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趙錦清一路沿著月色出了門,這才發覺,不久前的狂風急驟、閃電雷聲隻是一時喧囂,仿佛隻是老天突如其來的情緒,又或者是他的心情將那份爭吵誇張了。
他素來喜好安靜,可是如今空曠的街道,所有人都在休息,就連青樓都喧囂漸歇,天地間似乎隻有他一人,安靜得令人可怕。
這時候,他忽然有點想念楚娘和小白癡,要是她們也在京城能和他說說話就好了!哪怕是絮絮叨叨地指責他沒有本事是個病老鬼,怎麽樣都好,就是不要讓他這樣安靜的發慌!
然,沒想到的是,他一抬頭,竟看到前方站著個熟悉的影子。
趙錦清隻當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今晚見過這個人太多麵,但沒有一次是真的!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那個聲音說:“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趙錦清一頭霧水,仔細想了想了才曉得容逍說的是昨日爭吵的事。他似乎隱隱約約確實同容逍說了那麽一句會逃得遠遠的話,隻是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那句話比起每一件都像微不足道的小事。
離他不足一尺處的錦衣王爺徐徐轉過身,向著趙錦清走了過來。
“趙錦清,你以為我真會那麽好心,把你帶回來,再讓你走嗎?”容逍在他的耳邊吐著氣,幽幽道:“你說,我是不是該把你軟禁起來,就像軟禁你舅舅那樣,連房門都出不去,連說話都無人可說?”
趙錦清身子一顫,“看來,你還真得是他啊,不是又一個來騙我的……”
容逍揚了揚眉,一時沒明白趙錦清的意思。
趙錦清道:“我聽人說,你去參加萬國燈會的夜宴了,現在本不該回來的。”
容逍哼了一聲,冷著臉道:“……皇宮裏吵得慌,我嫌熱,就回來了。”他說完也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於是又責問道:“你管我在哪裏做什麽,你離了我的王府,京城哪裏有你的立足之地!還不是無腦蒼蠅般在街上晃來晃去?”
趙錦清默默歎道:“是啊,和你說得差不多,你覺得很熱,很熱鬧,我卻覺得很冷,很冷清。”
趙錦清回過身,明亮的眼睛與容逍相對著,原本溫潤如水如玉的眸子裏多了一絲複雜:“容逍,你還沒有回定南王府吧?在此之前,我……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容逍心中莫名一痛,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覺得很久前那股感覺又一次襲來,在擠壓著他的心髒。他不想讓趙錦清發覺,尤其是在他生氣、一點都不想和趙錦清示弱的時候,隻是冷著臉背過趙錦清道:“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現在的你,沒有同我討價還價的餘地。”
即使如此,他的餘光仍在偷偷瞧著趙錦清,等著趙錦清繼續下文。
他隱隱約約地看到那人左臂上的白色繃帶,容逍一驚,側過身才發覺,趙錦清什麽都沒說,已經一步一步朝著與他剛剛相反的方向走了。
趙錦清雖然很瘦弱,但卻走得很果決。
容逍側身看著趙錦清離去的影子,雙手用力握緊了拳。不知為何,他突然就想到了平州府那個總是躲在陸嬰後麵偷偷看他的小少年,最開始是一臉很羞澀的樣子,活活就和一個女孩一般,不知在臉紅什麽。後來總是纏著他,即使他再不想那人跟在後麵,都不離一步,還說什麽好朋友的屁話。
那個對於少年容逍來說如同噩夢般的一月,竟然讓此刻的他突然升起了懷念。
容逍一路跟在趙錦清身後,走回了定南王府。
天邊已經有了亮色,待兩人回去的時候,太陽已經準備著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什麽?夫人死了!”
這是容逍回到王府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一夜之間,定南王府的上下人等,甚至方圓中的那些男寵們都換了一身白衣。
趙錦清也跟著容逍進了靈堂,隻是,比起不知情的容逍,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麽驚異。
容逍的臉色冷了下來,一字一句道:“這是怎麽回事!”
陵塵正欲說話,可這次打斷他的是向來沉默不語的趙錦清!趙錦清啞著嗓音道:“她為了救我一命,替我擋了一刀,死了。”
隻有他一人說話,即使有很多人,靈堂裏依舊顯得那麽安靜。
陵塵見容逍沉默,提醒道:“王爺,節哀順變。王妃的屍首不宜曝露,我想,王爺應該盡快做決定,讓王妃娘娘早日歸靈!”
容逍的臉上一點點難看起來,“為何現下才說?就沒人去皇宮送個消息?”
“我已派了小廝去皇宮傳信,現在還沒有回來……”
容逍心中巨震,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自己午夜時實在不想再呆下去,便自己走了,卻也不想回王府,隻是在街上晃來晃去。
他下意識地看向趙錦清,隻見那人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衣站在門口,此刻正瞧著屍棺發呆。
容逍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嚇人,就連向來膽大的陵塵都沒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