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太多事都無法逃出輪回。
那信當晚剛送到，第二日，淮南侯府下的聘，就隨著一陣敲鑼打鼓的歡聲送到了輔國公府上。
當前廳裏，陳景州和笑嘻嘻的老淮南侯向薑桓提親時，兩家氣氛和樂融融。從前侯府和薑府沒有過什麽交集，但這婚事一提，大家仿若都很有默契似的都同意了。
王氏笑得連眼窩的細紋都沒消過。
“老侯爺啊，恕我直言了，聽說前些日子太後為小侯爺親定了一門親事，那可是鎮南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啊。”言下之意已十分明顯。
老淮南侯的笑容僵了僵，輕輕歎一聲，似下了決心道：“哎，你們有所不知，將軍府自然是不錯的親家，可是，近來朝野人心攢動，據坊間風言，將軍的的忠心，也不如從前了啊。”
他也是為了不被牽連下水，遲遲不肯下聘。
雲妨坐在下首，一直低垂著腦袋靜靜聽著。此刻廳中的所有喧囂好似都與她無關。
隻有她和同樣安靜的陳景州知道，這門婚事，到底也是不會成的。
禮也收了，兩家長輩談得十分融洽。可雲妨卻不知為何，感覺心口透不上氣來。她隨意尋了個由頭，便逃到了湖邊，湖風陣陣潮濕暖熱，本就心悶，這下更悶了。
“原來你在這裏。”陳景州含了淡淡的笑慢慢走近。
雲妨側首一瞧是他，忽然有些歉意。“侯爺怎麽不在廳中歇著，外頭這樣悶熱，別平白毀了心情。”
陳景州卻沒順著她這句話說下去，隻是猶疑了一瞬，“雲妨，昨夜收到你親筆寫的信，你可知我心情當時有多澎湃。連夜說服了我爹，一大早就帶著早已準備好的聘禮來了。謝謝你，至少願意圓我的夢。”
他這麽說，雲妨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她眨了眨眼，像寥寥星辰，“哪怕這個夢最終會幻滅，你也毫無怨言嗎。”
“無怨無悔。人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機會做想做的事。哪怕一個開始。你放心吧，等大選過後，我會主動提出退婚的，絕不令你為難。當然，如果你願意……那我……”
他將身後的折扇一把抽出，瀟灑的攤開於身前緩緩搖曳。此刻他的心情無比爽朗。
“侯爺。你明白我的心的。”雲妨打斷了他，戲便是戲，永遠不能替代人生的。
淮南侯府和輔國公府即將結成親家的事不到一日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很快就成了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喜聞。
當然，宮裏就不這麽認為了。皇上蕭音倒沒什麽不讚成的，總之他隻要雲妨不是嫁給蕭音，嫁給誰都成。
可是太後卻不這麽認為，哪怕是雲妨，她都不禁有些怒。
第二日，陳景州就帶著雲妨一同進宮去了。倆人本來就別別扭扭的，因為都知道這樁婚事是建立在何種利益基礎上的。
而雲妨卻隱隱不安，不安的是，要是撞見蕭容，該怎麽辦。
也不禁暗自猜測，他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可是很多時候，要顧及的太多，就隻好犧牲自我。
太後坐於躺堂上，鳳儀威嚴，卻麵容冰冷，心情都寫在了臉上。
“姑母，侄兒攜雲妨來給您請安了，恭祝姑母鳳體安康，長壽吉祥。”陳景州的聲音裏藏不住的喜氣，卻還是有些心虛，畢竟自己違約在先。
太後輕哼一聲：“得了罷，事情都由你們說了算了，哀家還有什麽好安康的，你道安便安了。”
果然還是有些怨艾，畢竟自己這個鳳臨天下的太後被自己的親侄反了一軍，可氣的是還不能拿他怎樣，氣不氣人。
雲妨見陳景州著算是跟太後結上薄怨了，不能讓他在前頭擋下一切，而自己隻會躲在他身後將他往輿論的深淵裏推。
良心本就不安了。
“太後息怒，一切都因雲妨而起，還請太後莫要怪罪侯爺。”雲妨上前一步跪在太後跟前替陳景州開脫。
“哼，妨兒，哀家之前一直念你知書達理，懂事沉穩，卻怎麽竟也鬧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來？這讓哀家怎麽跟大將軍交代？”
太後恨鐵成鋼道，心裏實在是憋不住這怒意。
“請太後寬心，雲妨一定將此事妥善，給大將軍一個交代。”
“交代？你們倆都這樣為情而生為情而死了，還如何交代？！”太後語氣略有些重了。
陳景州也上前一步跪在雲妨身旁。“姑母，都是侄兒的錯，您要怪就怪侄兒吧，千萬別遷怒了雲妨。”
雲妨閉了閉眼，微微側頭對陳景州說：“侯爺不必護我，此事因何而起我們都明白，你別再為我受委屈了。”
說完她又抬頭，語氣稍顯堅決，“太後聖明，我與侯爺情誼深重，願一生一世相守，也是我糾纏侯爺，讓他棄了將軍千金來向我提親的，請太後處罰雲妨吧！”
她趴向前叩首，額頭重重落地，神思清明。
太後杏目圓瞪，正欲發作，卻聽得殿外傳來一個聲音。
“原來你早與他情根深種，卻瞞天過海。本王當真要為你們的癡情高歌一曲以表敬重之意。”
蕭容神情漠漠的走上前來，太後本來有些怒意的聲音忽然軟了軟，有些尷尬的喚了聲：“容，容兒，你怎麽來了。”
雲妨沒有回頭，背脊卻被一道道陰涼的氣流冰魄得僵硬。陳景州也沒又吭聲，隻是向蕭容請了個安，喚了聲表哥好。
他知道蕭容對雲妨的感情，可是這一場誤會卻還不是時候解開。
蕭容語氣一直涼涼的，甚至有些諷刺，他走到雲妨身側的椅子上坐下，視線未曾從她身上挪開，漠然道：“讓本王瞧瞧，這未來的侯爺夫人，是個多麽情深義重的人呢。”
他的眼光像抹了劇毒的刀刃，剜遍她肌膚每一寸。
知情人的心都不好受。
“容兒，這事兒咱們……”太後想勸一勸他。卻被他打斷了。
“母後，看來咱們要準備一份厚禮，恭賀景州終於覓得良人，下半生終無須寂寞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