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怎奈何一任群芳妒
近來宮中各處的能人都被召去研究太子殿下的及冠禮去了,所以顯然我會很閑。閑到了要去畫殿的畫燁池畔發呆,畫殿裏太鬧騰了,她們對我那是群起而攻之的啊,不用行動,言語攻擊,都是商量好了的吧,一個接著一個,啥事都能往我身上扯。
流言蜚語,三人成虎,時而是比刀劍還要傷人的,不,是煩人。
我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實在也懶得去回懟了,沒意思,還不如我坐這兒畫畫的呢,我畫荷花,牡丹之愛,泯然眾人已,我才不~媚俗!
湖邊有一個亭子,我就落座於亭下,支起了我的畫架,歲月靜好,四下無人。執筆在手,我不再欺騙自己,畫筆握在手裏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很踏實,很曼妙,還很是熟悉,很熟悉,盡管我出生到現在真正拿起來不超過十次。
我就畫湖中央那茂盛的一叢叢荷葉蓮花,目光所及,我想把它們都勾勒出來,我印象中畫就是這樣畫的,出自你自己的手你自己的眼你自己的心,無關其他,現實中什麽樣畫裏也該就是什麽樣。
突然間我以為是我的眼睛花了,湖麵上多出了一截斷頸的荷葉。它淺綠色的莖和深綠色的葉分了開來,就像是斷頭台上掉下的像球一樣圓滾滾的腦袋和一具斷頭屍身,我仿若還看見那片大荷葉上的露珠抖了三抖,而後順著脈絡一齊跌入到了湖水中。
我的手也隨之抖了一抖,我這麽興致勃勃畫來的一幅畫就此太監了。
而後又是一片碧玉荷葉斷莖,接連又有一清白之蓮當著我的麵被斷莖,首身異處,那粉紅的花瓣四散飄零,無聲哽咽。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我就要脫下衣衫跳下水中去救它們了,我不會遊泳,我隻能隻身劃船去水中央。
沒有蘭舟要我上,我遠遠也看見了湖中央那艘蘭舟以及舟上那個人。
我大聲喊著:“周木白,周木白!”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朝我這邊看了看,隻是並沒有回應。
我又蹦又跳地奮力朝他招手,想要他注意一下我,然他隻低頭繼續當他的斷莖師,我眼睜睜看著他砍掉了這一大片蓮的腦袋。我不敢相信,周木白——那個畫出了那麽美的蓮的畫師居然這般殘忍,動起手來倒絲毫不藕斷絲連。
“周木白,太子殿下要我來~監工的!”我說了很多要他停下來的話卻都不及這一句。
他終於把船朝我這邊劃來了,其實也不是我的話起作用了,是快到午時了。
他把船停靠好,和善禮貌地同我打了招呼,而後從船裏攬抱起一大叢蓮蓬準備回他的小院落。
我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在幹嘛?”
“總是要有人來擔責的,結案說是我劃船不慎,那便就是了。殿下隻是罰我把這一湖的荷花荷葉除掉,他說這些才是罪魁禍首,若是不畫它可能也就沒有這檔子事了,另外,他還說蓮礙他眼了,聽說他還下令宮中不能再種蓮了。”周木白禮貌地回道。
他看我默不作聲了便就繼續說:“辛~茹···茹,你方才在畫此處?”
“畫壞了,我揉了!”我撇嘴道,心裏挺憋屈的。
“這些呢是不得不除了的,我還有三天的時間。對了,你吃飯了嗎?”
“沒!”
“我預備煮點兒蓮子羹,你要不要來嚐一嚐?”他微笑著問道。
“嗯!”我點了點頭,反正我也無事可做,哥哥也不在,就我一個人吃飯,好生無味。
“蓮子羹是下火的,清熱解暑,是夏天······”他同我介紹了一路蓮子羹的功能,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周木白的小院和他被監禁在如家殿時的住所差不多,好歹也是個周少爺的,居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我不禁都要問一句:“周木白,你的爹娘真的都不管你了嗎?”
我當然沒問了,這明顯是在往人傷口上撒鹽的啊!
我感覺我是瞎替周木白操心了,在他臉上我看不出來一絲幽怨的神情,這點,我很佩服。院裏並沒有廚房,是他自己在露天下,用木頭生鐵什麽的支起的爐子。
他剝蓮蓬,生火燒水,蒸洗蓮子,有條不紊的,看手法也不像是個少爺。我覺得要是讓韞威或是辛可嘉或是我任意一個同窗來幹這事,肯定都是手忙腳亂的,當然也包括我。但是周木白那雙白皙好看的玉手做來不僅毫無違和感,還尤其賞心悅目。
我差點兒就流口水了,幸好反應快,把頭扭一邊兒去了。周木白隻笑了笑,遞給了我一碗剝開的蓮子,我看看他,抓起一把就往嘴裏扔,甜甜的,好吃,真好吃:“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蓮子了。”
我吃得蠻香的,可能比較沒吃相,猛然抬頭正對上了周木白的目光,他在看我的呢!
對視了片刻,他冷不丁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啊?···啊?···啊!”
我那時想,如若真有前世今生,我可能真的曾經和他很熟,很相熟過。
“咕嘟咕嘟”爐子裏的水溢了出來,水與火的交融,‘撲哧’一聲,柴麵上的薄薄灰燼受激揚起,輕盈地飄舞在了半空中,而後又緩緩下落,落在烏黑的發間,像極了頭皮屑。
“水開了!”他雙目微垂道,隨後即刻就開始撥弄,煎熬蓮子羹,我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嚐嚐了。
不一會兒就吃到嘴了,真是太香了,比想象之中的還要好吃。
第一次跟周木白坐在一起吃飯,他吃飯慢條斯理的,很注意形象,特別彰顯得我是個粗人。
我挺不好意思地要第二碗的,不過還是周木白比較貼心,他二話不說又親自給我盛了一碗:“煮得挺多的,喜歡的話就多喝點兒,剩下了也蠻浪費的!”
我得寸進尺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明天我還能來喝嗎?”
“可以!”
“後天呢?”
他笑了,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條手帕,透過爐子裏的騰騰霧氣遞給了我。
我拿在手裏正準備用,卻又覺得怪怪的,下意識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是你的未婚妻送給你的嗎?”
呀,他怎麽沒有說話?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