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下葬
我就近選了家餐館,讓服務員開了個小包,雖然感覺錢包裏的銀行卡在瑟瑟發抖,但也著實沒別的辦法。我和鍾文臣落座之後,我問他想吃什麽,他搖搖頭讓我點,說他看不了字。
我這才意識到靈眼對他的影響有多大,隻好問了他口味清淡與否,以及有沒有什麽忌口的東西,這才點了幾個小菜。等服務員走開,鍾文臣自顧自端起茶壺燙碗筷消毒,我不方便說話,一直沉默著看他做這些事。
估計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也或許是看見了什麽,鍾文臣一邊甩掉筷子上的水珠,一邊向我開了口:“你剛才說……什麽事?”
“……是這樣的,鍾大師,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有個朋友,也是靈異圈子裏的人,他是獵鬼人,身手不凡,是個人物。但今天我得知,他可能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是他一個人解決不了的那種。你知道,我除了會畫兩道符,還有紫竹針傍身之外,真的是什麽也不會……我很擔心我這個朋友,所以……”
“你想請我幫忙?”
我舔了舔有些發幹的下唇,咽了口唾沫向鍾文臣道:“對……我知道這有點突兀,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認識的現在能幫到我那位朋友的高人,隻有你一個……”
鍾文臣看了我一陣,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感覺自己心跳如擂鼓,險些跳出嗓子眼。就在我按捺不住,差點把“我付費”這話說出來的時候,鍾文臣開口了。
“好。”
“真的?!”
“你沒有說謊,你真的很擔心你那位朋友……我能幫,為什麽不幫?”
聽鍾文臣這麽一說,我想起他那雙眼睛能看到的東西很多,包括人心所想。這雖然登時讓我有些雞皮疙瘩,卻也慶幸在他那雙眼睛裏,我給他的印象並不壞。
“鍾大師,謝謝,真的……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至於酬勞方麵我會……”
“不需要。”
鍾文臣擺了擺手,低頭繼續清理他的碗筷:“本來紅衣女鬼應該由我解決……現在落在你身上,算我欠了你一個人情……我幫你朋友,就是還你這個人情。”
起初我不太明白鍾文臣這話裏的意思,怎麽是本該由他解決?紅衣女鬼一直纏上的是我,我總覺得應該由我解決才對。但隨即一想就明白了,三年前鍾文臣處理過紅衣女鬼的案子,卻隻是封印了當時那一隻小鬼而已,而沒有找出幕後女鬼鏟除,才會導致今天的局麵。而且當時女鬼應該仍然元氣大傷,那時候解決起來比現在要簡單得多,但鍾文臣錯過了,所以這對他來說,恐怕也是個心結。
既然鍾文臣已經說到了這份上,我再說什麽感謝、有償求助的話反倒顯得不合適,不過他這個人情我是記下了,今後鍾文臣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之後,我跟鍾文臣大致說了說郭大順這個人,以及我們認識時的情況,主要是讓鍾文臣對郭大順有個了解,以免到時候兩人碰上了性情不和出什麽岔子。
雖然即便我說了郭大順的性格,鍾文臣也不會刻意去迎合,但說過總比沒說好,至少我也安心一點。我還把郭大順的身手跟鍾文臣介紹了一下,以便如果郭大順遇上的事太過麻煩,他們也好合作突圍。最後,我把水無煙要過來的情況告訴鍾文臣,問他水無煙是否可以和他一起去找她的未婚夫,鍾文臣沒有反對,我本來以為他喜歡獨來獨往,沒想鍾文臣的孤僻性情已經達到了一個非人的境界——就算身邊有人,他也能當沒人存在。
吃完這頓飯,我和鍾文臣告別,告訴他水無煙到了之後就會帶水無煙來見她,他們可以按照水無煙的卦象去找郭大順。鍾文臣點頭,說他這兩天也沒什麽事,等一等無妨。
不過好在水無煙所在的市離我所在的市距離不遠,一趟高鐵很快就能到,當天下午的時候,水無煙就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她已經在火車站了。我忙去接水無煙,見她少見地穿了一身T恤套長褲,隨便披了件外套禦寒,知道她是真擔心郭大順,平時那種婉約清雅的模樣全都拋諸腦後了。
我帶水無煙去找鍾文臣,一進鍾文臣家,水無煙都愣了。我隻好跟水無煙解釋,這是出租房,鍾文臣不準備常駐,所以也就沒布置什麽家具。水無煙是個社交高手,雖然現在她滿腦子都是郭大順,但要應付情商極低的鍾文臣還是不在話下,兩人很快就互相認識了。
我對不能和他們一起去找郭大順表示了歉意,水無煙有些奇怪,皺著眉頭問我:“你一個人去找那些紅衣女鬼?”
