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妨一直閉著眼迷迷糊糊的哼哼著，許是草藥敷在傷口上的有些刺痛感，不知不覺令她哼出了聲。
蕭容手腕滯了滯，不敢再下手。
待好不容易敷完藥，再替她穿好衣服，蕭容早已全身是汗。
他長長舒了口氣，坐在床沿，垂首，不知在想些什麽。
須臾，又看了看床上依舊昏睡的雲妨，一刻也不想離去。但有些事，他總要做個了結。緩步踱向營帳簾子，掀開一個小角，叫來附近站崗的一個小兵。
“你過來。”
那小兵疑惑的望了過來，不太確定是不是叫自己。
“本王讓你過來。”蕭容加重了一點語氣，但音量依舊不變。
小兵這才驚醒趕緊走過來：“小的在。”
蕭容眼眸往前頭看了看，目光狹遠：“淮南侯和那俘虜的營帳在哪，你可知道？”
小兵頷首想了想，“回殿下，在李頭兒那處。”
“李峰？”
小兵點頭：“是，李頭兒跟侯爺正一道審著那賊人呢。”
蕭容斂了斂眼神，“你把他叫來吧。”
小兵睜眼反問一聲：“李，李頭兒？”
蕭容略有些不快了，“你腦子裏裝的是漿糊麽！”
小兵趕緊訥訥跑開了，這楚王殿下新近很是暴脾氣。
很快，李峰就在營帳門口輕聲道：“楚王殿下，您找我？”
蕭容再度微微掀起簾子：“淮南侯那邊，審得如何了。”他似乎已有些不耐，想盡早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
李峰又道：“侯爺還在審著，照理，那人的藥效早已過了，可就是死活不開口。用刑也用過了，嘴皮子都咬出血來了，但就是不吱聲兒。”
蕭容凝著寒色月光，冷冷微笑：“這樣的死忠義士恐怕世間已經不多了。但，忠又如何，自顧忠孝兩難全，本王就不信，他當真什麽都可以放得下。”
李峰聽不大出他話裏的意思，疑惑抬眼，咦了一聲：“那，殿下的意思是？”
“他能如此，受盡酷刑也不張口，必然是受了威脅。如他隻是孓然一人，自然無牽無掛，絕不會為了一個義，出賣自己的生命，忍受這份痛苦。”
蕭容的眼裏殺意漸起，他想到今日那人對雲妨所做的一切，不管結果是何樣，他都不會再輕易放過了。
老天爺逼得太緊，緊到無法呼吸，那麽，他便不再隻是空做等待。
李峰頷首：“您是說，找到他的軟肋？”
蕭容搖頭冷笑：“你且去告訴他。不開口可以，不說也可以。那明日就立刻貼張告示出去，他不是不肯說麽，咱們幫他說。屆時，要怎麽說也都隨咱們樂意。也不怕暗藏在他身後的人看不到了。”
李峰還在消化他的意思，不肖一會兒，他便恍然大悟：“殿下英明，這果真是個好法子！”
蕭容可沒心情去受這稱讚，擺了擺手，道：“行了，去罷。若他再不坑手，就將此事著手去辦。”
李峰領命，轉身之際，又遲疑頓住，蕭容擰眉：“還有何事？”
“殿，殿下，侯爺說，想過來看看。”
蕭容眉間更緊：“看什麽？”
“薑小姐。”說完，李峰咬了下唇，似乎害怕責罰降臨。
蕭容沒有即刻回絕，隻是回頭瞧了眼依舊沉睡的雲妨，想了想，竟答應了，“你叫他過來吧。”
陳景州拖著寥寥步伐躊躇到了營帳前，他提起一口又一口勇氣，但最終都隻如灰煙蕭瑟。
蕭容聽到輕微的步子聲，早已探知他到了帳前，表兄二人卻隻隔簾而立。
“來了，怎麽也不吭一聲。也學著人家不說話了麽？”蕭容沉聲問道，卻不掀簾子。
“咳咳，表哥。我…也是剛到。”陳景州摸了摸鼻子，也沒敢唐突著要進去，隻是按捺著性子，小心翼翼道。
“那邊問得怎樣了。”
其實同樣的話他剛剛問過李峰，隻是不知怎的，突然無從開口。
陳景州頓了頓：“唔，他，還是不肯開口，不過李峰說，表哥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了。”
蕭容默了，不再言語，或許是在找話說。對這個弟弟，他本是存了怨的。但，他到底是自己的表弟。
陳景州見他沒了回音，支支吾吾的，開了口：“那個，雲妨她可還好。”
“不大好。”
蕭容的聲音，如寒天裏的冰刀，刀刀無痕砍在陳景州心上。
她不大好。
原也隻怪得自己沒有照顧好他。
“咳咳，表哥，我，可以進去看看她麽。”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有些愧疚。隻想進去看看，她究竟被自己傷成了什麽樣子。
“她現在昏睡著。看了也無用。”蕭容的聲音更冷。陳景州有些失落的垂下腦袋，舔舔嘴角，嗬，一陣苦澀。
二人隔著簾布靜默。須臾，蕭容方道：“我預備連夜將她送回去。在這裏，實在於她養傷不利。”
陳景州愣了愣，“表哥的意思是，讓我護她一程？”他心下微驚，有些激動，又有點擔憂，他不敢確認自己是否還能護好她，不再受傷。
蕭容自顧默默搖頭，“不，我同你們一道回去。”
他真的，不敢再冒那樣的險。
若不是親眼瞧見，他還不知道自己心裏原來早將她比重江山。
陳景州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但還是訥訥應下：“表哥想，何時啟程。”
“你叫上李峰，帶上奸細，這一路你們負責看好他。即刻啟程吧。”說罷，他回首又看了看雲妨。靜悄悄的睡容連歲月都要嫉妒。
五人一前一後便策馬離開了營帳，朝京城絕塵而去。
雲妨一路也未醒來，隻是馬背上的顛簸令她忍不住於夢中皺緊了眉頭。蕭容擔憂的神色也未有減輕。他盡量放緩了速度，卻依舊無法撫平雲妨凝成結的黛眉。
夜色的黑漸漸退去，已到了該給雲妨換藥的時辰，蕭容在前頭勒了馬。陳景州憂心微懸，也放慢了速度。
“表哥，發生了何事？為何止步不前了？”
蕭容看了看懷裏的雲妨，那細白嬌嫩的額前開始滲出了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