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是可忍
正式開學後,薑華消失在了課堂上,沈鐵軍有些不自在,每當看到台下樊琳,他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張麵龐,想起自己當時,如果那一分沒扣掉,她應該還會坐在這間教室裏,像那次抬杠般打斷自己的講話。
樊琳今年十九歲,比其他同學年齡要小的多,在宿舍裏幾個姐妹當中,也是倒數的,對於男女之間保守的一如其他同齡人,被人連續在課堂上肆無忌憚的這麽看,幾天下來自然是心有狐疑。
“鈴鈴鈴——”
新裝的電鈴響起,沈鐵軍收回了目光:“下課!”
呼啦啦的孟慶來一馬當先衝出教室,沈鐵軍連忙吆喝一聲:“孟慶來,幫我打份紅燒肉!”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朱丹瞥了眼收拾教材的沈鐵軍,推了下樊琳,使個眼色走了。
教室裏很快沒人,沈鐵軍抱著東西,看了眼站在講台下的樊琳,滿臉問號:“有事兒?”
“最近你經常走神。”
樊琳捋了捋耳畔的短發,露出精致的耳朵,說完醒悟這話有點曖昧,這麽說證明自己可是在觀察他,不禁麵色有些紅,連忙開口道:“嗯,你經常望著我那個方向走神,你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誤會什麽?邊走邊說。”
沈鐵軍一指門口,笑了:“怎麽,怕我和你搞師生戀?不是那回事兒,我是在想薑華,她回去了嗎?”
“啊?”
莫名的感到胸口有些悶,樊琳搖了搖頭:“沒有,我聽丹姐說的,再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你在擔心她?”
“一個女人孤家寡人的在外邊。”
沈鐵軍說著,想起麵前這位也不是談心的,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向著飯堂埋頭走。
中午下課的時間,寂靜的校園變的有些喧囂,茲拉一聲過後,大喇叭響了起來:“各位老師和同學們,現在是新聞播報時間,在今日的《人們日報》上麵,刊登了特約評論員文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談闊論的學生們停下手中的動作,豎起耳朵聽著廣播裏傳來的聲音,鬧哄哄的飯堂變的落針可聞。
沈鐵軍筷子上的紅燒肉啪的掉回碗裏,便見他神情不動的夾起,放進嘴裏細細咀嚼,品味著混合了唾液與澱粉的蛋白味道,麵上現出了滿足神情。
播報沒結束,孟慶來滿臉驚訝,劉柱子則是瞪圓了眼睛,聲音低沉:“小師兄,這是要打仗了?!”
作為共和國運動結束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對於時事的關心屬於使命感,當這篇帶有侵犯和侵略字眼的文章出現,兩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個最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默默的吃著飯,沈鐵軍抬眼掃了二人一眼,平時兩人在宿舍裏最喜歡的就是高談闊論,對於報道中猴子的所作所為是深惡痛絕,看到兩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樣子,笑了:“你們倆,不是早就希望打起來嗎?”
劉柱子大黑臉滿是興奮:“這可是真打起來了,你說我要是報名參軍的話?”
孟慶來愣了,飛快開口道:“你爹會把你的狗腿打斷的。”
“打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據我所知,你家裏就你一個吧?”
沈鐵軍飛快的吃著飯,劉柱子這貨別看名字土到掉渣,他爹老劉同誌卻屬於工人階級,就是沒什麽文化,從十五歲就開始殺豬,憑著一手殺豬絕活被特招進了縣屠宰場,這個時候屬於紅的發紫的鑽石飯碗,隻是不知怎麽回事,劉家隻有這根獨苗,連個妹妹都沒有。
聽人說起老爹,劉柱子瞬間萎了,看到沈鐵軍手中的筷子不停,上下翻飛的扒拉著米飯,眼前一亮:“小師兄,你那首詩,可是要出名了。”
孟慶來滿臉認同:“如果祖國遭受到侵犯,熱血男兒當自強;喝幹這碗家鄉的酒,壯士一去不複返。”
劉柱子高聲接上:“滾滾黃河,滔滔長江;給我生命,給我力量;就讓鮮血染紅最美的花,灑在我的胸膛上——”
“紅旗飄飄,軍號響,劍已出鞘,雷鳴電閃,從來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向前進!向前進!向前進!中國軍人!!”
