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昆侖寶玉
透白瑩潤的昆侖玉被擺在曹府偏廳的堂屋幾案上。
河鼓二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塊玉,心宿二則托腮看著對麵那個矮胖的商人。
“原以為你真的視財如命,卻不曾想,真餓急眼了,包子還是比寶玉更珍貴。”
矮胖的商人一手抓著一隻素包——那是河鼓二從街上為置魂凡身中的南鬥星君準備的,如今卻被他吃得不亦樂乎。
“味道不錯,”胖商人的口中塞滿食物,仍不忘記點評,“素餡也能有此等鮮香,實屬難得。不過,若是肉餡就更好了”
心宿二一拍桌子!
胖商人立刻停下所有動作,圓溜溜的眼睛怯怯地望著對麵兩位神仙。
“好你個肥頭大耳的奸商,吃我的喝我的,連個‘謝’字兒都不提還敢在此挑三揀四?”
“謝謝神仙,謝謝紅衣大仙。”商人憨笑道“就是不知,能否再來壺熱茶?”
“嘿!你得寸進尺了是吧?”紅衣大仙差點兒沒掀了桌子,幸好被坐在旁邊的河鼓二按住了。
“心宿二,”玉石裏再次傳出星垣的聲音,“凡人皆愚鈍,你莫作過多計較,咱們還是盡快商量下今夜再探紫雲樓的計劃吧。”
河鼓二道“你不是說,有辦法尋回南鬥星君的本體?”
心宿二冷靜下來,點點頭,“若星垣的本體仍在陣眼,咱們即可利用這塊昆侖玉,連那勞什子的逆行兩儀三爻陣一同給破了。”
商人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搭話道“到底是神仙大人識貨,我這昆侖玉若給別人賣都是五百兩起價,您若要,便給三百兩就成,我就當賠五十兩的路費”
“放肆!”不待心宿二發火,河鼓二倒先向著商人怒道“跟神仙還敢做買賣,信不信我們吃了你?”
胖商人嚇得立時收聲,大氣也再不敢出半口。
心宿二拍拍河鼓二的肩膀,“你小子行啊,學東西挺快。”
河鼓二老實地笑笑,隨即又衝那商人板起臉,“告訴你,神仙大老爺們現在賞你的光,要征用這塊玉”
“還有你這個人。”心宿二補充道。
胖商人也不敢再多言,隻管愣愣第地望著兩位神仙大老爺還有桌子上這塊曾經屬於自己的、後來突然又會說話了的昆侖玉。
星垣從玉裏問道“心宿二,外麵那位玉石老板是個凡人,若帶他去闖凶陣,實在太過危險。我曾見過紫雲樓裏的凡女們被那陣眼蠱惑,乃至靈神盡失,身形枯萎”
商人一聽,也趕忙言道“對對對,昆侖玉說得有道理,我可不能出事兒,我還得替我們東家”
“閉嘴,讓你說話了嗎?”心宿二敲敲桌子,又對星垣道“正因為他是凡人,才比我們更安全。”
星垣“此話怎講?”
心宿二“北天的那位和你的本體都在他們手裏,咱們之前也去過兩次紫雲樓,邪祟們不可能沒有戒備,說不定還正等著你去自投羅網呢。”
河鼓二附和道“此前曾有天象異常為預警,又有剛才的魔瘴對靈,這些都說明了對方已然有所動作,萬一那位北天貴星向南鬥星君你發出的求救之訊也被他們所知事態發展就更糟了。”
心宿二接言道“所以我們需要這個不起眼的胖商人,讓他帶上這塊晶瑩剔透的昆侖寶玉,混在今晚那群出入煙花之地的客人裏,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將你的靈神也帶進去;我在此玉上結的封印不強,待到時機成熟,你自可衝開我的封印,直接去陣眼尋回本體,然後再以蘇生咒的力量召回化成死氣的那些靈魂,屆時逆行兩儀三爻陣自會不攻而破!”
“沒有那麽簡單。”星垣道“若蘇生咒能夠召回那群死靈,我當時又怎會深陷在陣眼?”
