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入，一股濃厚的酒氣徑直躥入蕭音的鼻尖。難聞的氣味刺激得他不由皺了眉。
蕭容仰靠在寬大的太師椅上，幾日不見，他好像有些消瘦了。本就俊逸尖俏的下巴，更顯輪廓。
蕭音蹙眉，緩緩走近，蕭容手中還吊這個酒瓶子，慢慢的，跟燭火一樣，微微搖晃。
“三弟。你如何落魄成這模樣。若是讓母後瞧見，你怎生交代。”蕭音在桌前站定，不再往前靠。
隻因酒氣太濃重，吸多兩口恐怕連他都要醉了。
蕭容混濁迷離的醉眼左右動了動，嘴角已經無力牽扯出弧度，卻仰頭喝下一口酒。
蕭音眉眼再擰，神情冷漠：“朕說你，為了個女人，何至於此。你趕緊清醒起來，否則朕就不客氣了！”
蕭容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表情，但也看不出是喜是悲，輕輕歎一聲，如瀕臨老人氣若遊絲。
“皇兄如何能理解這樣的愁。你後宮三千，天下什麽樣的女子你得不到？隻要你想要，就有多少要多少。”
“那麽你呢，你想要誰，難道，隻有一個薑雲妨嗎？你睜開眼好好瞧瞧，天下全是比她更好的女子，你為什麽偏生就隻要她！”蕭音雙手重重撐在桌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屋外守候的人都被輕微的嚇了一嚇。
粉衣低聲對紫衣道：“皇上該不是在教訓主子吧？”
張公公即刻瞥了她一眼：“皇上與殿下手足情深，又怎會動手呢，多嘴的奴才，休得議論主子之間的事！”
受了一番訓斥，紫衣和粉衣也不敢吭聲了。
而房內，醉酒的人依舊沉醉，清醒的人依舊清醒。
蕭容又灌了一口，直到飲盡了瓶中的酒，頗有些惱怒的隨手往旁邊一扔。冷笑一聲，卻像是在笑自己的蕭條，笑自己的無能。
“可天下女子再好，也終究不是她。便不如她。皇兄，她要嫁人了。她終是要嫁人了。她進了侯門，卻成了我的表弟的夫人。他日宮宴慶典上若撞見，我該喚她什麽。皇兄，你說這事是不是很可笑？”
他一邊說，嘴角一邊裂開弧度，像個一心求死的寂寞人。
蕭音撐在案前的雙手微微握成了拳，他心裏無比煩躁，卻知道此時所有的暴怒都不是解決的辦法。
“朕說過，隻要你肯娶白瑾妍做正妃，朕甚至可以將薑雲妨以側妃的身份賜給你。可你就是不肯。你自幼便偏執，隻認自己的理子。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弟弟，是這大荀尊貴的楚王！”
側妃？蕭容輕笑。他知道以雲妨的性子，她是覺不會屈居人下的。他們兩個都隻肯一生一世一雙人。
廝守的人生又怎容她人駐足。
“罷了，皇兄，如今她也要嫁了。嫁給景州做正房，總比嫁給我做側妃好。白瑾妍不是好對付的人，與其讓她進府受苦，倒不如讓她尋一個自己的歸宿吧。”
蕭音的鬆開，與其稍微緩和了一些：“你既然能這樣想，又為何還要為難自己？朕說過，朕就是要籠絡白瑾妍，不為別的，就因為她不好對付，這樣的手段正是大荀需要的。你是朕的親眷，難道就不肯為了大荀忍一把？”
蕭容踉蹌起身，迷醉的力氣已經不足以讓他穩當的支撐自己。於是他站立著，卻東倒西歪。“那麽，皇兄要臣弟怎麽做。”
他的嘴角揚起蒼涼的笑意。
蕭音看不過去了，無奈的搖搖頭上前攙扶著他。就像扶著一壇被揭了蓋的陳年酒釀。
“朕要你娶白瑾妍。隻要娶了她，往後你想要多少女人，朕都不會再管你。”
蕭音一直凝著眉頭，聲音沉道。
靜默須臾，仿佛空氣已經凝結。許久，才聽得蕭容嘴裏含帶著酒意苦澀的一聲：“好。臣弟答應皇兄。”
蕭音終於露出久違的笑意。看來今晚的趁夜而來，是不虛此行。
翌日下了朝，蕭音便昭告了天下。大荀三皇子楚王殿下，將迎娶戶部尚書白安之女白瑾妍。
待天昊殿擇了良辰吉日便即刻舉行大婚典禮。
此消息一出，京城許多世家千金都黯然無比，蕭容本是大多女子心中仰慕青睞的好對象，可到了卻被白瑾妍得了便宜。
朝中許多品階在白安之上的世家的女兒都對白瑾妍嫉恨無比。可有時候，人的命麽，不過就是一念之間。
這日，雲妨正在布莊裏查閱賬簿，因為木閆若那批出了錯的貨物，還是令薑氏布莊有不小的損失。她正細心查閱著，根本沒有閑心去聽外麵的風聲。
而她身畔已經得到消息的仆人知道她跟蕭容之間微妙的關係，再加上她正忙著處理事務，更是不敢多嘴。
隻是臨近午時，才見著一個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待近前才認出是木閆若，他神情忿忿，更多的卻是失落。
“薑小姐，你可聽說了那事兒？！”一走近，木閆若便開門見山的問了出來。
蘇掌事兒見他匆匆進來怕他回傷害到雲妨，想攔卻被他推開了。
雲妨怔怔，神色清冷的睨著他，揮了揮手讓蘇掌事兒先去幹別的。
看著木閆若，雲妨不緊不慢道：“木公子如此匆忙趕來，是想說什麽？但，在那之前，我想，木公子還欠我和布莊一個解釋吧？
木閆若置若罔聞，語氣更顯焦灼，又重複了一次：“薑小姐先回答我。阿妍要嫁給楚王殿下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下換成雲妨愣怔了，她執筆的手不由一抖，耳邊仿佛呼嘯過陣陣寒風，旁的聲音一樣也聽不進去了。
終於是到了這一日嗎。
“木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等事，若是真的，皇宮中自會下達聖旨昭告天下，你來問我，又是求個什麽？”
她淺笑的嘴角在微微顫抖，抖落著所有對過去的執念。
終於是各相安好，山水不再相逢了。
直至日暮，那個人也終不會再出現。所有活過的美好的回憶也終隨幻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