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趙錦清原以為,他逃得夠久了,也逃得夠遠了,他想過很多事,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以為,他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人海茫茫,他們的緣分早就該盡了。可當容逍再次出現的時候,他突然感到了命運的無力。
為何……王篆的貴人,偏偏是他!?
容逍一把揭開了趙錦清的鬥笠。陽光下,疤痕刺眼,劃開了他的整個右頰。桃花眼眯了眯,隨即將鬥笠又蓋了回去。
“王爺?”王大人的視線在二人臉上逡巡了一下,容逍已經背著手轉過身了:“本王餓了,開飯吧。”
“是,小小,快去叫廚子上菜。”王大人衝著少年點點頭。隨即拍了拍發呆地趙錦清,小聲道:“白清,我知道,楚娘走了你難受,但好歹顧及一下,這可是定南王啊!”
容逍若無其事地進了王大人的客廳。
趙錦清如同木偶般,被王大人拉了進去。
孫玉寧很快過來,摟住了容逍的胳膊,緊接著,偷偷回頭看了趙錦清一眼。
從沒有見過,在王爺麵前還敢戴著鬥笠的。江湖奇人,就是把命看得輕啊!
誰也不知道,趙錦清心中的驚濤駭浪。
為何,離開這麽久了,觸及他沒有溫度的眼神,還是會感到難受?他根本早就忘了他,不,就算他真切地出現在這裏,容逍依然認不出他!五年的風霜,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樣貌,更別說,毀了容的他了。
可是……明明該大石落地,心中卻還是會痛……
所有人都動起了筷子,趙錦清也夾了幾樣小菜。鬥笠已經拿了下來,畢竟這樣實在太奇怪,從來沒有人,吃飯的時候還會戴著帽子。
“嗬~”孫玉寧冷笑了一聲:“王爺,這人是什麽人啊!一個村夫,也能來陪王爺吃飯嗎?”
隨侍在側的小小瞪大了眼睛,這是哪一出,這人又是哪裏冒出來的?明明早上走的時候,還沒有這個人呀!
趙錦清微抬頭,坐在容逍身旁的少年已非當初模樣,他長大了,也跟原來的自己越來越像了。
他還記得,這個小倌,應該就是吉利樓老鴇口中的阿寧,藏鋒探回的線報:他叫孫玉寧,是方圓最受寵的男寵。
如果,五年前的他和現在的他站在一起,恐怕會以假亂真吧……
趙錦清微微歎了口氣:現在,連他也不由相信,自己和他真得有某種血緣上的關係了……
容逍淡淡笑了笑:“阿寧,你不知道,這位白先生是王大人的座上賓,精於卦術,我請他來,一是為國卜一卦,二是為你。”
“啊?為我?”孫玉寧呆了呆,疑惑地看向趙錦清:“王爺,我最近很好啊!”
容逍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隨即目光一轉,桃花眼裏帶著微微精光:“白先生,不愛吃辣?”
“先生身體不好,吃辣的容易壞肚子呢!”小小有口無心,直接就說了一句。
王篆趕忙瞪了他一眼:這番場麵,可是輪不得他亂說話的。
“哦,是嗎!”容逍並沒責怪少年的僭越,隻是微微笑了笑,抬手替趙錦清夾了一塊肉。“白先生,多吃些肉,身體,是一切的本錢。你說呢?”
趙錦清目視著他將紅燒肉放進自己碗裏,正要說謝,小小又開口了:“王爺有所不知,紅燒肉太油膩,先生吃不得的!”
王大人的眉毛抽了抽。
容逍嗬嗬笑了一聲,“是嗎?白先生?既然吃不得,那就撿出來吧。”
趙錦清急忙起身,道:“王爺心胸寬大,又是我們江寧一帶的恩人,能得王爺賜肉,是白清莫大的福分。白清怎麽敢挑挑揀揀?”
“嗬,是嗎?那還不趕緊吃掉!”孫玉寧幽幽道。
“先生……”小小抿了抿唇,還想說話,卻見趙錦清衝他搖了搖頭。
他不動聲色地將肉吃了下去。
容逍盯著趙錦清,忽而笑了:“本王不知你不能吃這些東西,白先生,你可莫怪我。”他頓了頓,悠然道:“白先生,我聽王大人說,你算命極準,尤其是桃花,不知道,白先生可曾給自己算過桃花?”
趙錦清道:“算命之人,不算自己,不算親人。白清一介孤命,未曾算過。”
容逍微微一笑:“未曾算過,又豈知自己是孤命呢?”
他這是成心與自己打機鋒了。趙錦清不明白他是何意思,但也曉得,很多人算命時,會成心考考卦師。他的緊張漸漸放了下來,接著侃侃而談。也是拖了幼時各種龐雜愛好的福,隨意說幾句,於他也是信手拈來。
說到後來,容逍似乎也承認了他的能力。報上了自己的八字。“白先生,我想讓你算算,我同阿寧的緣分。”
趙錦清心中推演,正欲開口時,竟發現……他們二人竟是一個死結。
算命之人算的是命,不隻是自己的命,還有別人的命。如實說來,恐怕隻會吃不了兜著走,惹得這兩位生氣;他知道:他隻能說好,不能說壞。
“王爺的生辰自然是天生貴命,這位小公子,也是非富即貴。”趙錦清想了想,才道:“隻可惜,命中有劫,乃是不克不化,克則兩傷。”
“啪!”孫玉寧猛地站起身來,探手打了趙錦清一耳光。他冷冷看著趙錦清:“鄉野村夫,也敢在此胡說八道!不想要命了麽!”
趙錦清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頰,沒有說話。
孫玉寧還要再來一下,小小已經擋了過來,怒氣衝衝地說:“不許你打先生!”
王篆一時大驚:他此刻終於後悔了,怎麽就把這兩個人真叫過來了!
他的晉升肯定完蛋了,算了,跟上這麽個家夥,能保住條命也行……
他趕緊跪了下來:“王爺恕罪,他們二人不懂事,王爺饒他一命!”他說完,就開始砰砰的叩頭。
趙錦清聽得心頭沉重,趕緊拽著小小跪了下來。他也是邪了心思,怎麽就把實話真得說出來呢……他明明……
就知道不該說的。
小小咬著唇,眼睛已經紅了:他又做錯了,給大人惹麻煩了,可是先生被打,他怎麽能看下去!
容逍盯了三人半晌,良久才笑了:“好了吧,都起來吧。不過是一個小把戲,難為你們這麽鄭重了。”
他背過身去,口氣微涼地說:“這頓飯,看來白先生是吃不好了。作為賠禮,我讓冷月送你回去。你說呢?白先生?”
趙錦清低頭謝過。事已至此,他已不能拂這位王爺的意。
否則,後果就不是小小和王篆能承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