我點頭,水無煙又道:“你應付得過來嗎?怎麽不找李小墨?”
“她……我不想讓她犯險。”
水無煙皺起眉頭上下打量我幾眼,有些無奈地搖頭:“你們男人啊,永遠都是這樣,女人心裏在想什麽你們就是猜不到……多簡單的道理啊。”
我和鍾文臣麵麵相覷一眼,我苦笑著問:“無煙姐,你想說什麽呢?”
“李小墨不會希望你一個人去闖這麽大的關,她會希望她跟你在一起,就像我現在希望和小順在一起一樣。你們男人總以為你們可以解決,就用不著我們,可你們不知道我們會有多擔心?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真是一天兒也過不下去!蕭晨,如果你出事了,小墨會怎麽想?你……哎……”
水無煙這麽一說,我就愣住了,水無煙擔心郭大順,是因為她愛郭大順,她拿自己比作小墨,拿郭大順比作我,言下之意就是小墨對我也……嗨!又想什麽呢?我用力抓了一把頭發,讓自己的思維從兒女情長裏撤出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知道水無煙說得對,如果我出事了,就算李小墨不喜歡我,我作為她的朋友,她也會很難過。但如果李小墨出事了,我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我寧願李小墨向水無煙一樣怨我,也不想她受到半點傷害。
“現在不是說我的時候,郭大師那邊還等著你們去幫他,放心吧,我這人命硬,還等著喝你和郭大師的喜酒呢。”
水無煙看了我一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當天晚上,水無煙和鍾文臣就出發了,臨行前,水無煙用我給她的那張老照片算了一卦,給我留下了一個地址以及一句話:“喜歡一個人,絕對不是做‘為了她好’的事,而是做‘她認為好’的事。”
我知道水無煙所指為何,隻是笑笑,沒有接下這個話茬。送走水無煙和鍾文臣的第二天,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做準備:線香、泡過黑狗血的棉線、防禦性攻擊性的一疊黃符、鍾文臣留下的糯米……我不比郭大順他們,一把尺子一把長劍就能闖天下,我要對付一隻惡鬼,需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
當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後,我用一個大包裝上全部家夥,準備等到黃昏的時候去闖鬼門關,卻接到了葉柯的電話。
“葉醫生?怎麽了?”
“蕭晨……”葉柯遲疑了幾秒,輕聲道,“明天淩晨,我父親下葬,我希望你能……送送他。”
“我去。”
我答應得很快,這讓葉柯愣了愣。我笑道:“你不拿我當朋友?”
“當然是朋友。”
“那我怎麽可能不去。”
葉柯沉默一會兒,很輕地笑了。我看著桌上鼓鼓囊囊的包,心想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先送走葉柯的父親,再來對付那該死的女鬼。和葉柯商定了時間後,我把裝滿家夥的包提到牆角放下,洗了個澡就上床睡了,淩晨四點多的時候,我被定好的鬧鍾叫醒,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徑直去了火葬場。
葉柯的父親是在前一天推進焚化爐的,就是我忙裏忙外準備驅鬼工具的時候,今天由葉柯將骨灰接走,帶著遺照送往墓地。我趕到火葬場的時候,邢國強已經到了,但沒看見其他同事,我打趣地問邢國強刑警大隊是派他做代表了嗎,邢國強卻搖了搖頭,說葉柯不希望太多人在場。
也是,符合葉柯的個性。
我們就三個人,一路將葉柯父親的骨灰送到墓地,由墓地的工作人員安排下葬,葉柯甚至沒有請哀樂隊伍,所以在下葬的過程中,整個世界都是寂靜的,隻有工作人員動作時零星的聲音。淩晨的天是灰蒙蒙的,就像蒙著一層霧,顯得很淒涼,再加上現場的氣氛,更覺悲苦。
我和邢國強都被這氣氛壓得有些喘不上氣,難免互相對視,想找些什麽話題打破這種氛圍。葉柯站在我和邢國強跟前,手裏捧著他父親的遺照,一言不發地看著工作人員將那隻白色的骨灰壇慢慢放進深坑裏,一動不動。
我和邢國強憋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找到什麽好話題,我隻得上前一步,伸手按住葉柯的肩膀,以此傳達自己的心情:“節哀。”
葉柯沒說話,我見他兩手緊緊攥著鏡框,指關節都泛了白,不由得也加大手上的力道,緊緊抓著他的肩膀。邢國強也走了上來,用力拍拍葉柯肩膀道:“我們會抓住凶手的。”
“嗯。”
下葬那天早上,這是葉柯說的唯一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