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砰!
容逍一腳踹開了關押楚娘的牢門,裏麵安靜的可怕,隻見一個女子倒在地上,旁邊是一大灘血跡。容逍陰沉著臉走了進去,環視著牢房裏所有的擺設,被子還攤開在床上,隻不過白色的被罩上已經沾染了殷殷血跡。
一切跟他來拿玉佩時沒什麽兩樣。
容逍俯下身,看著屍體的眼神有如寒冰。
真當他傻嗎?一個怕死的女孩,會怕毀了貞潔?而且,居然選擇這樣慘烈的死法!出於什麽原因,會讓她以頭搶地撞死?容逍冷哼一聲,對著空曠的牢房說了一句:“去,給我把昨晚值班的守衛帶過來!”
……
透過窗子,陽光照了進來,趙錦清隻覺亮得睜不開眼,抬手擋了擋陽光方才清醒過來。然,他的動作漸漸僵硬了:不知何時,那隻送出的玉佩又重新掛到了他的脖子上。
趙錦清微微歎了口氣,心中倒也有幾分猜測,與真相八九不離十了。同時,也突然理解了那日容逍震怒的原因。趙錦清將玉佩貼著肉掛好,方才下了床。
“容逍,你在哪裏呢?”趙錦清目視著雅致的庭院,庭院深深,栽種著的竹子正驕傲的生長著,泛著翠綠的光澤。他恍恍惚惚地出了門,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容逍既然肯接自己回來,那必是會幫自己了。隻不過,這平白在牢裏受的那些苦,卻是有些不值了。無他,實在趙錦清對於楚娘隻有兄妹之義,並無男女之情。容逍這番誤會,並未與這案子平反有任何助益,反而連累楚娘被關至今。
趙錦清沿著走廊走了兩步,突地一道聲線傳來:“白清!”
走廊盡頭,穿著官服的孫玉寧瞪著他,臉色不善。
趙錦清看著那張臉怔了一怔,心中微泛起一陣苦澀之意。他不說話,隻是也停了下來,等那人申明來意。
“你這是要回青鎮嗎?”孫玉寧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突地問了一句。
趙錦清搖了搖頭。隻聽孫玉寧冷哼一聲,“我給你黃金百兩,你現在立刻就走。王爺那裏,我會替你說!”
趙錦清抿著唇,看向那張相似的臉。五年時光,他已不是當初那個皇城裏的俊公子,無論是臉,還是心。這其中當然有不可改變的,五年的陳疤,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治不好的吧。趙錦清不由想到第一次見到孫玉寧的時候,那時候他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聽到樹林裏傳來的嚶嚀聲。隻是,那時候他並未想過,這個孩子會有一張和自己如此的相似的臉……
孫玉寧提出的條件,確也十分誘人。黃金百兩,是多少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財。如果這筆錢在趙錦清手裏,趙錦清自然可以將它變得更多,甚至於過上不輸於往日的生活,離開這裏,他亦可以得到自由。
隻不過,楚娘呢?小小呢?王大人呢?還有他的小白癡……
他看起來是自由的,隻不過,從他暴露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這種自由就不複存在了。五年那麽短暫,卻又那麽漫長,趙錦清逃離了五年,然而,終究意識到他是逃不遠的。除了那些不可抗力,他更能體會的是,每當在絕望之中的時候,他總能想到那個恣意風流的少年郎……從那人出現在陸府,一身白衣翩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從那人不嫌棄的與自己交遊,甚至玩一些很無趣的遊戲;從那人扶助他登上帝位,一點點幫他坐穩位置;從他後悔這場感情的開始與結束,謀劃出宮時那人匆匆趕來……趙錦清早已把自己困在了局裏,一不小心係了一個死結。
他想,這輩子,恐怕他是愛不上別人了。苦瓜雖苦,可是吃慣了,卻也能感受到苦瓜中帶著的一點遺味。
所以,為何還要再逃下去呢?帶著這不知幾時就會崩潰的身體,逃亡何方呢?