河鼓二卻道“可是,南鬥星君,你的蘇生之力連時間軸都能修複,卻怎會奈何不了那群死靈?”
星垣在玉裏歎了口氣,“我乃主生之星,並不能主死。當初山海交界處的時間斷層,是因承受了生魂怨詛而被扭曲斷裂,那些生魂都是在生機勃勃之時被注滿怨念才形成了詛咒,這種詛咒雖然凶惡,但終能夠尋到化解之法;可死靈不同,它們都是被生者自願放棄的,因而在魂魄離體之時,即使身體憑依本能維持著生機,靈神也早已消亡了。”
河鼓二聞言,回望了一眼裏間的臥榻,“就像是,這位曹樂泰公子一樣麽?”
“我看未必。”心宿二道“如果曹樂泰的靈神已經消亡,星垣你又怎能在置魂之時窺探到他的記憶?我能夠洞悉一切,我的預知之能告訴我,你就是化解人間死氣的關鍵!”
星垣沉默了一陣,方又道“蘇生之力,的確無法召回消亡的靈神。若我有主死之能,尚可以摒退其消亡的狀態,從某種角度講,也算是將其複生。隻可惜”
“隻可惜,主死之能乃是墮魔之法。”心宿二用漆黑的雙眸望著眼前的昆侖玉,眼神意味不明。
“難道就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了麽?”河鼓二不甘地問道。
星垣言道“我此前用靈顯圖法查到石門城的生靈狀態,石門城中那些灰色的光點都是處於瀕死狀態的靈魂;也就是說,這些靈魂並沒有完全消失,也許是某些殘存的執念勉強將它們在這個世界上多留些時間,我想嚐試以此為突破,從而更改逆行兩儀三爻陣的陣眼。”
“那,把握有多大?”心宿二問道。
“我也不知。”星垣回答。
屋子裏隨即沉默下來。
少傾,心宿二突然開口“站住,去哪兒?”
矮胖的玉石商人隨即將腳步頓在門口,尷尬地笑道“我我這不是正打算替幾位大仙去辦事麽,嘿嘿”
“少拿這些哄騙我們,”心宿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等還沒吩咐你該去做哪些事,你便擅自行動了,莫不是要給什麽邪祟通風報信去?”
“上仙言重了,小人哪裏敢!”玉石商人抓著手裏的昆侖玉,便跪在地上磕頭,“隻是剛才聽你們說些什麽生啊、死的,又是妖魔、又是詛咒,小人實在是害怕啊”
心宿二揉了揉發脹的腦門,“你若真是貪生怕死想要逃命,便把那塊玉留下。”
“這這真的不行!”商人壯起膽子,回絕得很幹脆,“這塊玉便如我的性命一般,除非能賣出五百兩銀子,不然就算你們吃了我,我也不能舍下這寶貝。”
河鼓二從旁笑笑,“這家夥還真是愛財如命,看來凡人的執念的確不容小覷啊。”
“執念是一把雙刃劍,就看處在什麽樣的境況下了。”心宿二抱起雙臂,語氣無奈。
玉石裏再次響起星垣的聲音,“敢問這位沒見過麵的商人朋友如何稱呼?”
商人意識到玉石裏這好聽的聲音在跟自己說話,忙不迭地回道“我姓苗,人人都喊我苗掌櫃,這位玉石大仙?還望你念在我將你從極寒的昆侖山巔上請下來的辛苦輾轉,便隨我離開吧。我不貪心,我隻想換五百兩銀子,隻要有五百兩銀子就夠了”
星垣很疑惑,“你一直在強調五百兩銀子,這些銀兩是有什麽特殊的用途麽?”
苗掌櫃歎了口氣,“我是想以此為本,去鴻銘錢莊套些現利出來。”
“你說什麽,錢莊?”
星垣有此一問,心宿二與河鼓二也彼此對視一眼,湊上前來。
看著他們煞有介事的樣子,苗掌櫃欲言又止,“我我沒說什麽,就是一些經營生意的事,說了也怕各位大仙聽得糊塗,誤了要事。”
心宿二從旁冷笑,“真是個油嘴滑舌的家夥。你不就是怕說出其中的門道,倒讓我們這些有本事的大仙捷足先登,分占你的利得嗎?”
