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大早，孫玉寧就上了備好的馬車。
接人的是個普通馬夫，並沒有任何出眾，但卻擁有一道好聽的嗓音。他頭戴鬥笠，見孫玉寧過來，趕緊從車上跳了下來，跪在地上。孫玉寧踩著他的身子，旁邊自然有人趕緊扶著上去。
已是夏日時間，田間蟬鳴相和。空氣中帶著一絲炎熱的味道，小廝把簾子拉下來，隻聽馬夫道：“孫公子，能走了嗎？”
孫玉寧靠在軟枕上，點了點頭。小廝會意，答道：“走吧！”
他閉上眼睛，一下一下的晃著手指，與此同時，小廝則在一邊扇著扇子，在這樣燥熱的天氣裏，他漸漸睡了過去。
這幾年，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些他不敢想的事情，漸漸成為了現實。
他知道，有人在寵著他。
而他，理所應當。
趙錦清起身擦了把臉，少年已經等在門口。見趙錦清一開門就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先生，我來接你了！”
趙錦清無奈地揉了揉額頭，轉身砰得把門關上。
少年猶在外麵叫著：“先生！先生，你別這樣，我們昨天明明說好了！”
小小不說還好，一說他就想起了昨天的記憶。他不靠譜，那位王大人更不靠譜，想到這裏，他幹脆燒了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柴火還在外麵，趙錦清拉開門，少年趕緊跟了過來，“先生，你想通啦！我們走吧！”
趙錦清瞪了他一眼，隨意問道：“到底是什麽大人物，瞞著不肯告訴我。你家主子就是這麽請我，嗯？”
他倒是若無其事，撿著柴火，小小也泄了氣：“先生，這大人物是誰，我也不知道。”
趙錦清瞥了他一眼：“怎麽可能？王大人居然沒告訴你？”
小小道：“大人最近神神秘秘的。先生，你說，我家大人是不是要娶親了？”
未及趙錦清答話，少年已將頭深深埋了下去：“大人已經二十歲了，卻成天算桃花運，卻至今沒有中了的。我一直以為，時運未至，隻是去廟裏的時候，恰巧碰上了江寧府知府的女兒，他們在那裏攀談了好久，我遠遠的看見，大人很少那麽開心了。”
趙錦清無奈地歎了口氣：“有人送了你這傻小子一封情書？”
小小頓時睜大了眼睛：“先生，你好厲害！你怎麽知道的！”
趙錦清被他的表情噎了一下，良久才道：“你家大人告訴我的。”
小小突然沉默了。
趙錦清拍了拍他的肩，少年的影子落在陽光下，顯得那麽灰暗與落寞。他明白少年的心緒，不由想起曾經的自己：所有的不自信，所有的小心翼翼，不過是來自於不自信。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輕聲問道：“小小，你喜歡過你家大人嗎？”
“我當然喜歡我家大人。”少年立刻回答道。
趙錦清笑了一下，抬起頭，陽光下，他的臉龐帶著一種奇異的柔和。他有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睛，像溪水一般流淌著無處不在的溫柔。
“你應該明白，我說的喜歡，不是單純的喜歡。”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帶了一絲落寞的笑容：“小小，我說的喜歡，是無論你家大人在哪裏，你都能第一個找到他的位置；無論他做什麽，你都願意無條件的支持；他說的話，你全都相信，一點點也不會懷疑；如果，他不在你身邊，哪怕一時一刻，你都能感到……內心裏的痛楚和寂寞。”
“我不知道……”小小低下了頭：“先生，我是希望大人娶親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和別人那麽開心，我好難受！”他頓了頓，眼睛裏蓄滿了淚水：“那天，江寧府的那位小姐讓我把信交給大人，我收下了，卻一直藏在自己的口袋裏……我想，上麵沒署名字，等我想通了，再交給大人，可是，大人卻發現了！”
趙錦清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樣的少年，多像許多年前的自己。
他扶起了蹲在地上的少年，微笑道：“小小，你知道嗎？你家大人在算誰的桃花？”
小小怔了一怔，良久才道：“我沒敢看，大人，我真不敢看……我怕，我要是難受了，被大人看到，擾了大人的心情……”
“傻小子。”趙錦清笑了下：“你家大人，算得是你……”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趙錦清驚訝地抬起頭，微笑漸漸凝固了下去。
少女穿了一身粉色的紗衣，頭發已經束起，打斷了他的話：“阿清，我走了，你要看好家。”
趙錦清握緊了拳頭，“這麽快嗎？”他低低地說。
“夫人派了人來說，馬車就在鎮子口，要我收拾東西馬上過去。”楚娘笑了一下：“阿清，記得，你答應我的事。”
“你不要失約，我有機會，一定會去醫館的。”
趙錦清抿緊了唇：“楚娘，再見。”
“再見！”
她的身影漸漸走出了他的視野，趙錦清始終沒有再發一言。小白癡不懂事，搖著尾巴跟了上去。
小小睜大了眼睛，急切道：“先生，先生，楚娘真得要走了！”
“先生！先生！你昨天不是還要帶楚娘私奔嗎？”
“先生…！”
趙錦清沒再說話，隻是收拾著地上的柴火。
“先生！你真得不管楚娘了！你要留她，她一定會留下的！”
過了很久，趙錦清的心情才平複下來。
“我們走吧。”他說：“去你家大人那裏。”
“先生，楚娘……真的走了……”少年微怔，隻是望著楚娘離去的方向，深深歎了口氣。
趙錦清閉上了眼睛：“是啊，她走了，回她該回的地方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翻回去看了下，發現我自己確實挺墨跡的- -
第三卷 萬國燈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