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飛花幻境
胸口處傳來熟悉的刺痛,扯得蕭月白胸腹一陣抽搐,真他娘的疼!
卻聽耳邊傳來女子親昵的低語:“原來姐姐的夢魘是我啊,我還真是好生感動呢。”
虛影再次現身,化作黑霧縈繞在蕭月白身側,宛若夢魘中的鬼魅擾人心神。
蕭月白秀眉輕蹙,卻未理會,默默運轉體內的靈氣,衝破幻境對她身體的束縛。
飛花夢境不可滯留過久,否則便會迷失在夢境之中。
她必須速戰速決。
當寒芒凜冽的劍刃又一次出現,蕭月白一舉衝破禁製,準備運起靈氣防護罩,而那劍芒也貼著蕭月白的後背正要襲來。
可就在這時,蕭月白腦中兀地閃過一句話——
“飛花鏡內,三境三劫:第一重獸境為萬獸劫,第二重夢境為心魔劫,第三重我境為破厄劫。”
但她很清楚,蒼雲山那一劍不過是她為警醒自己才引入夢中的,確非她的魔障。
那麽,第二重夢境在哪?
千般思索盡過腦海,蕭月白動作驀然收住。
那劍刃“撲哧”一聲刺入胸膛,剛剛複原的傷口再一次被強行割裂,鮮血狂湧。
一遍。
兩遍。
三遍……
嘴角的血愈滲愈多,滴答落下,與胸口處的血跡混作一團模糊的血花。
而蕭月白依舊巋然不動。
“如何?午夜夢回被自己妹妹親手送上一刀的滋味,姐姐,可還喜歡?”
女子於耳畔巧笑嫣然,蕭月白仍然雙目緊閉。
見蕭月白不理會她,女子頓時冷哼一聲,“蕭月白,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
自恃清高,自以為自己有多高風亮節,品德高尚。可實際上,除了在外麵懲凶除惡,擺出你高高在上的少主架勢之外,你什麽都做不到。
你那些疼愛的妹妹們一個個前赴後繼地想刺殺你,你最器重的手下被人玩弄得險些自尋短見,你敬愛的母親親口喝下了本該給你喝的毒藥。
你以為你有多能耐?別說拯救這天下,你連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你都救不了!”
女子愈說愈烈,一字一句貼近耳根,猶如巫蠱之神的毒咒,一層層地揭開蕭月白的傷疤,在上麵撒上最細最密的鹽巴。
可蕭月白隻是秀眉輕蹙,似在思索著什麽。
無人回應,所有咒罵宛若成了無用功,女子登時就想一刀子將蕭月白捅死。
卻見蕭月白雙眸猛然睜開,望向眼前那團越發幽深的黑影,目光一片清明。
“所以,你才是我第二重夢境的心魔。”
“心魔?蕭月白,你是被劍刺傻了吧?我怎麽可能是心魔?”女子好像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譏笑出聲。
可下一刻,笑聲卻戛然而止。
女子的虛影愈發單薄,隨後身體漸漸化作點點碎片。
“怎麽可……”
話未說完,便同四周煙雲盡染的霧林,連著那一次次直入體內的利刃一道轟然粉碎,消散天際。
幻境瓦解。
“恭喜你答對了。”黑暗中一個雌雄莫辨的聲音響起。
爾後一紅光閃爍,蕭月白的神識便被卷入其中。
……
熙春台前。
暮秋時節,蕭家所有適齡子弟皆要赴往家族私塾學習。
十歲的蕭月白也不例外。
從六歲被測出極致冰靈根開始,她身邊便不缺來往打交道之人。
一下學便被人簇擁著回到內院。
然而,她的視線永遠停留在前方特立獨行的一人身上。
蕭清婷,一個兩年前突然冷漠神秘起來的人。
因著非魚神識強大,她聽得到這個妹妹和所謂的“係統”的對話。
她曾經在夢裏同木耳講起此事,也問過木耳為何本來很喜歡她的妹妹忽然變了?
