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個傳染倆
直接娶進了新家,沈老實和沈王氏算是完成了個任務,不光是了了沈大亮的婚事,還借著機會分了家,偷偷摸摸的趁著夜色,再認了自己的地兒,沈大亮這就算是獨立出去了。
“四兄弟,你放心求學,家裏的事兒有你哥和我呢,不擔心,啊!”
白慶娟的大辮子沒了,變成了個精幹的齊耳短發,看上去成熟了許多,將菜放在桌子上,手中的飯先是給了爹娘,然後從小七開始倒著轉,小六小五沈鐵軍沈大梅,最後塞進了沈大亮手中,才輪到自己。
菜是剩菜,飯是剩飯,沈大亮的婚事沒有去縣城辦,那純粹是花錢找罪受,吃不好還要鬧一肚子氣。
沈老實請了大師傅借了家夥什,在家門口擺開了流水席,隻是豬便整來了一頭,照相的找了倆,剩的熟菜分了四鄰,其他能退的也都退了,便剩下了結餘,沈老實和沈王氏滿臉疲憊,顯然也累壞了,精神頭倒是不差。
沈鐵軍離的最遠,雖說距離真正開學還有一個月,可家裏要了的事兒已了,蘭教授說是讓下月中旬再回,真聽的那才是傻帽,便在昨天跑了趟熱城,買了夜裏返回羊城的票。
不知是嫌沈大梅和沈鐵林是小姑子,還是說高看沈鐵軍一眼,白慶娟的這個做派,讓沈家人齊齊心中一凸,但是長嫂為母,看著新嫂子的麵上,也不能說她半點不是,瞅著沈老實和沈王氏望來,沈鐵軍開口道:“大哥,大嫂,我和二姐小五在外邊求學,家裏的事兒你們該擔待的就多擔待點。
咱爹性子比較軟,現在這個事兒既然辦了,那以後澆地除草施肥這些,就不是以前那個幹法了。爹,我聽說國家對種棉花有補貼,您沒事兒的時候到公社打聽打聽,糧食種夠交的就可以了,最好是都種棉花。”
1980年,隨著改開的進程,一係列於70年代引進的化纖紡織設備建成投產,國家對於棉花的需求進一步加大,從79年開始對棉花的種植和收購進行了提價和補貼,直到幾年後西疆大規模種植才取消。
記得種植一畝棉花的價格收入,是糧食收購價的五到十倍,就單純的種地來說,算得上是暴利。
土地實行責任製後,沈家凹村在棉花上賺錢的,也就劉大剛一家,種的時候大家都算著他家要完,誰知道人家一季收入,便是其他人家的五六七倍。
用賣了棉花的錢從人家手裏收了糧食——穀賤傷農的原因是大規模一窩蜂的盲目種植,才拿到土地的農民要狠狠的吃過虧,才會對市場經濟有切身體會,用收來的糧食交了公糧和私糧,手裏還剩大把的毛票子。
農民手中能換錢的東西不多,除了地裏那點東西也沒其他的進項,一大家子全年的吃喝開銷,柴米油鹽醬醋茶裏除了米,哪樣不需要花錢?更別說是頭疼腦熱交個學雜費,這些都是要現錢的。
第二年便有聰明的跟著種,其他人大多數都是保守的,打算觀看一陣再說,結果人家種的都發財了。於是第四年大規模種植,一窩蜂的去種,誰知這年國家取消了收購補貼和提價,來年的價格也就崩了。
嘴唇動了動,沈老實想說要是虧了怎麽辦,棉花不像是糧食,糧食賣不出去也能自己吃,可想起小四兒要走了,便將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好,你在外邊求學,記得照顧自己,家裏有你哥和嫂子呢,我和你娘還年輕,莫擔心,吃飯。”
沈家吃飯是不許開口的,沈鐵軍細嚼慢咽著等沈老實和沈王氏吃著,不想小七飛快的扒拉完,瞅著桌子上的氣氛不對,一雙小眼踅摸完,開口道:“四哥,過年你還回來嗎?”
“沒事就不回來了。”
看了眼老爹,沈鐵軍開口道:“我原本還可以在家過幾天,但是導師那邊課題比較重,今年還有新的研究生入學,去年是我一個人,導師的專業課都是隨教隨學,今年應該是要開研究生的專業課,看看機會吧,有機會我會回來過年的。”
“隔壁大溝村的那個大學生,走了就再沒回來,信倒是不少寫,都說是學習忙壓力大,咱們農家子弟考上大學不易,四兄弟你還是以學業為重,對吧,爹?娘?”白慶娟接過了話,吃著說了。
沈老實點了點頭:“對,對,你的前程重要!”
“哼,我看是你臉麵重要!”
