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趙錦清心瞬間提了起來,連外袍都沒披,直接就朝著慈寧宮跑了過去!
昏暗的天色,淅瀝的雨聲,嗚咽的雷鳴,偶爾閃電打亮四周,帶著一種畸形的光亮。
“皇上駕到……”伴隨著太監高聲的通告聲,趙錦清剛到門口,門突然開了。“陛下。”李嬤嬤請了個安,臉上帶了幾道淚痕。“快去看看娘娘吧!”
孝慈太後坐在床上,似乎等了他很久了。她的手帕滿是鮮血,趙錦清心中一痛,低聲喝道:“太醫呢?王林怎麽還沒跟上!李嬤嬤,這麽嚴重,怎麽還不去叫人?”
“陛下莫怪他們,是我不叫他們叫太醫的。”孝慈太後掩著帕子輕咳著,“陛下,能看到你過來,母後很高興。來,你過來……”
趙錦清如同幽靈一般的走了過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口處不停的抽痛著。麵前這個麵色慘白,幾乎沒有一點血色的婦人頭發蓬亂,這個人還是他的母後嗎?他的母後是整個皇宮中最注重儀容的人,即使在最失寵最困難的時候都打扮的漂漂亮亮。
可是,她如今卻是這副模樣!
“母後,兒臣來遲了。”趙錦清話一出口,眼淚就下來了。
孝慈太後慈愛的看著他,換了一塊幹淨的手帕替他抹了淚,沙啞的聲音徐徐訴說著:“怎麽會遲呢?至少,母後看到你了啊。你不知道,母後有多高興。”
“母後,聽我的話,讓孩兒派人請太醫來吧。”趙錦清央求道。
孝慈太後搖了搖頭,看著趙錦清的臉上帶了一絲眷戀:“清兒,母後不想再折騰了。”她頓了頓,愧疚道:“清兒,母後知道你怨我,咳咳……”
趙錦清正準備說什麽,孝慈太後捂住了他的嘴:“你啊,天生就討厭爭鬥。可為娘,自從入宮就被灌輸了家族的使命。娘開始是為了他們,後來,是為了自己。你不知道這後宮,它天生就是一個戰場。咳咳,娘也是逼不得已。你不想爭皇位,可是趙淵繼位還好,若是你那兩位哥哥,他們能放過你嗎?”
她的話斷斷續續的,正如趙錦清的眼淚。他聽著母親的自白,仿佛是在證明什麽一般,趙錦清知道,他半年前的話徹底傷透了她的心,可是她要用這顆已經被傷透的心,留給他最後的餘溫。
一種巨大的愧疚和後悔襲擊著趙錦清,他多麽希望時光能夠倒流,收回那一句話。
“母後,孩兒知道,是清兒的錯。”趙錦清眼睛泛紅。
孝慈太後無奈的笑了笑,歎道:“傻小子,咳咳,你不懂。母後根本就不想讓你說這樣的話……”她頓了頓,低語道:“母後這半年常常後悔,是否應該順其自然。也許,當時不要束縛你太緊,不要逼著你和他們爭,你也會過得很好……”
她怔怔的望著趙錦清,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了男子的發絲上。趙錦清突然感到身體一振,孝慈太後托著白帕,又是吐出一口血來。
那鮮紅的顏色震痛了趙錦清的眼睛,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和魂魄。孝慈太後咳了半晌,方才結果李嬤嬤拿來的鹽水,漱了漱口,動作流暢,顯然常常如此。
趙錦清愣神的空檔,孝慈太後慈愛的握住了他的手。“清兒,母後記得,那時候你常常替母後梳頭發。”她的眼裏泛著淡淡的水光:“再來為母後梳一次吧。梳你最喜歡的那個,你說顯年輕的那個……咳咳。”
趙錦清僵硬的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了過去,隻聽孝慈太後嘮嘮叨叨的說:“我記得剛進宮的時候,父親天天說想我。後來,他死的時候,我又在冷宮,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現在我終於可以去見他們了,到時候我就告訴他們,我給他們生了一個皇上外孫,我們陸家,也算是光耀了門楣……”
她的聲音帶著連日幹咳的嘶啞,有些幾乎聽不清。趙錦清抿著唇,眼睛完全模糊了,卻不敢去擦。
“一梳梳到頭。兩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發與齊眉……”
孝慈太後看著銅鏡中的容顏,嘴角撇起了一絲笑:“她們都恨我,可是那又如何?我終究還是贏了啊!”
