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妨緩緩下了台階,白瑾妍依舊笑如春風一般瞧著她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看這樣子,雲妨是不打算邀她入府的。
“白小姐可是來賀我薑家之喜?”雲妨鳳眼略略掃過她身後丫鬟抱著的那一匹紅布。
白瑾妍笑容得體,眼眸綻光:“是呢,家父與薑大人童朝為官,這等喜事自然要上門恭賀了。”
雲妨挑眉,你這是上門恭賀,上門看笑話,還是上門覓情郎,自己心裏十足清楚。
“實在對不住了白小姐,今日府上著實坐滿高朋,左右騰不出個妥當的位置招待白小姐。”
這一番婉轉的拒客說辭,白瑾妍是個聰明人,她自然聽出了裏頭的道道。可是這扇門內坐著的,可是她如今心尖尖兒上的人,若不是為著這麽個人,這秋老虎發戾的天氣,她又何苦跑這一周轉。
再說了,她白瑾妍下定的決心,就從未有過半途而廢。
笑意自不可退,白瑾妍掩嘴莞爾:“薑小姐客氣了,我不過是來道聲賀的,也就不拘於坐在哪裏,吃不吃得上酒了。”
雲妨話鋒微妙:“那便是了,白小姐的賀我薑家上下已領,且謝過這份心意,他日得了空閑,雲妨一定登門道謝。”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讓她進府。
白瑾妍見雲妨死活不肯鬆口,再多費幾轉口舌也未必能說得動。
“既然如此,那瑾妍也就不強求了,心意到了既是,這送子觀音是昔日我同娘親去往德恩寺齋戒月餘,主持見我一顆誠心,便親送了我這尊觀音以表加持。今日便借花獻佛,恭賀薑府嫁女之喜了。”
說罷,白瑾妍揮手,著身後丫鬟雙手奉上賀禮,雲妨也微微頷首,玉翠便心領神會的接過。
“白小姐當真有心了,德恩寺是國寺,送的佛菩薩定然是加持最大的。雲妨也祝禱白小姐早日尋得如意郎君,早生貴子。”
雲妨微微屈身頷首,語氣誠懇,笑意深沉。
“那瑾妍告辭了。”
“多謝,不送。”
待那抹倩影幽幽走遠,雲妨漠然收起臉上的笑,“玉翠,回府。”
此番周旋,也將雲妨那微醺的醉意挑得清醒萬分。
重重的大門在身後合上。玉翠手捧那尊送子觀音跟在雲妨身後,快步入那九曲長廊時,玉翠小心翼翼問道:“小姐,那這賀禮…?”
“充入庫房吧,隻上書宴客賀禮即可。”
玉翠頷首領命:“是,小姐。”
也不知在門口跟白瑾妍耗了多久,再入席時,悶熱已然消退,秋風多了份爽意。
蕭容那對眸子,自雲妨離席後,便再沒露過笑意。
此刻見她嫣然入座,情不禁執起一杯酒,仰麵飲盡。
“女兒,何事去了這樣久,飯菜都涼了。”王氏問道。
“不甚酒意,小酌了幾杯,就有些上頭了。”
蕭容也不客氣,自己將手邊的空杯又斟滿,執起,舉向雲妨。
“本王幾次與薑大小姐有過交集,卻從未對飲暢懷,想想,嗬,不甚遺憾,不知今日大小姐可否賞臉?”
不甚酒意是吧?那我偏要你醉,再一探你的酒後真言,看看你那心是否還向著我。
楚王這話一出,邊上的薑家三位長輩皆看向他,滿臉不可置信,又齊齊看向雲妨,滿臉小小的…期待?
雲妨暗自咬牙,心知他此舉多半是故意的。
喝麽,又正中他下懷。不喝麽,於理是為不尊,於情…她多次告誡自己,隻要心裏一片淡然,即使他就在眼前又怎樣。
於是她起身舉起就被,煞有介事抿嘴一笑:“殿下客氣了,本該是雲妨先敬,聊表謝意。那麽,”說罷,她仰頭將那火辣刺喉的酒釀全然倒入口中。
胃裏頓時一陣翻湧,可她依舊笑得端莊得體。
蕭容眸子驟然冰冷,人前人後,她對他都這般客氣,客氣到,好像連恨意都沒有了。
“早就聽聞薑家嫡長女頗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姿,今時今日,本王才真真領教了啊。”說罷,眼角睨著雲妨,仰頭又是一杯落肚。
不知道這樣的如同迷宮一般繞來繞去的周旋還需幾次。但如果沒有她,今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蕭容身旁的榮氏笑得開懷,忍不住出聲道:“殿下說的是,我這乖孫女,頗似她爺爺年輕時的魄力,隻不過,到了這該出閣的年級,卻尋摸不到合適的人家,便就一直這麽在閣中待著。”
這番話還不夠明顯麽?聽得薑桓王氏這兩個做爹娘的都忍不住微微耷下腦袋,有些尷尬。
雲妨更是,卻又不好在這場合駁了榮氏的麵子,隻好緋紅著麵頰不應不否:“雲妨隻是舍不得離家罷。”
薑家嫁女,即便是個三房庶女,也算是風光無限。
雲妨立於湖畔,看著對麵那本來熱鬧的宴席,此刻已被下人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心裏忽然有些空。
對於薑笙言,她多少是有些愧的。在事情無法的回旋的情況下,她隻能盡量減少對薑笙言的愧。風光大嫁,無疑是最好的一種。
“小姐,夕陽都西下了,秋夜裏頭涼,咱們回去吧。”玉翠小聲提醒著自個兒主子,又靜靜的等著回應。
湖裏的錦鯉自由自在的穿梭在水中,荷葉也有了枯萎的跡象。等到一切風波終歸於平靜時,怎麽又覺得有些寂寞了呢。
“玉翠,去取一壺酒來,著涼就該借點酒意暖暖身。”
其實是這連日來淺淺的睡眠折磨了她許久,今夜,該好好睡一覺了。
玉翠有些躊躇,她不是不知道雲妨的酒量,且喝多了也傷身子。“小姐,您…也喝不了酒,算了吧,我讓廚房給您做桂花釀,送到閣子去?”
雲妨搖頭,有些堅決:“不要桂花釀,就取了就來,我在亭子裏等你。”
玉翠無奈,還是應聲退下去拿酒了。
雲妨繞過廊子,湖風涼涼的圍繞在她身側,嘴角不禁浮起美意,這天氣可比六月的小暑怡人得多了。
其實席間與蕭容對飲那幾杯,她也有些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