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走與留（下）
太陽初升，這大地被照的暖和。
林洛獨坐在院內那張早已腐了朽的桌子前，桌上堆了一堆不知是什麽樹的堅硬果實，果實不大，如有拇指夾大小，林洛一顆顆撿起，費勁力氣的掰開，隨意的將果殼仍在地上，再稍有興致的咀嚼著果肉。
林洛吃的香，黑妞蹲在居中吊樓門前看的陶醉。
齊豐的那番話倒是撥動了他的那根心弦，他當然要離去，不是為了那九道任務，更不是為了怕被雷劈，隻是想要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想到此處，那天上當真傳出轟隆轟隆的悶響聲。
隨手扔掉一顆壞了的果實，抬頭看看天，不由得咧嘴一笑，“老子被人折磨的差點死去，你不管不問，如今隻不過心裏想想，你就要蹬鼻子上臉，信不信我滾刀肉一番，你又能奈我何？”
悶響聲戛然而止，林洛又是咧嘴一笑，將一顆扒出的果仁扔進嘴裏，“還真當我是軟骨頭，任由你們拿捏？”
齊豐出了吊樓，先是看看天，很是隨意的坐到林洛一側的長凳上，拿起一顆果子，直接扔進嘴裏，稍一使勁，‘咯嘣’一聲，而後邊咀嚼邊將那堅硬的果皮吐到地上。
“那雷聲是因你而起？”
林洛再次抬頭看看天，“它們著實有些看我不順眼。”
齊豐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林洛，似是想要看出些什麽，林洛被盯得發毛，突的想起前些時日的那番對話，再幻想一番這齊豐先前書生模樣，頓時身上一陣發麻，“你不是有那愛好吧？”
齊豐撿起桌上一顆堅果扔向林洛，“我是在想你到底是誰？”
林洛接過堅果，輕輕一捏，堅果裂開，“我不就是黑妞口中從天而降的神仙，你們眼中的大當家的嗎？”
齊豐笑著搖頭，“你太過神秘，真是猜不透。”
一時無話。
最近幾日齊豐當真瘦了，據其他大漢說，他前幾天偷偷拿出了那套封箱已久的書生衣裳比劃了幾下，看樣子是真相當林洛的狗頭軍師了。
林洛上下打量一番齊豐，玩笑道“你還真是有些瘦了，隻是那套書生衣裳怕還是穿不進去。”
齊豐先是一愣，而後低頭瞅瞅一身橫肉，“能練出這身行頭，當真不容易，如今再減下去就更不容易了。”
見齊豐不再吃桌上的堅果，林洛異常實誠的都是推到齊豐跟前，“你不走了？”
“走。”
林洛拍掉手上沾滿的碎屑，“你如此努力，以為你是鐵定了要當這狗頭軍師。”
齊豐嘁一聲，“待的時間長了，有些想家了。”
林洛很有大當家風範的將一隻腳踩在長凳上，好奇道“你還有家？”
齊豐一翻白眼，“瞧你說的，咱家可大的很。”
林洛點點頭，伸手想要拿一顆堅果，齊豐伸出雙手捂住，笑道“給我了，就別吃了，權當讓我在路上解悶。”
林洛悻悻然，抽回手。
齊豐依舊沒有鬆開手的意思，完全像一個護食的孩童，“你什麽時候離開？”
林洛那隻不知如何的手，抬起撓了撓頭，“不知道，可能今晚，可能明早，也可能不走也說不定。”
“走了記得回來看看，大夥起碼算你半個親人。”
林洛點點頭，齊豐此話沒錯，即使這些大漢很大部分都是叫不上名字。
“你呢？也會回來？”
“我不一定，我是回家，待我幹翻大事業風風光光的回來，”說完，齊豐扭頭看一眼黑妞，俯下身小聲道“別打黑妞注意，她還小。”
林洛一腳踹向齊豐，笑罵道“去你大爺的。”
齊豐閃身躲開，重又一本正經道“你可聽過羅酆山？”
林洛搖頭。
“羅酆山在荒古極北之地，那裏恐怖如斯，千萬別招惹那裏的存在。”
林洛一頭霧水，不知這齊豐何以如此說。
齊豐神秘一笑，將那桌上的堅果全部扒拉到手中，起身回了吊樓。
沒了堅果，林洛坐在桌前再沒了意思，起身逗黑妞去了。
證道山上的樹終於布滿了碧綠的葉子，微風一吹，沙沙作響。
那些倔強的小草，都是長得老高老高，花兒也是含苞待放，那不知名的蔓藤更是大膽，已有不少都是爬進了院子裏。
齊豐下了證道山，果真沒向林洛打招呼。
林洛不知道齊豐所說的那番大事業倒是有多大，更不知道齊豐會不會回來。
