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妨身體不適,想進裏間休息一下。可想到一會兒詩會就會開始了,不好走開,便直接到貴妃榻斜倚著。
牡丹閣裏的丫鬟見了便拿出一張薄毯蓋在薑雲妨的身上,和另一個丫鬟一起恭立在薑雲妨的身後。她們所站的位置既能隨時侍候左右,又好巧不巧地讓環翠處在她們的身前,沒有搶環翠作為薑雲妨貼身丫鬟的位置。
薑雲妨一個闔眼眯覺養神,一個丫鬟靜立一側,自成一方小天地。
薑雲柔很自然地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看著欄杆外逐漸熱鬧起來的景象,薑笙言、薑笙雅和薑笙茜也隨後入座,唯有薑雲思看著唯二的兩張太師椅和多餘出來的那張小椅,變了臉色。
不用想也知道,那張太師椅是離開的薑雲芯的,那張小椅才是她的。
牡丹閣裏麵的布置,都是隨著來的人的不同做不同的位置。
像以往,薑雲妨和大哥二哥一同前來時,正中的位置放置的就是一把造型沉穩的太師椅,是大哥薑雲央的位置,兩側小些的太師椅則造型會更加的簡單一些,是薑雲妨和二哥薑雲翰的位置,而薑雲柔和薑雲芯則隻能坐在如今薑笙言的位置上。
薑雲思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嬌寵著長大的,也一直是被當作嫡出的大小姐撫養長大。以前薑雲思不懂,為什麽爹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外公還時而會對爹跳出諸般的錯來。
看著此時位置的放置,薑雲思恍然間好似就明白了過來。
不是說父親是哪裏不好,而是父親的出身。即使是同為薑家的嫡子,但從爺爺和大爺爺分家而立之後,爺爺的嫡出就變成了薑家的小宗,到了父親這裏,同樣是嫡出卻和長房的大伯父有了天差地別。
她的父親是官拜三品的兵部左侍郎,她的母親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女,她從未覺得自己的身份上差過誰,卻沒想到她來一次京城,卻因為不是長房嫡係的關係,屢屢受辱。
薑雲思氣的渾身直抖。
薑笙言幾人被警告過,偷偷看了眼薑雲思一副快要氣爆了的模樣,轉過頭去,偷偷的在心裏麵笑著。
在外地久了,還真以為到了京城還是人人捧著的大小姐呢。
薑雲柔低垂的眸子泄出些笑意。
她之所以帶薑雲思過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在牡丹閣,一切待遇全憑你的身份。在這裏,庶出的小姐公子同樣可以進來,但是,所受的的待遇確實天差地別。
薑雲思是嫡出不錯,可到了她這一代,離薑家主枝的嫡係就已經遠了。
薑雲柔相信,如果不是五叔爭氣,憑自己的本事爬上了高位,又有兵部的尚書做嶽丈,薑雲思在其他薑家的族人眼裏,和庶出並無太大的差距。
是時候讓她知道她自己本該的位置了,也隻有讓她深深的體會到這種差距,以她那嬌慣的不服輸的性子,定然會與薑雲妨更加的敵視與對立,也好為她所用。
她越憤怒,表現的越明顯,當計劃實施的時候,才會把她薑雲柔摘的越幹淨。
至於之前?嗯,之前的薑雲思是也看不上薑雲妨,處處的和她做對。可她也還始終都記得在外要顧及著身份,不能太放縱。
這不是她想要的。
現在嗎,薑雲柔不解地看著薑雲思,“雲思,發什麽呆呢,還不過來坐下。”
闔眼小憩地薑雲妨睜開眼,看了眼披著溫柔和善的表皮的薑雲柔,剛才話語中的那隱隱的得意,薑雲妨辨的清楚明白。
從薑雲思到京那天到現在,薑雲柔竟然果真單純的陪著薑雲思玩樂賞花,對薑雲捷被囚和孫氏被關禁閉的事閉口不談,好像已然忘了一般。
至於上次她和阿桔從假山上摔落的事,薑雲妨知道,那隻是被她們巧然得到機會,給她個教訓罷了。
在薑雲柔的眼裏,隻要她還沒有消失在這個世上,薑雲妨遭受什麽病痛她薑雲柔都會覺得無關痛癢。
薑雲思已經被她哄的差不多了,聽她方才的語氣,她準備了這麽久的好戲,終於要上場了嗎。
薑雲妨敲打著中指,再次闔上雙眼。
她倒是要看看,你今日唱的究竟是什麽戲。
薑雲思微眯著眼看著薑雲芯空下來的座位,轉身便欲走。薑雲柔忙一臉懊悔的神色,好似現在才明白一般。
