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了書房,那清冽背影真負手立在他牆上掛著的畫卷前,聽得身後的聲音,嘖嘖讚道:“三表哥收藏的這幅畫可是世間絕跡了的佳作啊。”
蕭容嘴角微翹:“這幅踏雪尋梅天下聞名,當初為爭奪它的文人不在少數。”
陳景州回過身來:“那表哥是如何弄到手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表哥我就是那個黃雀。”他笑得意氣風發,仿佛回到勝利的那一刻。
陳景州扇子往手心一拍:“要是我也能當個黃雀就好了。”
蕭容不答,凝神瞧了他片刻,嚴肅的走到書桌後坐下。“知道今日我叫你來,為的什麽事麽?”
“不知,表哥甚少喚我到府上來。”陳景州見狀也收起臉上的歡愉,往堂下首上一坐,又道,“聽姑母說表哥今日進宮請安了,可我怎麽沒見著你?”
蕭容從腰間扯出一塊令牌來,往陳景州一遞,“這塊牌子,你拿著。”
陳景州將信將疑的接過,看著上麵圈了個大大的容字,赫然抬頭瞪著蕭容道:“表哥,這是你的令牌?!”
蕭容微笑著點點頭:“沒錯。時候也不早了,我隻得長話短說,這是我的令牌,我大概會有些日子不在城中,更無法進宮請安,我把牌子給你,是想要你保護一個大臣。”
他本想說是薑雲妨,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陳景州腦子裏一連串的疑問,表哥為什麽要走?走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會不會有危險?但所有的疑惑卻在脫口而出時換成了一句:“表哥,到底發生了何事!”
宮中的主子皆有一塊令牌,相當於是身份的象征,見令如見人,若將令牌相贈,大多意味著……遺言。
所以陳景州才會如此驚愕,他不敢相信看似風平浪靜的天下,竟能發生讓蕭容贈出令牌的事!
“你無須擔心,我隻是離京…需時幾日也未可知,交給你令牌,主要是想讓你替我做些事。”
“什麽事。”陳景州緊握令牌的手微微滲出寒意,他預感到或許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自己卻遲鈍的什麽消息都沒聽到。
蕭容垂首斂了斂神色,“替我護好薑桓一族。在我回來之前,不能讓他們少一根頭發。”
陳景州愕然:“薑桓?可是那日賞秋時落水的薑雲妨之父?”
徒然聽到這個名字,還是不免觸動了他的心弦。一顆本以為暫且放下的心還是不由的又再次懸在胸間。
“正是。薑家乃沉重四大家之首,覬覦這個位置的家族明裏暗裏都不少。可薑家當家人薑桓又是為數不多的好官,更為小人所惦記。我要你護好他門中一族,等我回來。”
等我換得他兒子回來,希望能有那一日。
陳景州手心的汗浸濕了令牌,卻依然敵不過牌身的冰涼。
“你要我如何護他。朝中大小事我從不過問,向來悠閑逍遙才是我要的。表哥,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若不說,我又怎能做到萬無一失?!”
蕭容睨了眼門外暗沉的光線,時間不多了,若再不走,過了沉悶關閉的時間,第三日絕對趕不到前線。
“景州,還記得年少時你我一同玩過的捉迷藏麽?躲在暗處偷看你嘲笑你的人永遠不會露出臉來,但你依然要小心翼翼萬分提防。我信你,別讓我失望。”
蕭容起身走向陳景州,溫潤無瑕骨骼分明的手按在他肩上,本沒下什麽力度,卻還是萬般沉重。
雖然長大後他時常為天下江山出生入死,極少再與這個表弟相親相近。
可年幼時的情誼總在。眼下,除了他,不知道還能信誰。
他離京的消息不日便會傳出,白瑾妍知道他一心護著雲妨,若收到了這個風聲,趁他不再,說不定就會對雲妨下手。
希望,就隻能寄托在陳景州身上了。
“你知道我從來不會對你的命令說不。可是,將令牌交給我,此事就絕非你說的那麽簡單。”頓了頓,他低頭瞧了眼令牌,“既然你不想多說,我也不再多問。表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蕭容這才露出快意的笑,壓在陳景州肩上的手也用力收緊。“我答應你。不過,我交於你令牌這件事,切勿同第三人說起。”
陳景州抿唇,將令牌揣在懷中,重重點了點頭。
蕭容嘴角的紋路越發開揚。
是夜,將陳景州送走後,簫容喚來粉衣進來。
“替本王更衣吧。都準備好了麽。”
粉衣頷首,“是,主子。”
一襲夜行服加身,他已是許久未有穿過了。如今心裏依舊有種淡淡的恍然。仿佛已經過了許久,但其實他也隻是剛過經年。
馬車在夜色裏緩緩駛向城門,再過一刻,城門就要關了。
今夜的月亮很圓,寒冬裏難得的景致。可是這一夜過後,是否還能再見那抹容色,他越想越覺難受,越難受又越要想。
雲妨剛從布莊回府,玉環跟在她身後,忽然仰頭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不經意道:“小姐瞧,今日的月亮可真圓。”
本來心裏想著其他瑣事,聽得這一聲,她也跟著抬頭望去,是圓啊。又圓又亮。
像一雙哭過的眼。
“寒冬裏竟有如此異相,不知是凶是吉。”她仰頭訥訥道。
玉環神色一滯:“小姐想多了,月亮自古代表吉祥圓滿,如今肯定是吉兆。”
“但願如此。”
她本也預料不到,過了今夜,將是怎樣一番天地。
縱然圓月再亮,卻還是猶如哀傷爬滿窗台。
她左等右等都等不來薑雲央歸來的消息。不僅如此,好像連蕭容也許久未見了。
果真自那日一別後,再無來日。
匆匆又過去三日,等來了一個消息。
白瑾柔特招入宮,侍奉聖駕。
此消息一出,江桓父女無不震驚。那日薑桓下朝後匆匆回府,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趕緊著人去找了雲妨來。
正巧雲妨在老夫人榮氏那處談笑風生,聽得通傳後,隻道很快就去,榮氏咦了一聲:“今日怎的了,好像有什麽急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