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章太麟躬身道：“參加陛下，陛下萬歲。”


  趙淵道：“皇兄，這便是這段日子助我之人，論才論德，我手下無人能出其右。”


  趙錦清點了點頭，“平身吧。”


  他的目光落到了章太麟身上，年輕的謀士相貌俊雅，叫人側目。而此時此刻，章太麟也正在用餘光打量著他。兩人目光交匯的刹那，趙錦清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身體震動了一下。


  很快，章太麟低下頭去：“陛下，我是來給陛下進言的。”


  “哦？”趙錦清笑了笑，轉過身去。


  章太麟道：“陛下整頓吏治，清理國庫，可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趙錦清早煩了這些陳詞濫調，淡淡道：“那你有何高見？”


  章太麟道：“此事，急不得。”他頓了頓又道：“定南王賢名天下皆知，等他回來主持大局，一切都會順暢許多。”


  趙錦清“嗯”了一聲，卻沒在說話。


  趙淵急忙道：“皇兄，我覺得章先生說的有理。”


  趙錦清道：“他有理，我便沒理了嗎？”


  趙淵萬萬不料他說出這句話，臉色頓時一僵。下意識朝章太麟望去，卻見他雖然低著頭，卻朝著趙錦清的背影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時間，竟是難言的沉默。


  “陛下，臣弟該死！”趙淵立刻跪了下去：他還記得，他是君，他是臣。


  趙錦清不想多說，直接走了。遠遠地聽到“哼”的一聲，年輕的皇帝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回去的路上，趙淵猶自忿忿不平：“也不知道帶著你做什麽，章先生，你怎麽說了一句就沒下文了！”


  章太麟歪頭看他一眼：“寧王殿下，你也欠錢了嗎？”


  “嗯？”趙淵哼了一聲：“我哪裏借什麽錢，父皇在世時，最寵的便是我，連月錢都是我最高。後來被皇兄逼出京城，我哪裏有機會從國庫裏借錢，想多了吧你！”


  “那不就是了麽？”章太麟笑道：“這事本來就和王爺您沒什麽關係，您到底在氣什麽？”


  趙淵嘴張了張，卻沒說話。


  章太麟忽然一笑：“寧王殿下，您想過……當皇帝嗎？”


  一時間，趙淵渾身一震：“胡說八道，章太麟，這話要掉腦袋的！”


  章太麟笑了：“定南王不在京，遠水救不了近火。近火便在王爺手上。”


  趙淵驚懼片刻，忽而低下頭去，沉聲道：“我沒有兵。”


  “蒙大將軍有兵。”章太麟仰頭看向天邊浮雲：“寧王殿下，您敢嗎？這是把雙刃劍，如果您真的不敢，那章某隻能離去了。您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任我逍遙自在。”


  言罷，他作揖，躬身離去。


  趙淵沉默半晌，方才握緊了雙拳。


  “喂，你就在這裏，不回宮看看陛下嗎？”京郊的葉家府邸，傳來了悶悶的女聲。慕蘭已換了一身裝扮，從閣中走了出來。


  然而，藏鋒並沒有回話，隻是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


  慕蘭輕輕走了過去，正準備拍褐衣男子的肩，卻在瞬間被抓住手腕按到牆邊。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慕蘭“啊”的叫了一聲，藏鋒立刻清醒過來，趕緊鬆開手，愧疚地看著她。


  “你這人怎麽這樣！”慕蘭怒道，然，剛說了半句，就被藏鋒扶住了手腕。


  “腫了。”藏鋒皺眉道：“得上藥。”


  “放開我！”慕蘭忍著痛甩開他，“回去了，告訴你的主子！告訴他你是怎麽大不敬的！”


  藏鋒無奈地笑了。


  這宮裏的娘娘，他也偶然見過幾次。每次看到她都是溫雅而獨立的，沒想到，此時的她卻如同受傷的小貓般，時時刻刻防備著，稍有動靜便伸出利爪，傷及的卻不是傷害她的，而是無辜的路人，如藏鋒自己。


  他在南疆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如星亦，如冷月，然而……


  他們已經沒有了棱角，磨平了一切，隻做主子手中的一把刀。


  藏鋒暗暗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瓶來：“用這個吧！效果很好的。”


  慕蘭看了一眼，想想確實不知從哪裏買藥，方才從他手中接過。她想了想又十分不甘，幹脆直接伸出手臂，命令道：“你給我擦！”


  藏鋒忍不住笑了。


  慕蘭皺眉，隻是沉默地任他動作著。


  晦暗的天空下，一輪明月漸漸升起。他們在院裏坐了很久，隻是相顧無言，像兩個寂寞的行者取暖般的，共同看著明月升空。


  或許，要不了多久，這樣的平靜將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