雜亂無章的吼聲此起彼伏,作為沈鐵軍的舍友,孟慶來和劉柱子對於這首詩很熟悉,偶爾想起便朗誦幾句,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沒想這時算是出盡了風頭。
由兩人帶頭,很快食堂裏鬧了起來,有拿著筷子敲打飯盆的,有用手拍著桌子的,試圖給這首詩加上拍子,亂糟糟的像是進了養雞場的大仙,激動的不知道先從哪下手了。
朱丹從遠處的桌子上收回目光,碰了下呆坐的樊琳,眼中布滿戲謔:“怎麽了,他不會向你表白了吧?回來我才聽說,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節,我記得那天你們在一起了?”
“朱姐,你說什麽呢!”
樊琳回過神來,一把掐住她的胳膊,滿臉通紅:“我讓你亂說!”
“哎哎哎,很疼唉!”
躲著伸來的手,朱丹知道她是有些惱了,看樣子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那他時不時看著你就走神了,難道還有別的事兒?我說小琳,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別的事兒就不說了,他這首詩可是應景到了極點,咱們這些人之間,也就你和他歲數差不多。”
“朱姐,你說什麽呢?”
樊琳俏臉泛紅,看她說的好似真的,情急之下開口道:“他和我真沒什麽,看我也隻是想起了薑華,還問我薑華回沒回家。”
朱丹有些驚訝:“薑華?她們倆有什麽關係?據我所知,薑華好像還讓他下不來台。”
回想著沈鐵軍和薑華的交集,樊琳下意識道:“那次小師兄講他的論文,薑華還刨根問底的問他,後來被他給搪塞過去,嗬嗬,薑華怕是還不知道被人詐住了。”
圓圓的臉上瞬間布滿八卦模樣,朱丹杏眼圓睜:“怎麽回事?我記得那次好像沒什麽吧?”
“是沒什麽。”
嘴角帶笑的吃著飯,樊琳開口道:“就是他說是什麽數學之夜欄目裏港島的大學教授那個,你不記得了?下課後我還拆穿他,說港島的廣播節目沒有這個,被他罵做聰明人沒好下場,這也是個小肚雞腸的。”
“那他們也沒什麽啊。”
朱丹聽著遠處鬧哄哄的聲音消失,吃著飯道:“要我說,薑華的對象才不是個東西,媳婦在外邊上學,竟然千裏老遠找過來,這是懷疑薑華在外邊做什麽了?
還有薑華也是苦命的,專業課考了59分,不知道是誰改的卷子,這不是折騰人麽,要扣就多扣點嘛。我說,你的肉掉桌子上了,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
樊琳飛快的搖著頭,夾起桌子上的肉絲塞進嘴裏,漆黑的眸子裏亮起了顆小太陽,亮的有些嚇人。
沈鐵軍洗過碗筷回到宿舍,正想趁著春困勁兒眯一會,孟慶來氣喘籲籲的進來:“小師兄,李貴菊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說是找你有點事兒。”
傳達完消息,孟慶來氣喘籲籲的走了,從一樓跑到五樓可是不小的運動量,沈鐵軍套上褲子穿好下了樓時,路邊的樹蔭下坐著幾個學姐,看到他後笑了笑,便是打過招呼。
沈鐵軍到達辦公室時,屋裏正坐著兩個眼鏡男,穿著同樣的四個口袋的幹部服,一個裏麵是發汙的的確良襯衫,一個是藍白相間的海軍藍帶領襯衫,倒是腳上都踩著雙千層底布鞋。
看到沈鐵軍站定,李貴菊衝著兩人道:“這位就是沈鐵軍同學了,沈鐵軍同學一心向學,對於自己個人儀表並不在意,生活費也都寄給了家裏。鐵軍啊,這是咱們羊城日報的馬同誌和秦同誌,他們是有點業務上的事兒,想找你談談。”
馬文超驚訝的點了點頭,從隨身的挎包裏摸出了個信封,放在了桌子上後掏出個本子:“沈鐵軍同學,這是你在我們報紙上刊發《亮劍——中國軍人》的稿費,連同晚報轉載的共計三十六塊七毛五分錢,麻煩你做個簽收。”
“送錢的?”
沈鐵軍臉上露出了笑,到了桌子邊拿起信封,當著三人的麵點過,在馬文超的本子上簽字後道:“還麻煩您親自跑一趟,那謝謝您了。”
客氣中帶著疏遠,馬文超笑著看了眼李貴菊,開口道:“這次我們過來,是想和你談談關於《英語的春天》轉載的事兒,我們和學校溝通的時候,李老師說要經過你的授權,在刊發後會相應的支付稿酬給你,不知你還有什麽要求?”
“我的要求?”
沈鐵軍看著手裏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開口道:“我想麻煩您將這錢轉交給部隊上的同誌,現在前麵正在打仗,應該是急需用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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