薑雲柔忙起身走到薑雲思的麵前,“還在傻愣著什麽,還不快過來坐著。”說著,薑雲柔便拉著薑雲思要往薑雲芯的位置上坐。
薑雲思下意識地想躲開,卻還是被薑雲柔拉了個正著。
薑雲柔笑道:“咱們的雲思大小姐什麽時候還靦腆上了。”說著,衝著一個一旁說道:“這位可是兵部侍郎的嫡長女,你們牡丹閣就這麽待客嗎。”
薑笙言幾人納悶地看著薑雲柔衝著無人的空處喊話,等她們探頭仔細地看去,才發現,在薑雲柔身後的不遠處,正站著兩名青衣的小丫鬟。
她們下意識地也往身後看了一眼,發現也有兩名青衣小丫鬟侍立在側。
這幾個青衣小丫鬟就那麽安靜的站在那裏,好似與整間房間都融為一體。若不是薑雲柔對青衣小丫鬟說話,她們根本就不會注意到竟然還有別人在。
莫名地,竟是被唬了一跳。
而她們也在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之前侍立在薑雲妨身旁的兩個丫鬟,年紀明顯要年長許多,且都穿著一身粉紅色的衣裳。那衣服不論從麵料還是款式,都比青衣小丫鬟的衣服精細了許多。
其實,在她們剛剛進門的時候,幾個青衣小丫鬟都行大禮地叩首跪地,直到幾位小姐都入了坐,才站了起來,等著隨時服侍。
隻是她們做的這一切都悄無聲息,而薑笙言幾人又先是把視線都放在粉衣侍女的身上,然後就覺得新鮮地坐在了椅子上,偷看著薑雲思的熱鬧。
這樣一來,她們自然而然的就忽視掉了身後的青衣小丫鬟。
她們也不想想,即使她們身為庶出不被人看在眼裏,還有情可說。可連嫡出的薑雲柔都沒有人伺候,還是在牡丹閣這樣的地方,又怎麽能說的過去。
兩個粉衣的丫鬟對薑雲柔帶著嗬斥的話混若未覺,依舊安靜的侍立在薑雲妨的身旁。
而被薑雲柔斥責的青衣小丫鬟則是再次叩首在地,請求薑雲柔和薑雲思的原諒,卻遲遲不動手更換椅子,而是再次跪請粉衣侍女。
那粉衣侍女這才邁著細碎的步子,悄然走到薑雲妨的身旁,輕聲道:“大小姐,是否要給這位小姐更換嫡親小姐專屬的椅子。”
而薑雲妨則仿若睡著了一般,依舊安靜的睡著,閉口不言。
那粉衣侍女便又緩緩地退了回去,對青衣小丫鬟道:“不能。”
在牡丹閣,一切都以來客中最尊貴者為尊,以他的意願行動。
不管薑雲妨是不是睡了,既然薑雲妨沒有說話,那麽,凡是有可能觸碰到等級觀念的,都不可動。
至此,薑雲思的臉都青了,甩袖要走。
薑雲柔哪能真的讓她走了,便有些羞惱地對薑雲妨道:“大姐,雲思來者是客,你就這麽對待客人嗎。”硬拉著薑雲思不讓她離開,為她叫不平。
薑雲妨照舊那般的睡著,過了許久,方才睜開眼來。不解地看著僵持的兩個人,問:“怎麽了這是。”
薑雲妨心中冷笑,你對這裏的規矩了如指掌,明知道她氣得不輕,還不找我解決,反而是自己出麵。
怎麽,是覺得薑雲思氣的不夠,還是故意讓人覺得你有心幫忙卻無力為之,展現自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都是她薑雲妨的錯。
既然這個惡人的黑鍋已經被定了,薑雲妨很願意在薑雲柔火上澆油之後再添一把柴。
剛才的粉衣丫鬟再次走到薑雲妨的麵前,“回大小姐,二小姐要為雲思小姐更換嫡女的專屬座椅。”
薑雲妨輕笑了一聲,“還以為是多大的事,不就是一把椅子嗎,還不趕緊的給雲思小姐換了。否則被五叔和五嬸知道了,還以為咱們虧待了她呢。”
說完,又對薑雲思道:“你難得來京一次,有不滿的地方直接和我說就是,不用委屈著自己。”
粉衣丫鬟得了薑雲妨的話,這才對依舊跪伏在地的青衣小丫鬟道:“換吧。”然後,再次安靜地侍立在側,悄然無息。
青衣小丫鬟得了命令,便去外麵傳喚了一聲。
很快,就有同樣是一身青衣的小廝搬著太師椅走了進來,在青衣小丫鬟的指揮下,放在了薑雲柔座椅的旁邊,再搬走薑雲思的小椅,卻仍是留下了薑雲芯的位子。
薑雲妨好整以暇地看著薑雲思,看她臉上如開了染坊般變幻著,心裏頭頓覺舒坦了許多。
薑雲柔也是厲害,就薑雲思這般的性子,都已經被氣成這個樣子了,聽薑雲柔說上幾句,竟然能硬是把這口氣給吞了。
她是該誇薑雲柔的馭人之術了得呢,還是該誇薑雲柔設下的計策足夠陰毒呢,讓薑雲思為了報複於她甘願忍下這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