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央覆手撐在石桌上,似笑非笑的睨著雲妨,但眼裏滿是寵溺,“其實我於三日前便回了京。是皇上硬要留我在宮裏待著。著實不快。今日殿前聽楚王殿下說了此事,我這才知曉,於是就尋了這個由頭,向皇上告請回家。”
“原來是這麽個緣由。”雲妨邊說邊點頭道,“那,皇上是何說法?”
“唔,這便不知了。我聽罷此事,心係你的安危,馬不停蹄的就趕回來。”
雲妨斂了心口,原來是如此罷。
他當真說到做到了。那麽那件事,他是不是也會努力去做?
“雲妨,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聽楚王說的掐頭去尾的,也聽不大明白,你說說,究竟是何事?二房那邊,又欺你了罷?”
雲妨苦澀淺笑,垂首道:“不過是想將我隨意找門親事趕出去罷,也算不得什麽關乎生死的事。”
雲央的大手掌死死按在石麵上,聲音裏泛起寒意:“她們一個個,都見不得你好。再無幾個時日,便又是大選了。她們當然不想長房再出個後宮主子,這樣,她們就當真翻身不得了。”
雲妨萋萋一抿嘴角:“主不主子的又何妨,我本就無心那些事情。我不過是想好好陪在爹娘身邊盡孝,看著哥哥成家立業的就已足夠了。”
舊時她也曾想過,女人活著,最大的幸事莫過於得一如意郎君,廝守一生足矣。可後來於苦痛中幡然醒悟,情這東西,根本就經不起時間的消磨。後來,她也就不再想了。
玉環走近亭子,見雲央也在,先是向這個大公子拂了一禮,猶疑一下,走到雲妨耳邊小聲告知井綾已經醒了。
雲妨眉眼一彎,轉而睨向雲央,先前的悲情苦意刹那飄遠:“哥,我一會要去一趟布莊,正巧我閣中有位貴客,想托哥哥代為照顧,不知可否?”
雲央怔了怔,“誰人?”
“城中井大人家的千金,井綾小姐。她與妹妹我十分交好,昨日也虧得她伴在我身旁,我又不好在拉著她一道去布莊,此行太過勞碌,怕怠慢了人家。”雲妨字斟句酌,還不忘一直觀察著哥哥的神色。
隻見雲央的確有些許難色,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於是兩種情緒相撞,便起了糾結之色,雲妨倒覺好笑,平時自己這個哥哥驍勇神戰,沙場王者,卻在兒女情長的事情上形同幼齒癡兒,真真是好笑極了。
“可是一會兒我還要去見幾位同窗舊友,想必也不在府上,如何照顧啊?”
雲妨理了理袖口的紋路,輕描淡寫道:“那便攜了她一塊去罷,那貌美如傾城牡丹的美人臉兒,說不準還能給哥哥長麵兒呢。”
雲央被口水嗆了一嗓子:“什,什麽?你讓我帶個陌生女人去會友?”
“哪裏陌生了,她是我的好姐妹,也就算是你妹妹了,哥哥帶妹妹出門兒溜一圈兒,豈能算陌生女人?”雲妨瞧著天色正好,起身撫了撫衣裙,衝雲央莞爾甜滋滋一笑,便準備出府前往布莊。
玉環強忍著嘴角的笑意,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嫡大少爺公子哥麵露難色的模樣呢,簡直是一副帥氣中又透著俏皮的形容。
但是妹妹已經交代下來了,雲央也不能視而不見,。於是玉盛閣門口,便能瞧見一個局部不定躊躇不安的身影。
那倒門檻猶如銀河,踏與不踏進去,都不能自得。
倒是正好梳妝妥當的井綾瞧見那皺眉深思的白衣男子,正巧斜斜的陽光餘暉映照在那滿經滄桑卻看似尚年青的俊臉上。
自古美女愛英雄。
那雄博卻不乏儒雅的氣質,霎時便充擴了井綾的心房。她微微愣了愣,回過神來時,倏然想起昨晚雲妨經曆的事,她恐又是相同的手段,於是退後一步並伴著一聲質疑:“你是何人!”
當門口那垂首躊躇的男子,聽得這一聲喊叫驀然抬起頭時,四目相對之間,波光流轉,那熟悉的眉眼,如同一棒鐵錘,猛然敲向井綾的心房。
與雲妨相似的眉眼,莫不就是她口中的那位哥哥?!
心跳愈發快了,但自己造的勢,還是要硬著頭皮強撐下去。
雲央見眼前這清淡的麵容如出淤泥不染的白蓮,一強一笑皆萬般出塵脫俗。不是一眼便驚豔的女子,但她的淡雅氣質,卻比容色更驚豔。
睨了須臾,方才記起有些失禮了,於是忙作了一揖道:“在下薑雲央,是雲妨的親哥哥,想必這位就是,井小姐罷?”
井綾得到確切回答後,才鬆了戒備,也屈膝朝對麵的雲央拂了一禮:“見過薑公子,在下正是井綾。方才,有些失禮了,是因為昨夜的事情,心裏落了些陰影。”
“噢,無妨,若論失禮,那也是我錯在先。對了,雲妨說,她要出府辦些事情去,托我就代為照顧井小姐一日。可我一會兒也要出府會友,如果井小姐不嫌棄,那便一道吧。”雲央背著手在身後,早就掐出了好幾道血印子。
戰場上,朝堂上,他從未懼過誰,然而卻在此刻,他心裏生出莫名緊張不安之意來。怪了,真是奇怪的很。
井綾眉間微蹙,雲妨何時說過要出府了?又何時說過要她這位哥哥來照顧自己了?這些都是何時的事啊,為何自己全然不知曉。
“不必麻煩了罷,井綾一個人也可以照顧自己的。”她頷了首,聲音有些低。
雲央背後的五指驟然收緊,收緊,再收緊,二人就這麽遠遠相對而立。尷尬須臾,雲央赫然鬆開手指,躊躇道:“那,時辰也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辭了。”
二人第一次相見,既然人家姑娘家不願做的事,自己也不好緊緊相迫,雲妨這丫頭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竟然留了個這麽尷尬難言的差事給自己,待她回來,定要好好討個說法!
雲央幽幽轉身,踱著步子就要離去。井綾的話語衝至喉間,卻也就止於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