據說齊豐是在傍晚走的，走的時候穿上了那件書生衣裳，手裏捧著幾十顆堅果，邊吃邊下了山。
羅斌走了，齊豐也走了。
證道山上原本修為最高的兩人先後離開。
黑妞難免哭的稀裏嘩啦。
大漢們不知是借酒送別還是飲酒歡呼，一個個無不喝的伶仃大醉。
林洛不知在哪又弄了些那種堅果，一顆顆的剝開放進嘴裏。
黑妞伏在桌子上，眼淚在眼睛裏打轉，靜靜的盯著桌子上的那盞油燈發愣。
對於黑妞，他考慮過良久，不想讓她小小年紀就此在證道山上荒度一生，之前倒是向齊豐提過此事，畢竟齊豐說他家很大很大，如此倒完全可讓黑妞修行，最不濟學文識字也行，可齊豐笑笑，說黑妞又沒救過自己，沒那責任要對她如此上心，倒是某人這是在委過於人，以鄰為壑，林洛尷尬，罵齊豐沒良心、心薄，也就就此下了決心。
林洛剝開一顆堅果，將果肉放到黑妞眼前晃了晃。
黑妞雙眼終是動了動，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也會走嗎？”
林洛倒是被問的一愣，“會吧？”
黑妞那掛在眼裏的淚珠終於是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桌上，“你們都不要我了。”
林洛抬手替黑妞擦下眼淚，“傻丫頭，怎麽會不要你，你可是救了我三次，可不能狼心狗肺的就這麽撇下你不管了。”
黑妞抽泣幾下，“你不是說會走嗎？你這話，前後不一樣，明顯就是騙小孩。”
林洛笑笑，“我可以帶你走啊。”
黑妞或是在悲傷中還未醒轉過來，竟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如此等桌上那攤淚水又多了些後，猛地抬頭盯著林洛，“真噠！”
林洛點頭，“救了我三次，總不能如此薄情寡義的離去吧。”
“什麽時候走？”
林洛見黑妞一臉認真，“現在？”
黑妞‘謔’的站起身，就連身後的凳子都是被碰倒在地，先是擦拭一番臉上的淚水，而後飛快的向著吊樓外跑去。
林洛詫異，“你去哪裏？”
吊樓外，傳出黑妞那漸喊漸遠的聲音，“我去收拾東西。”
林洛甚至連一個堅果都是未曾打開，黑妞就已呼哧呼哧的出現在麵前，再看她依舊那番打扮，隻是胸前掛了一個小小的烏黑掛件。
這掛件像是一張人臉，可仔細看又非人臉，似臉非臉，很是奇怪。
林洛好奇，想要伸手去摸，黑妞後退，雙手捂住掛件，忙道“你不能碰。”
“哦？”
黑妞將掛件塞進衣裳內，貼身而戴，如此才是說道“齊叔說，這掛件不能碰，會死人的。”
齊豐的話，林洛還是相信的，收回手，又聽黑妞一臉認真道“不騙你，齊叔說我還在繈褓中時，那些抱過我的叔叔們都死了，後來我打算要扔掉這害人的掛件，可齊叔說這是我找親人的唯一線索，讓我千萬要保存好，然後我就把這掛件包好藏在了枕頭邊。”
林洛看著黑妞一臉認真模樣，玩笑道“你可要收好，哪天我再碰到，豈不是也會一命嗚呼。”
黑妞重又將掛件掏出，觀察半天道“不行我現在就把它扔了，”說著，就要摘下扔掉。
林洛連忙阻止，心想這齊豐當真是好算計，自己不但要照顧黑妞，還要幫她找尋親人，不由得心中暗道“你走的倒是灑脫。”
兩人說走就走，也未曾向大漢們打招呼，隻是，黑妞一步三回頭的看著這座座吊樓，甚是不舍。
待到了山腰那處破陋的吊樓，黑妞讓林洛等等，一炷香不到，黑妞歸來，那雙眼上又是掛上淚痕。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月光下，下了證道山。
林洛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可對未來一概不知。
黑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對未來更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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