沈王氏抹了把眼角,轉過頭去半晌回過頭,嗓子眼裏壓著低沉的哭腔:“吃完就散,你路上慢點!早點走吧,路上別下了雨~”
“好,爹,娘,那我就這走了。”
沈鐵軍抹了抹嘴站起身,看了眼沈大梅,開口道:“二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你可別真成了我的學生!”
端莊雍容的麵龐微變,沈大梅悶聲道:“你倒是想呢!”
“哈哈,那咱們就說定了!”
暢快著笑了,沈鐵軍起身離開,拎起門旁的包,沈大亮兩口子分家沒分鍋,畢竟是小兩口子,地還得沈老實沈王氏幫忙搗鼓,他也走的放心。
出了村子,這時的沈家凹村的田間地頭,才收過的田野上到處是人,掄圓了鐵鍁鐵鋤的你刨我鏟,光著屁股的小孩來回亂竄著,手上拿的不是螞蚱便是蝌蚪,還有尾巴沒蛻掉的小青蛙,當成稀罕物獻寶,被長輩一巴掌抽飛,按在地上也不怕紮了丁丁。
毛書記的視而不見,令劉長庚懸著的心放下,沈光山得了沈鐵軍的準信,便趁著夏忙完分了地,沈家凹村已然成了大包幹浪頭上的弄潮兒,想必明年回來時,當是麥滿倉糧滿缸的豐收景象。
從天H縣到熱城是中午的車,沈鐵軍拎著帆布包到了縣裏,距離中午還有點時間,便到了一中門口坐下,他知道周英還在裏麵複習,徐紅不知怎麽想的,走通關係後也是要再考一次,隻能說明她家的條件實在是好。
坐到十一點半,沈鐵軍不能坐了,拍拍屁股上的土,一步三回頭的走向車站,沒有最後的告別,也沒有相錯的一眼。天H縣一天兩班去熱城的車,早上8點的時候已經走了一班,中午12點這趟再錯過,那就隻能等明天的了。
天幹物燥熱氣蒸騰,在車站裏上了車,沈鐵軍渾然坐進了垃圾箱裏,拿著報紙扇著等到發車,想起要在車上度過漫長的三個半小時,便感覺要了老命。
昏昏然的顛簸到了熱城,沈鐵軍下了車便感覺如同洗了個桑拿,瞅著火車站前中國蹲的一溜小青年,從口袋裏摸出了校徽戴上,幾個注視的人立馬轉開了視線。
現如今的大學生,都是天之驕子,走到哪裏都會被人高看一眼的存在,這些人隻是想弄點錢花花,可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的。
拎著包進了候車室,中午十二點多上的車,這時太陽已經西下,熱城之所以叫熱城,可不是徒有其名,悶熱的候車室裏,好像有幾萬隻鴨子,嗡嗡嗡的沈鐵軍頭都大了一圈。
沈鐵軍和來時一樣買的硬臥,不是說他買不了軟臥,作為教育部下屬的羊外,怎麽也是個省廳級的行政架構,發出的學生證,自然有買軟臥的資格,隻是軟臥價格非常逆天。
硬臥的價格在85,軟臥的價格直接飆到了325,而熱城到羊城的機票價才95,用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就為了舒服點,這麽做的人才是真的土豪。
和夢中近乎一半多的臥鋪車不同,此時由帝都開往羊城的列車,隻有兩節臥鋪車廂,硬臥一節軟臥一節,自然的也有給這些人開辟的候車室,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三四十個平米的包間裏,東西兩側對放著整齊的沙發,沈鐵軍到的時候,裏麵已經有三四個人在了,看到他的大光頭,俱都露出了詫異的目光。
將鬧哄哄的聲音關在門外,沈鐵軍將包扔在了旁邊的沙發前,耗盡力氣似的坐了上去,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是從來沒感覺到普通的吊扇,也有如此的可愛的時候,感受著淡淡的涼意,沈鐵軍迷迷糊糊的竟然睡了過去。
“這位同誌,我能看下您的車票嗎?”
沈鐵軍被人叫醒,看了眼頭戴白帽子的工作人員,從口袋裏摸出了車票,工作人員看了看,遞給了他:“你好,這位同誌,您剛才打的呼嚕影響到別人了,請您注意點。”
“好好好,真不好意思。”
一迭聲的道歉,沈鐵軍沒想到自己睡覺也會有呼嚕,心中泛起了想錘沈大亮的記憶,便感到有些尷尬:“難道呼嚕也會傳染?”
一個傳染倆?
小房間內的人多了幾個,七八個人圍成兩個圈子,還有個和他一模一樣落單的,此時正拿異樣的眼神瞅著他,便露出了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
男子飛快的轉過頭去,沈鐵軍有些摸不著頭腦,渾然沒感覺到他這副形象,再露出那樣的笑,是有多麽的惡形惡狀,看了眼時間,距離開車還有一個半小時,算上這趟車的晚點習慣,貌似這個時候的列車,除了始發站就沒有不晚點的,便摸出了個雞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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