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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趙錦清還記得那日,老神仙去而複返,突然纏著他要收他做徒弟。


  他本是不願答應的,可是耐不住老神仙說個不停,淒淒慘慘地說有人托他一定要找個傳人,不能讓這身手藝在他這裏斷了根,趙錦清也是無語:像他這樣一個癆病鬼,學不學又有什麽區別?

  他本事嚴辭拒絕的,然而,第二日,他的小院便被封鎖了起來。容逍下了禁令,不許趙錦清出門半步。


  這群暗衛便守在這裏,趙錦清每次站在門口,尚未行一步,便能看到陽光下投射的半截影子。


  他出不了門,老神仙反而是來去自如的那個。這一次,老神仙再次說要收他為徒弟的時候,趙錦清也不由反問他:“你為何一定要選擇我?”


  這大千世界,李唯心要找個徒弟,江湖上隨便那麽一說,來拜師求藝的必定紛至遝來,踏破門檻。


  老神仙幽幽一笑:“你不是皇帝嗎?這天大地大,再沒有比說出去我徒弟曾當過皇帝說出去更有威名了!”


  趙錦清扶額,“你若是胡言亂語,死的恐怕比我還要早些……”


  老神仙毫不在意,喝了一口酒,才道:“無妨無妨,隻要你答應我,我不僅教你本事,還幫你偷察情報!”


  原本態度堅決的趙錦清就這樣答應了老神仙的要求,他心中知道,自己被軟禁,怕是不知昨日哪句話又惹了容逍黴頭了。心中不由默默歎了口氣,這樣的猜心遊戲,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一日之間,老神仙搬空了容家半個書庫,趙錦清瞧著密密麻麻寫滿小字的醫書,心中越發憂愁。


  但幸運的是,經過老神仙半個月的調息,他的腹痛漸漸不像以往那樣突發劇烈,也不知是他久病的身體耐受了那樣的疼痛,還是老神仙的湯藥起了作用?


  定南王府畢竟有這樣的好處,並不缺藥材。


  秋漸暮,可趙錦清的心緒並未因為秋盡而歡快起來,相反的是,在這寸步難出的方圓小屋中,他一刻也未曾放鬆自己,慕蘭的死留在他的心中,他甚至沒有機會去見她歸靈的最後一麵,可是他知道,他一定要為慕蘭報仇!

  趙錦清默默地歎口氣,萬國燈會正式的民間燈節即將開始了,他還記得當日章太麟對他的邀約,他也明白容逍已經靠不住了,自己現在隻能與章太麟合作,才有機會探查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然而,他該怎麽才能出去這個鬼地方?


  這一件事,讓趙錦清憂慮更深。


  然而……


  未至花燈節前,容逍的生辰竟早一步來臨了。


  撕下一頁日曆,趙錦清默默歎了口氣,明日,九月初三。


  正是暮秋的最後一天。


  漆黑昏暗的地牢中,傳來了嘶嘶的抽氣聲,可鞭子的抽打聲。


  與刑房不同的是,低低的高台上,有一處修葺華麗的臥房。


  紗帳中,影子抬起了酒杯,飲盡。


  刑罰未停,那被掛在木架上的男子渾身都是血色,□□和低吼聲從未停過。


  陵塵道:“你已經整整關了他半月,還沒罰夠嗎?王爺,您就算不念他的功,可是他畢竟是你一手栽培的人……”


  “你為他求情?”


  “王爺,你都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了,這樣關著,也不是什麽辦法。”陵塵走進紗帳中,撩起簾子,外麵的聲音依舊沒停,依稀可以看見那人吐了口血。


  “冷月已經在地牢外跪了三天,求王爺饒星亦一命吧!”


  容逍哼了一聲,亦撩起簾子來:“他膽敢任性妄為,我若放了,豈不是告訴別人,以後接著犯同樣的錯麽?”容逍冷酷地盯著那人:“暗衛營還是我的人,我一手培養的人,連他都敢犯這樣的錯,別人有什麽不敢的!”


  陵塵轉過頭,看著容逍:“王爺真得要殺了他嗎?”


  “冷月畢竟是星亦的親兄弟,這麽做了,恐怕……”


  容逍冷冷地截斷了他:“他若不平,我也可給他個痛快!暗衛營從來不缺替補的人,沒有忠心,隻有私心的,隻能死!”


  他的聲音響徹房中,陵塵臉色微變,良久才道:“是。”


  “下去吧!”容逍坐了下來,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喝酒傷身,你總是這樣,身體畢竟也會吃不消的……”


  陵塵的話沒說完,容逍已經搖了搖頭,又道:“下去吧!下去吧……”


  容逍無意識地飲了一口酒,每到下午這個時候,他都會呆在這座安靜的隻有鞭打聲和□□聲的地牢中喝很多的酒。


  早上上朝,下午觀刑,晚上便去同方圓的眾多小倌花天酒地。


  將時間安排的很緊張,他才能控製住不去看趙錦清的衝動。


  也正是在這種時候,他才能愈發想起那個人曾經跟在自己後麵,用那種崇拜的眼神盯著自己;

  又或者他騙了他,結果大醉回來看到蜷在石板上固執等他的那個少年;

  又或者他回京時參與宴會,偶然間接觸到那局促緊張的目光。


  能想起這些的人,怎麽會是他容逍呢!


  這太不像他了,簡直……就像一個被負心的女人!可是隻要閉上眼睛,容逍就仿佛能聽到那個人張皇地在陸府中說:“容逍,容逍!你究竟藏哪裏去了?”


  比起現在他可笑的處境,那些耳鬢廝磨的畫麵是那麽苦澀,卻又讓他想念的回憶。


  隻可惜,再也回不來了……


  他關了趙錦清的禁閉,同時找了個地方,把自己關了起來。


  容逍微醺地走出了房中,地牢裏滴著地水聲濺在地上,容逍拎起旁邊的鹽水桶,猛地澆了上去。


  刑架上,星亦的身上傳來了劇痛。


  容逍大喝一聲,醉酒的眼睛漸漸在那個血人身上凝結了焦距:“給你多少個膽子,你居然敢背叛我!”


  星亦苦撐道:“星亦……不敢……背叛……王爺!”


  容逍一把奪過旁邊小廝的鞭子,指著星亦道:“說,是誰讓你刺殺我的人!”


  星亦沉默了,抿緊了唇。


  “不說麽?還敢說沒有異心!”容逍哈哈大笑起來,猛地抽出鞭子,啪的一聲,星亦痛呼一聲。


  他的力氣中帶了發泄,直到很久以後,星亦終於沒有再發出聲音。


  “王……王爺……”


  旁邊的小廝顫顫巍巍。


  容逍冷冷道:“把他放下來吧!”


  小廝眼神閃躲著,擦汗道:“是……”


  “給他洗洗幹淨,傍晚之前,把他送到我房裏。”


  “可是……”


  “人沒死!”容逍冷冷道:“你還要繼續看下去麽!”


  小廝點點頭,顧不得擦汗,趕緊替星亦鬆綁。


  容逍背過身,扔掉手中的鞭子,他是出身沙場的人,什麽樣的人沒有見識過,什麽樣的間諜沒有逼問過?

  從沒有人,能從他的刑罰下隱瞞秘密。


  星亦的突破口已然斷掉,可是另一個突破口,還跪在地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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