。威力無比的攻城器械也已不見蹤影。


  不出何遇所料,打得一拳去,免得百拳來,隻要打痛天雄堡,慕容楷就不敢火中取栗。


  天雄堡勢力遠勝陳家塢,它被攻滅,對慕容楷大軍的後方安全,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刁豹言而無信,見利忘義,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反咬一口。


  何遇暗忖:“先狂不是狂,後狂才稱王。刁豹驕橫一世,僅留三百部曲留守,軍紀鬆弛,讓陳家塢抓住機會,一舉蕩平,雖說是人謀,恐怕也是天意。老天讓他自取滅亡,這是誰也救不了的。”


  塢中早已得知陳家塢大勝的喜訊,在城門口擺下鼓吹儀仗,迎接眾人勝利歸來。


  這些年來懸在陳家塢頭頂的一塊巨石終於落地。陳敬傳下話來,大宴三日,以示祝賀。


  當然,陳敬素質非刁豹可比,歡宴之餘,各種明哨暗哨,巡邏查檢絲毫不敢放鬆,甚至更加謹慎。天雄堡滅了,但慕容楷的大軍還在身邊,一個閃失,弄不好會重蹈天雄堡覆轍。


  此次大戰,何遇居功至偉,陳敬賞下許多財物仆役。何遇對身外錢財不甚在意,推托不過,隻得受了。其餘將士也各有封賞。


  大宴三天,陳家塢漸漸恢複了平靜。沒了天雄堡的壓製,陳家塢以後的發展可以說不可限量。


  第四天晚上,何遇正和燈兒在燈下吃飯。就聽角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自然便是陳卿雲。


  現在的梅館,有仆婦丫鬟六人,比以前熱鬧許多。何遇本不想別人服侍,但拗不過堡主夫婦盛情,隻得接受。時間一長,漸漸適應了衣來伸手,飯來伸口的日子。好日子適應起來總是特別容易。


  陳卿雲梳著高髻,長裙曳地,嫋嫋娜娜走了進來,連使女雪奴兒也沒帶,熟門熟路,也不著通報。


  東晉女子上身穿衫、襖、襦,下身穿長裙,腰係帛帶,上儉下豐,有點類似現在的韓服。


  燈兒見了陳卿雲,懶懶施禮:“見過陳娘子。”


  陳卿雲微一擺手,衝著何遇道:“遇之,好久不見,今晚可有空閑,我有些事情請教。”


  她今晚濃妝豔抹,容光四射,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脈脈,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何遇一愣:“這是說哪裏話,從突襲天雄堡,再到三天大宴,哪一天都見過麵啊。”


  陳卿雲俏臉一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遇之,你現在是大忙人,我事情也多,三天大宴,大家都圍著你敬酒,我一句話也插不上。“


  何遇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可這樣一說,燈兒立馬便會生氣,這。。。這如何是好。“


  果然,燈兒柳眉一豎,不悅道:”陳娘子自重,夫君白天忙於公事,說不完的話,晚上還要陪我說些貼己話,沒空和娘子說也是正常,有什麽好奇怪的,夫君,你說是不是?“


  何遇張張口,吱唔兩句,卻不知說些什麽。外麵大戰剛畢,家中小戰又起,真是讓人難以應付。開罪陳卿雲不妥,讓燈兒傷心也是不行,饒是何遇足智多謀,也一籌莫展。


  不過,陳卿雲今晚心情倒是頗好,沒有理會燈兒譏諷,繼續道:”遇之,我真有事請教,可否移步蘭築一談,若覺不便,燈兒也可同去。“


  一雙妙目看向燈兒,意在聽燈兒意思。燈兒現在一見陳卿雲就感厭煩,早沒了主仆之情,當下沒好氣道:”深更半夜,男女有別,夫君若去,賤妾自請掃地出門,騰位讓賢。“


  燈兒態度堅決,一下將何遇擠到死角,非表態不好。何遇知道今日不把話說清,一味和稀泥,既會傷了燈兒的心,也會耽誤了陳卿雲。


  當下忍心說道。道:“陳娘子的心意,何遇感銘五內,隻是我已娶燈兒為妻,誓無再娶的道理,還請。。。請娘子恕罪,這麽晚了,免得別人閑話,我就不過去了。”


  燈兒見何遇表態,也心腸軟了,柔聲道:“陳娘子看重夫君,燈兒同感高興,以娘子容貌家世,找個佳婿是很容易的事,就請別為難燈兒了。”說完,起身衝著陳卿雲深施一禮。


  陳卿雲抬起頭,眼淚撲簌簌掉下來,抽噎道:“我也不知遭了什麽邪魔,這樣沒羞沒臊的,世上男子雖多,可就隻有一個何郎君啊。。。。。。”


  她今晚在燈下看書,看到張翰《思吳江歌》“秋風起兮佳景時,吳江水兮鱸魚肥;三千裏兮家未歸,恨難得兮仰天悲。”


  一時頗有觸動,想起聽來的一個故事:“張季鷹(張翰)在洛陽為官,見秋風起,於是思念起家鄉吳地的菰菜羹和鱸魚膾,說:“人生貴在順遂自己的意願,怎麽能為了求得名聲和爵位而羈留在數千裏之外當官!”於是駕起車子便回去了。不久齊王落敗,當時人都說他是能夠看到細微的預兆。


  (《世說新語·識鑒》:“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裏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機。)

  陳卿雲忽然想起何遇也是江左人士,其家中飯食滋味之美,生平未見。一時心亂如麻,便拋書而起,越府過院,意圖以請教廚藝為借口,向何遇一訴衷腸。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陳卿雲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自己怎會對何遇一見鍾情,一遇癡心。


  陳卿雲遠不及其兄陳敬有城府,性情外露,率真潑辣,見何遇如此絕情,以手仰麵,一扭身,痛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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