苗掌櫃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河鼓二跟著趁熱打鐵,“你心裏的小九九我們早都一清二楚。真想占這個便宜,我們還會在此跟你費這許多口舌麽,現在一五一十地問你,其實是想救你!”
“我又沒什麽危險,何勞各位大仙營救?”苗掌櫃小聲咕噥著。
“真等有危險,你就跟他一樣了。”心宿二指了指躺在屋裏的曹樂泰。
苗掌櫃朝裏望了一眼,“那就是石門城首富家患了離魂症的兒子?”
“你說呢?”心宿二衝他揚起下巴。
苗掌櫃眼睛骨碌了一圈,最終言道“罷了,我便對你們說了吧。城西有一家鴻銘錢莊,做的本是存儲放貸的生意。十兩本金入股,按期便能滾出三成高利,而且這高利還能提前預支,以周轉急用。我若有五百兩銀子,轉手便可翻出幾倍,你們說,這樣的便宜,我能錯失良機麽?”
“可你著急要這些錢是作何用處呢?”星垣問道。
“上仙啊,我從頭跟你們講起吧。”苗掌櫃開始了自己的敘述“我是個行腳的遊商,專替我們東家淘換各處珍寶。幾年前才從昆侖山上采下一大塊寶玉,後又聽聞石門城有一幅仙畫,觀之便能臨身仙境,坊間傳的神乎其神,我這才帶著玉石到此。多方打聽才得知,那幅仙畫便掛在紫雲樓的鴇母、雲媽媽的客廳裏”
“雲媽媽的客廳?”星垣、心宿二與河鼓二異口同聲。
苗掌櫃停住話頭,看了看他們。
心宿二擺擺手,“沒事兒,你繼續。”
苗掌櫃便繼續道“我找到石門城最好的工匠,用所得的那塊昆侖玉雕了一尊上好的南鬥星君像,找上紫雲樓,想要與雲媽媽交換那副仙畫。”
星垣問“為何要雕刻南鬥星君像?”
苗掌櫃道“因為石門城的百姓多信奉擁有主生之力的南鬥星君,我這也算是入鄉隨俗,投其所好。可怎奈,雲媽媽雖然喜愛這尊星君玉像,卻不肯與我交換那畫,隻以五百兩銀子便將我打發了。我心有不甘,之後又找過她幾次,許是那婆娘終於嫌煩了,便向我開出三千兩銀子的天價。”
“三千兩銀子?”三位星官不禁同時驚呼——盡管天界星官對人間的銀錢沒有太多概念,不過單從數目上判斷,也知這對於凡人來講,的確是高得有些離譜了。
“那後來呢?”星垣道。
苗掌櫃捧起手裏的昆侖玉,“後來,我本打算放棄,但就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石門城之時,我才發現當初雕刻星君像的時候,還剩下一小塊料材,也就是您這一枚。隻是這一小枚,如何能夠換得餘下的那兩千兩的差價呢,我便隻有想到從鴻銘錢莊這裏入本貸息。”
“原來你千方百計的賣玉,就是為了一幅畫?”心宿二歎息著搖搖頭,“我說你也太低估你手裏的這塊玉、和這玉中的上仙了吧”
苗掌櫃趕忙否認,“這從何說起啊,我、我也從不曾想過這玉中會有神仙啊,還望你們莫要見怪。”
“那你還打算五百兩賣這玉麽?”河鼓二問他。
苗掌櫃低頭不語。
星垣道“苗掌櫃,我們不想讓你為難,更不願你替我等涉險。去留在你,我們不做勉強。”
“星垣,你這”
“心宿二,你讓我把話說完。”星垣道“苗掌櫃,我隻是想提醒你,即使離開此處,也莫因一時貪念,去追求什麽底本高利、轉手翻倍的借貸買賣。世間萬物皆循此消彼長之道,需知一切所得均有代價,當你隻顧填喂自己空洞的時,或許你早已把自己的靈魂出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