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顧之巷
葉凡是第一個同我說是羨慕我的人,她老愛這麽說“阿茹,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羨慕我什麽啊?我都被他們說成什麽狗樣子了,還羨慕我!”
“我羨慕你,不僅是在畫畫上更是做人上,我覺得你很與眾不同的。你是個很有韌性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你的畫也是,你跟我們這些老老實實一輩子,談不上特別的墮落,也談不上特別的認真的人來說,是個很不一樣的人的。我們都隻會老老實實按照既定的要求去做,但是阿茹的每一幅自作都是富有自己想法的,你不是為了去迎合任何人而去做的,也不是為著什麽好不好的目的去的,你的目的真的是很單純的。”
“畫畫不就該這樣的嗎?”
“不是的,我們每每都是要想著別人會不會喜歡,先生看了會是什麽反應,心中的顧及和牽扯總是太多,這也就注定了我們隻能是些甚至是一輩子裏的岌岌無名的畫師,創作不出什麽驚世駭作的。”
葉凡第一次同我說話時是在我回家的路上,經過顧之巷後便就沒那麽多的人了,她突然從後背拍了我一下,我一轉身還嚇了她一跳。
她該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同我說著話“你是怎麽對他們說的那些話置若罔聞的啊?”
“啊?你說什麽?”我伸手依次取下耳畔的耳塞。
她看著我手裏的耳塞笑了“這玩意管用?戴上就真的什麽都聽不見了?”
“不想聽就不聽的嘛,聽見也告訴自己聽不見。”
一般人還不能同我走得太近了,我已是臭名昭著了,所以我和葉凡也都還是在四下無人的路上才一起走走說說笑笑,她是個文靜的姑娘,存在感低,也是個孤獨的人兒。
每次休息日,我會帶著她去一趟青藤館,館裏的好作品也是很好的,第一次她一來便問到青藤館僅存的那幅周木白的畫,那幅隻能被用來展覽的無價之寶,她見的時候不誇張地是熱淚盈眶了。
“阿茹,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多崇拜木白少爺的嗎?他的畫真的是天下絕有,你說世上怎麽會有他這樣的人啊,畫出這幅畫的雙手究竟是有多靈巧的啊!不過也還好,世上有了他這樣的人。我入桔畫苑就是為了能離他近一步的,哪怕就是那麽一點點。”
我一度懷疑,她要是見了周木白本人,是該要激動得昏厥下去的,我也曾暗中觀察了一下,相對於其他人,葉凡還算是理性的,周木白是害了多少人的心的啊!畫技好到一種境界,原是可以這麽一事不做就把人折磨得不能自已了的。
我也時常因此而去思考我和周木白的關係,我覺得我和周木白是平等的,我並不因為周木白的畫有多好多好而去喜歡他,就是因為他是他,我在他的畫裏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東西。他就是有那麽一種強悍的能力,你所不能企及而來的能力,把心中所思所想運用巧妙的手法融入到了畫中,那種我特別想要的能力,卻是無論如何也夠不到的。
那種手法運用得好便是妙哉,不好的話就會成了四不像,很顯然他是前者,我就是後者。
我常常有所思,我也不是特別不努力的啊,我也不是···而後隻剩下了一句感慨太難了。
在桔畫苑修習了三年,我還是隻用兩種籠統的畫法一種是以假亂真式臨摹,一種是暢所欲畫信手塗鴉。
張先生評價我為“臨摹九分像,自手蘊意無。”
這是有事件為證的。
桔畫苑也是會定期舉行畫展的,就是一位先生帶著一室人前往金鈿級畫師的院落裏進行參觀,每一位金鈿級的畫師需要挑出至少五幅佳作,先生說是為了讓我們找找靈感,而後也需要交出一幅畫作作為學習感悟。說心裏話,這些畫中並沒有讓我印象深刻的,若是有讓我印象深刻了的,我絕對不會是一筆也動不出的。
而後我交了一張白紙,先生叫我過去談話,我說我沒有印象深刻的,什麽都沒學到。先生一氣之下,讓我一個人去參觀了所有金鈿級畫師的畫,我足足看了三天,還是動不出筆,先生隻得使出殺手鐧,讓我看了他的畫作,結果亦同,張先生說是我故意找茬,故意跟人過不去,自己每個樣子,竟還如此質疑別人的東西,我也無話可說,畫不出來就是畫不出來,未曾先心動,畫出來的東西別說是別人了,就是我自己也想要先撕了。
機緣巧合途中碰見了墨青,她說玉姑娘近來創出了一幅佳作,而後張先生順水推舟就讓我去看了,不是什麽好什麽不好,是什麽能觸動人什麽觸動不了人。
不是說玉姑娘的畫就是十分好的畫,就是那幅畫真的是讓人特別喜歡了,我就多看了好幾眼,心和神都被吸引了過去。回去之後,我就把那幅畫給臨摹出來了,臨摹了不下百十遍都覺得不夠,那才是真正的有感。
我要是真喜歡上了什麽,那一定是會很喜歡很喜歡的。
後來張先生看了我的畫也是無話可說了,覺得我是爛泥扶不上牆了,便也就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搭理我了。
我幹過好些這樣的事,也就是卡在了那自作上,我始終不曾更上一層樓,為了彌補這一缺憾,我有段時間發狠勁在了畫論上。
隻要一有空閑我就背,我連吃飯作夢腦海裏都是畫論,我把那上麵所有的文字有用的沒用的全都背上了,直背到了我有那樣的想法若是我還不過,那絕對就是這畫論的問題,那我就一把火去把桔畫苑的藏書閣給燒了。
我也確實是做過這樣的夢的,夢裏我真一把火把那些書都燒了,而後周苑主說要是我不能把這些書弄回來,就把我逐出桔畫苑,最後又是我自己老老實實地一筆一畫一邊背著畫論一邊抄寫著。當我完完全全把那一本畫論給默寫複原了之後,諸人皆是那種驚訝地表情,和張先生看見我的畫感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不會知道我為了這個畫字,殫精竭慮、心力交瘁了多少的,我也不是非要個什麽等級,也就是想要獲得那種可以表達心中所思所想的技巧和方法,也就是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了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