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怕下套
“我,我是個大學生。”
沈鐵軍知道老頭嚇住了,轉頭道:“這麽著吧,你把碗留下,我給你五百塊錢,還有手續車票。隻要你能帶來東西,不論多少錢,我都收了。”
老頭搖了搖頭,轉緊了口袋:“不,你給我五百塊錢,我帶你的人去收。”
“好,明天你再來,我給你錢!”
旁邊,王樂看沈鐵軍露出了急切的表情,知道他是漏了底兒,做生意來說可就怕漏了底,那就要隨便人家掐吧了,連忙開口插話:“你有住的地兒沒有?別被警察抓走耽誤我們的事兒……”
“有,有,我有~那我明天來。”
老頭連忙拎起了編織袋,一腳跨到了門口,擺了擺手走遠了。
王樂麵色陰沉,正不知道怎麽開口,沈鐵軍開口道:“他怕咱們給他下套,我倒是不怕他給我下套,錢先從小虎那裏拿,五百塊把窯址賣給我,可真便宜…”
王樂有些不明白,可知道不該問的話不問,從黃彪手裏接過飯店後,才明白這家飯店就是給小師兄開的,因為他作為最新一批加入的,竟然有了份子錢,要知道有那比他早加入的都沒有。
每個月一百塊的工資再加上飯店賺的,五百塊也是現在王樂能拿出來的,按說應該拍拍胸脯說我先墊上,黃彪在的話就會這麽做,可他不會那麽做,應聲道:“好的,小師兄!”
“唉,八十年代了啊,黃金十年!”
沈鐵軍下意識的說出句話,旋即驚的回了神,看著抹桌子的王樂,飛快開口道:“讓小虎幫我打聽打聽城裏的房子,西關大屋東山洋樓,有賣的給我說聲~”
王樂轉過了身,莫名有些激動:“小師兄,你要在羊城買房子?”
國人有置辦家產的習慣,也不知道是從幾千年前流傳下來的,仿佛刻入了骨子裏,杜甫也為房子發愁過:“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沈鐵軍點了點頭,王樂滿臉興奮:“那是大屋還是洋樓?”
“你這麽興奮做什麽?”
沈鐵軍看的莫名其妙,我買房子,你值當的這麽高興?
搓了搓手,王樂滿臉諂媚:“你在這裏買了房子,就說明你要在這裏常住了啊,這羊城就成了你的新家了。”
瞬間秒懂,沈鐵軍倒是沒想到這家夥能想這麽遠,心中佩服的很,去年楚大招給這些人發了不少工資和獎金,便有私下偷偷摸摸買房子的,作為學生他隻能眼瞅著這些人今天你買明天我買,直到翻過了陽曆年,才算等到明確的消息。
1978年中,設計師在某次會議上提出建議:“解決住房問題能不能路子再寬些?比如允許私人建房或者私建公助,分期付款,把私人手中的錢動員起來,國家解決材料,這方麵的潛力不小。”
而進入八十年代沒多久,一年半的時間看下麵的人還沒領悟,設計師也就失去了耐性,直接下了指示:“城鎮居民可以購買房屋,也可以自己蓋,不但新房屋可以出售,老房子也可以出售,可以一次性付款,也可以分期付款,10年,15年的付清…”
與前年的建議相比,這次的開口便不再是建議,沈鐵軍原本等著過了年再說,可沒想遇到了這麽個事兒。
這要是老頭真的收來東西,總不能放在宿舍裏,沈鐵軍就得先讓人打聽了:“要產權清晰的,比如房契在手,房屋不在的,讓房主清理掉裏麵的住戶,然後一手交錢一手辦理手續,我不想再去和人打官司,這個事兒讓楚九章去辦,現在大招不是要投資麽。”
“這個~”
王樂有些為難,楚九章雖然在電線廠老老實實上班,可那是老大的弟弟啊,瞅了眼沈鐵軍要走,連忙開口道:“那到底是大屋還是洋樓啊?”
“都要,能買多少買多少。”
沈鐵軍揮了揮手,他買房子自然是為了投資,這年月還有比房子更好的投資品嗎?
這麽想的沈鐵軍,是把手上成噸的茅台給忘了,孟小虎上次報的賬上,隻是建國前的賴茅便有十幾瓶,曆年的茅台更是四五位數的存貨,就這還有不少的信息員,是上天入地幫他的查找,蓋因知道現在市麵上的風氣變了,新酒不值錢了,越老的酒越值錢,有老板願意出大錢收。
臨近過年,離開飯店的沈鐵軍還要去趟城裏,看著一輛又一輛人滿為患的公交車,他實在是不想去當沙丁魚,便在他猶豫是不是打出租時,旁邊傳來了個聲音:“哥,你想去哪?”
齊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他距離老遠就看到了大光頭,大冷的天留這麽個發型的,整個羊外學校周邊不超過三個。
那倆還是才從局子裏放出來,頭發沒長好之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嫌丟人,敢這麽光明正大亂晃悠的,這個地界數來數去可就這麽一位,看到沈鐵軍回頭,拍了拍屁股下的車子:“你要去市裏嗎?我帶你去吧?”