木耳告訴她,妹妹不是原來的妹妹,她的身體裏有另外的靈魂。
蕭月白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但她知道一件事——
“我的妹妹想殺我。”
此後,她的日子裏,便時常出現毒湯、毒蟲。
連送來的解藥,也被下了毒。
正因如此,她時不時“躺”著去韓家做客,多是找韓爺爺救命,還被韓重光那小子給笑了好久。
不是她不願意和爹爹娘親說,她是擔心蕭清婷因此受到家法處置。
爹爹和蕭清婷的父親一向不對付,蕭清婷犯的什麽錯,最後也不過是成為族權爭奪的由頭。
罰的,自然也越重。
早些年被測出極致天靈根,也有人想謀害她,便給她下了斷魂草。
她一時害怕,便跑去同爹爹講了。
誰知次日,族堂會審,那人被斷絕筋脈,險些趕出家族。
她如何攔都攔不住。
之後又怎敢再隨意向大人說道什麽。
蕭月白自認為妹妹是因沒有原先的記憶才不親近自己,又恐對她太好害她遭人嫉妒,故而每日暗地裏尋些小寶貝討好她幾分。
可送過去的東西似乎沒一樣是蕭清婷喜歡的。
半點好臉色不給也就罷了,毒還比以前猛烈幾分,嚇得蕭月白差點都不敢踏進她的院門。
兩年努力,沒有半點進展。
蕭月白耷拉著腦袋下學回到玉華院裏,便聽紅綃說娘親帶著自己最愛的梨花凍過來,一雙鳳眸驟然興奮地睜得大大的,踢踏著腳步往裏走去。
剛要邁進月門,蕭月白卻突地收住腳,眸色深沉得不似十歲的孩童。
今日,是娘親喝下毒湯的日子。
也是蕭清婷下毒下得最厲害的日子。
“怎麽?不進去嗎?”虛空中又傳來那不辨雌雄的聲音。
蕭月白嘴角掛起一抹苦笑,“飛花前輩,即便強悍如神王,遇上此等情景也難免心中哀痛,更何況我這等俗人。”
“那你進是不進?”
蕭月白深吸口氣,“進。”
一步踏進月門,穿過長廊,便見娘親坐在欄杆邊,手裏正捧著一雲紋冰瓷碗,唇瓣還殘留著點點淡紅的芙蓉凝露。
蕭月白捏緊手掌,繼續朝前走去。
“小白,你回來啦。這凝露味道不錯,是院裏的新廚子做的?”娘親一手將蕭月白攬在懷裏,掩唇打了個飽隔,笑顏嬌憨。
“這凝露是二妹送來的。”蕭月白抬著頭,目光一直未離開娘親。
娘親是她在這世上見過的容貌最美之人,眉目比她溫和,帶著少女的純真可愛。
不像她那般冷冰冰的,跟個冰石頭似的。
“這樣,那倒有些麻煩。無妨,我讓廚子改日去她那學學。”
瞧著娘親雙唇微癟,一副十分困擾的模樣,蕭月白雙手抱住娘親,將臉埋在她的懷裏,唯恐她發覺自己臉上的異樣。
娘親伸手拍拍她的背,溫聲道:“怎麽啦?小白可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蕭月白悶聲搖頭,心裏卻默默算著時辰。
一邊數著,一邊膽戰心驚。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都要大過她心中數數的聲音。
似是感覺到蕭月白心中的不安,娘親單手拍著她的肩膀,將她摟得更緊,“乖,小白乖,娘親抱。有什麽事啊,抱抱就沒事了,抱抱就、沒、事……唔!”
娘親的聲音驟停,蕭月白的心跳也隨之一滯。
抱住自己的手脩然鬆開,蕭月白的心落到穀底,唯有憑借著緊緊環抱住母親的雙手來支撐起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淺不可聞的水流聲在一片寂靜中緩緩傳來。
有什麽滴落在額發上,熾熱粘稠,順著額頭流下。
蕭月白任由它流著,頭依舊埋在娘親懷裏,感受著那懷抱的餘溫漸漸消失,最後隻剩一陣冰寒。
蕭月白小心翼翼地將母親扶到屋內的榻上躺下,為她擦拭身上的血跡,取一被衾蓋上,壓好被角。
“我以為你沒有眼淚。”虛空傳來飛花鏡的聲音。
蕭月白看著床榻上安然沉睡的娘親,通紅的雙眼目光柔和,“我也以為。”
深深看了母親一眼,對著虛空的飛花鏡道:“博我一朝傷心淚,您也該讓我見見心魔劫了吧?”
“好。”
話音初落,周遭又是一變。
陰森潮濕的九龍洞內,蕭清婷四肢被鎖鐐綁著,身體騰空。
此刻的蕭月白正站在蕭清婷的對麵。
身體稍稍抽長些許,眉目間多了幾分清冷,卻依舊是孩童的模樣。
“你此次心魔劫的考驗是,蕭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