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走近，衝粉衣點了點頭，粉衣心領神會，麵色微緩，朝雲妨躬身道：“薑小姐，請進去吧。”
雲妨不由自主轉頭看了眼跪在那處的張小姐，眼神若是把尖刀，或許她早已遍體鱗傷了吧。
想躲躲不了，該來的總會來，罷了，若是命，那她認了。
輕輕點了下頭，紫衣緩緩推開了門。
雲妨的心瞬間提到喉嚨口。房裏沒點燈，暗沉一片。
太陽漸漸掩了光輝。
她緩緩抬步踏入。撲鼻的酒氣漫天飛揚。身後的房門吱呀合上。好不容易借了點光看清了房內，滿地狼藉，好幾壇酒東倒西歪，也不知道是喝空的，還是沒來得及喝的。
有碎的，有完整的。
書冊的碎片散布每個角落，被推倒的書架，桌椅，亂得像被山賊洗劫過的現場。
“是誰。”一個頹廢的聲音，低沉的在某個角落響起。
雲妨微微一驚，尋著聲音望去，隻見寬大的太師椅上，軟綿綿靠了一個人，滿頭墨發隨意散落，一張蒼白的俊容在黑暗中隱約散發著寒氣。
手上還拿了一壇酒，雙眼無神。
不知是誰，無情的牽動她的心。“是我。”同是低沉的回答，卻難掩苦意。
“你來了。”須臾，那頹然的身影才開口，仰頭又是涼酒入喉，再道，“你來做什麽。”
雲妨袖中的玉指快要陷入肉裏，她強忍著，聲調平靜如水：“無事，來看看你。”
原以為你是歡天喜地，原以為你已心滿意足。不曾想，你殘破到如此。是誰無形中錯了步調。
蕭容咕咕咕猛灌了幾口，袖子擦過嘴角，咽喉一陣熱辣。他冷笑一聲：“看我？還以為今後，永生不再相見了呢。”
難道不該如此麽？
“你今日新納的侍妾還在外頭跪著。收拾收拾，出去處理妥當罷。不能白讓人家受委屈了。”雲妨聲音寒涼，仿佛一尊沒有感情，空洞的石像。
蕭容依舊冷笑，笑聲蔓延至每一處，“委屈？那你呢？可曾委屈過？”
“殿下，張小姐既已入府，該如何便如何，你一直關在這房裏，始終不是辦法。”若不是你本意，那人又怎會入得了王府。
身影輕輕動了動，從椅子上站起，頹頹的，踉蹌朝她緩步而來，“我還有什麽辦法，這過不好的一生，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蕭容抬手，又是一口。
雲妨站在原地不動，隻嗅到那酒氣漸行漸近。
這一生誰又曾好過。每一步都走得這般艱難，九死一生，總以為死了才是解脫，卻又貪圖生的希望。
誰都沒過好，誰都沒資格好過。
“過好當下，便是一生，張小姐是無辜的，你我都知道。王府雖大，卻也總顯寂寥，是該有些調劑了。”這話，她也不知是如何說出來的，隻知字字如陳年辣醬，咬得舌尖疼痛到幾近窒息。
本就陰沉沉的森然的房間裏，隨著一字一句滿含的冷意，似冰封已久的寒洞。
忽然間，一聲破碎的聲響，劃破寂靜上空。
外頭的人也皆是一驚。
蕭容用力砸了酒壇子，雙眸一寒，狠戾的瞪著雲妨上前一步雙手固住了她的肩，收緊，收緊，再收緊。
疼到她蹙眉，卻咬牙忍下。
“薑雲妨，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不管我娶誰，寵誰，喜歡誰，你的心都不會痛，不會在意，更不會因此而難過？！”他一改平日的低吼，大聲震碎了殘破的信念，飄飄然落了滿地。
雲妨心下長歎一聲，微閉了眼，涼涼睜開，雖凝著他，卻好像朦朧了視線，眼前的人也看不太清了。
終是點了兩下頭，嘴角一凜：“殿下乃天下至尊至貴的人，愛誰，寵誰，要誰，自然由不得我插手。隻要，隻要你順心遂願就是。”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斷腸處，無言相望，默默言語，盼盡此生風華。
肩上的兩隻手，頹頹落下，似是用足了全身氣力，最後的最後，終是支撐不住了。
“好，好，好，好一個，順心遂願。”蕭容萋萋一笑，平日風采，於這一刻全然消失不見。同每一個失魂落魄的人一般。
雲妨緊咬下唇，想說什麽，湧上喉嚨，卻還是無法言出。
錯了，錯了，一切都錯了。從來就是錯。
蕭容落寞轉身，走到房前，一手拉開房門，陰陰的光刺入他的眼，承受了許久的黑暗，一時間有種瞎眼的錯覺。
外頭的所有人看到他這副模樣，皆是震驚，卻在下一刻趕緊低下頭，怯怯見禮。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好像再也看不見分鍾景象，視線遠遠落在牆頭，這一生，終是到此了。
“侍妾賜住晉青苑。”說罷，脫著醉醺醺的步子，往別處走去。
張小姐委屈的麵容綻出欣喜之色。
衝著蕭容遠去的背影朗聲謝了恩，便有陪嫁嬤嬤攙起往賜予的院落去了。
粉衣和紫衣也同她道了聲恭喜，卻靜候房前沒動。待人都散盡了，此處隻餘寥寥一片時，紫衣和粉衣趕緊進了房，隻見雲妨愣怔站在那處，許久，一動不動。
“薑，薑小姐，你還好麽？”紫衣輕輕開口，含了所有的小心翼翼。
雲妨搖頭。
“薑小姐，出來透口氣吧，這房裏酒氣太重。”粉衣想上前攙了她，手懸在半空，又不敢再向前。
“我該回去了。”
雲妨衝二人微微勾唇莞爾，卻嚇得二人閉嘴噤了聲。
笑中苦意滲入心底。
從楚王府出來，紫衣執意要送她回府，雲妨也不回絕，此刻她的心早已無瑕閑餘。
“薑小姐，你也莫怪主子，侍妾這回事，全是皇上做主安排的。”紫衣跟在後頭，低聲道。
雲妨也輕輕嗯了一聲。
“主子次次回絕，皇上卻執意如此。主子就幹脆悶在書房裏不出來。但轎攆，還是抬到了王府門口。”
“嗯。”
雲妨依舊沒有別的話可說。自古聖意難違，她方才也說了，不論這個王府裏住進多少女人，她都不會在意的。她也無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