“不用,你把車子給我,晚點我給你送飯店裏。”
二八大梁的珠江牌自行車,沈鐵軍說著接過來,沈大亮的那輛他摸了摸,便被愛不釋手的小六給搶了過去,人比車子高不了多少,坐上去腳丫距離腳搭子還有十幾厘米,可沒多久也是騎的飛快。
挎籃挑擔獨輪車,捏麵米塑吹糖人。
年關大集上,吆喝聲此起彼伏,水仙百合桃花玫瑰的擺滿了道路的兩側,羊城過年獨有的花街,便是人們必不可少的,更有不逛花街不算過年的說法。
不過和往年相比,熱鬧了許多的花街來說,街麵上的年輕人呼朋喚友的三五成群,79年初震動全國的某南知青北上贏得了勝利,用幾條人命的代價,喚醒了高高在上的領導們,最高權利機構下發了六條指示,將幾千萬知青回城的阻礙掃平,打開了知青返城的大門。
偷偷返城的知青已經當了正式工,賴在城裏沒走的也進了街道的衛生隊,老老實實下鄉接受了再教育的,帶著滿身的傷痕回到了闊別依舊的家。
走時的戰天鬥地,回時的物是人非,夢想著回到城裏的知青們發現,這座城已經不是他們記憶的城。
小小的街道單位裏,早就人滿為患,等待分配的知青能排到三裏地外。
父母家人的臉上,也失去了初見時的驚喜,全家七八口的人,擠在不到三四十平米的房屋裏,睜眼便要為下一頓而奔波。
踩著陰暗的樓梯上到二層,李貴菊掛上了副教授的職稱,便有了和蘭教授同層而居的待遇,去年還算寬敞的走廊裏,此時到處堆著些櫃子櫥子臉盆架,樓道上的燈忽閃忽暗,就像記憶中五毛特效的恐怖片場景,沈鐵軍還沒走近,便聽到個熟悉的聲音:“爸,我工作的事兒怎麽樣了啊?”
說話的是蘭國棟,沈鐵軍腳步加快,前麵的屋門突然打開,一個孩子嚷嚷著衝了出來:“哦,放炮嘍~”
“慢點,小心炸到手!”
迥然有異的口音傳來,沈鐵軍早就聽著孩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有幾分大渣子味,路過門口的時候不由往屋裏看了兩眼,一個穿著樸素裹著圍裙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屋裏包餃子。
“這是新來的老師?”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此時的平反工作還在進行,一大批的老教授,都在陸續的返回工作崗位,十幾年的動亂裏想要全部解決,沒有個年月的時間,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鐵軍,你怎麽站在這裏?”
熟悉的聲音響起,沈鐵軍回過頭,李貴菊一手拎著條魚,一手拎著她的公文包,到了麵前看了看敞開門的,笑了:“李大姐是咱們學校朱校長的愛人,才從東山省回來。李大姐,這是咱們學校78級的研究生沈鐵軍,今年到我這裏過年。”
李桂芳連忙放下手中的活,知道這是學校的李教授,笑道:“李老師,咱們別這麽見外,什麽校長不校長的,大家都是同事。呦,這就是咱們學校第一個研究生吧…”
羊外是在64年時建校的,65年招收第一批學生,隨著66年運動開始學院停止招生,後麵陸續招收了些工農兵大學生,便沒有設置研究生班。
於是78級的沈鐵軍,便成為了羊外建校以來的第一個研究生,李桂芳笑道:“老朱沒來的時候,可就說咱們學校最年輕的研究生了,沒想到真是一表人才。小沈,李老師,我正在包餃子,過會來吃餃子啊。”
“謝謝,我那裏也準備好了,不打擾李姐忙活了,走了啊~”
李貴菊從那一小簸箕上收回目光,知道沈鐵軍家是北方的,去年蘭教授還專門給他包了碗餃子,今年便了解了下。
朱校長來的匆忙,隻把最小的孩子帶在了身邊,那二三十個餃子也就夠一家三口吃的,說笑著帶著沈鐵軍往家走,李貴菊推開門便見到兒子正抱著本書看:“去,家裏來客人了,去給你沈哥倒杯水。”
李小強有些不敢相信眼睛,連忙放下拿著手裏的《天龍八部》,李貴菊已經麵現不悅:“怎麽,還沒聽到?成天天就看這些東西?”
沈鐵軍也有些意外,這神態詫異的貨,不就是跟在蘭國棟後麵其中的一個麽,瞅著他在李貴菊目光下,屁顛屁顛的拿了杯子倒水,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沈哥,你喝水~”
“唉~鐵軍你先坐,我去外邊把魚處理了。”
李貴菊有些恨鐵不成鋼,放下公文包拎著魚出了門,筒子樓裏沒有什麽大戶型,都是四十來個平方的小戶型,連廁所和廚房都沒有,大家做飯的話,需要到走廊另一頭的公共廚房做,去的晚了還要排隊。
眼瞅著老媽出了門,李小強滿臉好奇:“沈,沈哥,你還是我媽的學生?”
既然沒有外人,沈鐵軍抱起了茶杯喝了口,拿起《天龍八部》看了看,開口道:“你跟著蘭國棟,混的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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