趙錦清不知道自己梳了多久,直到李嬤嬤在他身邊跪了下來,低聲道:“陛下,娘娘薨了。”
窗外驚雷大作,電閃雷鳴。雨聲似乎在敲著絕望的鼓點,趙錦清恍惚不覺。
“陛下,娘娘已經薨了……”李嬤嬤又說了一句。
趙錦清這才僵硬的低下頭去,孝慈太後靠在他的身上,嘴角帶著笑,已經完全閉上了眼睛。趙錦清接過白帕擦了擦臉,顫聲道:“朕知道了。傳旨下去,太後至德至慈,京城全城齋戒,三日禁燈。”
他強自說完,已全身沒了力氣。李嬤嬤擦了擦淚,吩咐了身旁的小太監一些什麽。方才看向趙錦清,“陛下,您先回去休息吧。”
趙錦清點了點頭,他緩緩走著,一直走到了慈寧宮走廊的盡頭。慕蘭身著一身白衣,跪在那裏,似乎等待了很久。
“你來這裏做什麽?”趙錦清看了她一眼,低聲歎道:“母後薨了。”
蘭衣女子抬起頭,眼裏帶了一絲水光:“臣妾來看看陛下。”
“慕蘭,朕沒空說什麽兒女情長。你回去吧!”趙錦清皺著眉,眼神有些許空洞。他不知道自己說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從進入慈寧宮到現在,他知道自己說的,都是最公式的交代,最直白的反應。
慕蘭擦了擦眼睛,強笑道:“陛下,您難過嗎?”
趙錦清嗤笑一聲,難過?慕蘭竟然問他難不難過?誰來告訴他,要多麽冷血的兒子,才能麵對母親的離世無動於衷?趙錦清冷淡的看著她,良久方才蹲在了女子的麵前。他的眼睛深深望著慕蘭,如同一汪深黑的潭水。趙錦清撇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低聲道:“慕蘭,朕,明日送你出宮。”
他說完就站起身來,然而步子卻無法挪動一步。一雙柔軟的手死死的抱著他的腿,哀切道:“陛下,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啊!”
趙錦清的身子一顫,閉上了眼睛。
“陛下,你怎麽可以這樣?就算我們沒有同床共枕過,可是我是你的第一位妃子啊!”慕蘭乞求道。
慕蘭的反應震動了趙錦清,除了他的母妃,他從未對皇宮中任何東西產生過一絲一毫的留戀。他待慕蘭向來如同妹妹,外人前恭敬如妻子,可是陰陽造化中,這個女子怎麽會對他這樣一個人產生了感情?
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也數次不希望慕蘭離開。若非如此,他又怎會留慕蘭到如今?想到此處,趙錦清陡然回過神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沉浸於悲傷的情感中,當務之急,他必須將慕蘭送走!
隻有如此,他才能心無雜念。
想到此處,趙錦清一腳甩開了慕蘭的手,他快步走著,想要走出女子的視線。他亦不敢回頭,若是真的回頭,他或者就無法放下她了。
“陛下……”高順向兩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打著傘跟了上去。
——
“你說,此次賑災之後,陛下要派你和我追回欠銀?”容逍靠在一處軟墊上,旁邊一名白衣少年正在替他捶著肩。
王成不自在的瞟了少年一眼,冷哼了一聲:“是。”
容逍揉了揉額頭,歎了口氣:“他這是想讓我得罪一大群官員啊!你說,陛下他究竟想幹什麽?”
“我以為,陛下是想打擊王爺,扶植寧王。”王成道。
容逍笑了笑,語氣篤定,“不可能。他扶植誰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扶植趙淵那小子!”
王成愣了愣,“為什麽?畢竟,寧王可是陛下的弟弟。”
容逍淡淡道:“弟弟和親弟弟是不同的,你見過幾個弟弟想搶哥哥的老婆?”說到此處,容逍哼了一聲:“陛下就是太傻了,才會被奸人利用。”
兩人正你一搭我一搭的說著話,門突然開了。進來的容逍的管家陵塵,“爺,王大人。”
“哦?怎麽了?”容逍皺了皺眉,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陵塵拂了拂袖子,低聲道:“孝慈太後薨了。”
“你說什麽?!”
容逍一把推開身邊捶腿的少年,眼裏閃過一絲濃重的驚訝。“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宮裏剛剛來的消息。”陵塵撇了撇嘴,不自在的說。“先不管這些,王爺先去宮裏吧!”
容逍臉上劃過一抹怒色,“我不是叫你宮裏一有消息就告訴我的嗎?你居然給我拖到現在!算了,回來我在跟你算賬!”
他隨手拿了一件衣裳,也不管王成,倒一個人先出去了。
陵塵聳了聳肩,“他就這脾氣,王大人自己走吧!”轉身也走了。
一時間,房裏隻剩下兩個人。王成瞪了孫玉寧一眼,哼了一聲:“看什麽看?想找打嗎?”
孫玉寧笑了笑,臉上的傷疤分外猙獰,“這是我的房子。”
“……”王成心裏暗暗將這群人罵翻了天,不就是個定南王嗎?不就是個王府總管嗎?不就是個小倌嗎?怎麽個個都拽的二五八萬的!尤其是那個孫玉寧,原來是個結巴就算了,現在結巴好了,看人的眼睛怪瘮人的。也不知道容逍哪隻眼長歪了,不看看他這個美人,怎麽就盯上了個臉上有疤的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