昨夜,從牢中出來,他乞求冷月打暈自己。不是因為什麽,而是發生了這麽多,他已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麽脆弱的自己,暴露在那個人的視野中,會不會收獲一些可悲的嘲笑?
孫玉寧臉色微變,聲音更冷了幾分:“你是打算留下來做王爺的男寵麽?不知廉恥的東西!”
他抬手就要再打趙錦清一巴掌,然而,趙錦清已經抓住了他的手:“孫公子,我已經步步退讓,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哼!怪不得你會給我王爺算那麽一個卦,你那些同伴倒是可憐,不知不覺被你所利用,還以為做了莫大錯事,誰知道知人知麵不知心!”
趙錦清看孫玉寧一臉憤怒,知曉自己已經改變不了對方的看法了。他素來不愛多言,也幹脆不再說,隻是微微側身,“孫公子,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孫玉寧眼看著趙錦清離去,臉上已經換了一副表情。
他抬眼看了一眼藏在不遠處草叢中的男人,手放在脖子上做了個殺的動作。
趙錦清一路出了園子,並未有人來阻擋。街上人來人往,到處是嘈雜的叫賣聲。容逍不見人影,也不知道人在何處,趙錦清走到了江寧中心的榜前,那原先的小哥早已看到了他,竄到了趙錦清麵前:“喂,是你啊!”
趙錦清衝他笑了一下,側頭看了看旁邊張貼的榜單。
“你小子挺幸運的啊!”男人說:“你看,那個秋後處斬的要緩刑了!看,要不是上次幫你,你可就救不了你這相好了啊!”
——江寧楚氏,緩刑再判。
依舊是楚娘的頭像,隻不過,不同於上次,這次倒是個十足的好消息。趙錦清緊張的情緒漸漸鬆了鬆,向著男子道了聲謝。
男子咧著嘴笑道:“先不說恭喜,兄弟,你要肯花錢,我還能讓你再見到她!你不知道,江寧府的高捕頭可是我的大舅子!有我,有錢,什麽都好說!”
然而,趙錦清怔了怔,卻搖了搖頭。“不必了。”
若是又拂了容逍的意,再旁生什麽災禍,恐怕難有再轉之機了……現在的他,最好離楚娘越遠越好,離得越遠,她便越安全。
“多謝!”趙錦清衝著男子作了個揖,隨即消失在茫茫人海裏。
男子看著趙錦清離去,良久才露出一個灑脫的笑容:“也好!也好啊!”
……
“賣油傘!霍崇真跡印花!三十文一個!”
“買油傘咯!三十文!”
靠近江寧府縣衙的街頭,一個老漢正支著攤子,邊擺放著油紙傘,邊大聲喊著吸引顧客。
原本準備去江寧知府衙門的趙錦清剛好走過,驀然一怔,停下步來:“霍崇?”
老漢最是察言觀色,看客人來了,便笑嗬嗬介紹道:“是啊!這位先生,不買一把傘嗎?”他一早聽出趙錦清非本地口音,介紹道:“霍崇可是我們的江寧的大詩人啊!不隻是他,我老頭兒的傘也是江寧一絕呢!不挑一把看看?”
趙錦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老漢已經撐起一把傘來:“先生,你看看,這可是我從霍崇拓本上印下來的!”
白色的紙傘上,赫然寫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花燈影綽綽,夜寒故人來。”明明是極張狂的字,卻提了一句小品的詩。
趙錦清失笑,擺了擺手。他正欲走,目光忽然落到了其中一把傘上。趙錦清一怔,忽然想起什麽,隨即將它從一大盒紙傘中抽了出來。
“這上麵畫的,是我們江寧的鬥蛐!在我們這裏,鬥蛐是風俗呢!”老漢笑道。
趙錦清心中一動,微微側身將它撐開,陽光下,墨水洇出的蛐蛐栩栩如生。
“現在天氣雖好,不過雨季很快就要來了!先生,早買早防範啊!”
老漢猶在絮絮叨叨著,說他的傘如何質量好,品質高!隻可惜,趙錦清卻已聽不進去。
“老板,這把傘,我們買了!”陽光下,白衣王爺徐徐走了過來,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