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對不起
阿昆隻好兩手把那黃符兜住,我左右遮擋著四周的風,小心翼翼點那黃符。好不容易符袋上燃起了一點火苗,我忽然感覺身後一涼,跟著一陣陰風刮過,那火焰竟然再次熄滅了!
由於我趕到阿昆這邊的時候,他和他妹妹是呈麵對麵坐著的狀態,我既然需要阿昆幫忙點燃符袋,勢必是麵對阿昆,背對他妹妹。所以這陣陰風刮過,我立刻就意識到阿昆的妹妹出事了。
果然,我見阿昆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馬上回頭去看。就見在碩大的陽傘下,阿昆的妹妹低著頭站著,一頭長發全蓋在臉上,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阿昆給她蓋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她也沒管,垂著手僵屍一樣站著,嘴裏似乎還在叨念著什麽。
阿昆蹭一下站起身,想去看看自個兒妹妹怎麽了,我忙抻手攔住他,另一手按住了口袋裏的紫竹針。
現在已經將近七點鍾,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我們的視野都開始變得不清楚。家長們一個個帶著孩子離開了樂園,經過餐飲處,雖然好奇地看了這邊一眼,但也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樂園就要關門了。而我必須在這段時間裏將女鬼從阿昆妹妹身體裏逼出來,否則按她目前的狀況,絕對不可能安安分分跟我們離開遊樂場,一旦她發狂,勢必會引起騷亂。
我將符袋和線香遞給阿昆,讓他趕緊把黃符燒掉,把裏麵的東西撥出來碾成粉末,我會拖住他妹妹。阿昆有些不放心,但看我神色堅定,他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他是個非專業人士。
阿昆結果我遞給他的東西,坐回座位上埋頭專心點符。我一手按住口袋裏的紫竹針,眯起眼睛看著阿昆的妹妹,也不動,卻全神戒備著她的動靜,以免她突然發難。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阿昆的妹妹一直就這麽站著,一動也不動,隻是嘴裏低聲地在叨念什麽。風吹動她蓋在臉上的頭發,那些長長的頭發仿佛蜘蛛一樣,在半空張牙舞爪。
我覺得奇怪,猶豫一陣,還是湊了上去,想聽阿昆的妹妹在說什麽。不聽也就罷了,這一聽讓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阿昆的妹妹低著頭,用沙啞低沉得根本不像是一個女孩兒能發出的聲音叨念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對勁,為什麽阿昆的妹妹會說“對不起”?我想過從她嘴裏聽見“血繡球,拋繡球”,聽見“負心漢”,聽見“夫君”、“我們的骨肉”,但我絕對沒想到會從她嘴裏聽見“對不起”。
這是唱的哪一出?附上她身的不是紅衣女鬼嗎?
然而就在我走神的這一瞬間,阿昆的妹妹動了,她猛地一抬頭,隻聽脖子“哢”的一聲脆響,竟然歪成了九十度!那顆頭顱仿佛沒有脖頸支撐一般搭在肩上,滿臉的頭發緩緩滑開,露出頭發下麵一隻圓瞪的眼睛。
我讓阿昆妹妹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舉動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見那隻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我一動,眼珠竟然也跟著一動。我想起阿昆告訴我的事,心裏一陣發毛,雖然這女孩兒不像是會突然跳起來殺我,但被這種眼神死死盯著,任誰都會感到不舒服。
我皺起眉頭,問阿昆黃符點燃了沒有,沒想卻沒聽見回應。我一愣,心說就是在專心致誌地點符,也不至於聽不見我說話吧。
這麽一想,我下意識扭頭就向身後看了過去。就在這時,阿昆的妹妹突然爆發出一陣沙啞難聽的嘶吼,我來不及反應,還沒回頭就被她一下撲倒在地!
阿昆的妹妹力氣非常大,她兩手死死抓著我胳膊,竟然我完全無法動彈,我甚至沒辦法抽出紫竹針對付她。我隻好咬牙,強忍胳膊上傳來的劇痛,抬腳用力去踢阿昆妹妹的肚子,並大喊阿昆的名字。
但阿昆仍然沒有回答我,我心裏一個咯噔,抬頭向身後看去,見阿昆竟然也和他妹妹一樣,低著頭垂著手一動不動地站著,嘴裏低聲地叨念著什麽。我心裏一下就毛了,阿昆的妹妹都能困住我,以阿昆的體格和力道,估計得把我骨頭給捏斷!
靠不上別人,我隻能考自己。我連續幾腳用力踢在阿昆妹妹肚子上,同時費力翻身滾地,兩重作用力終於將她從身上掀了下去。推開阿昆妹妹,我立刻爬起身,也不管阿昆什麽狀態,一把抓起塑料圓桌上的黃符和線香,一點向著遊樂園大門跑一邊用還在燃燒的線香去點黃符。
但本來線香的火星就不容易點燃符袋,更不要說我還一邊跑一邊點,風很快就會把黃符上燒起來的火苗給吹熄。無可奈何之下,我轉頭看了眼身後追著我跑來的阿昆妹妹,一頭紮進了離我最近的一棟鬼屋。鬼屋的老板正在門口準備收拾東西關門,見我突然衝進去,嚷嚷著就來追我,卻被阿昆的妹妹一下撞開,摔在地上半天沒反應過來。
鬼屋裏光線非常昏暗,好在由於快要下班,裏麵扮鬼的工作人員都撤離了,隻有那些詭異的燈光和自動發聲的橡膠臉譜。我連真鬼都見了那麽多,這些一看就很假的噴血裝飾對我根本起不到驚嚇作用。
我在鬼屋裏狹長的走廊上快速跑動著,前方很快出現一間日式的房屋,我也不管裏麵有什麽,拉開推門就鑽了進去,然後轉身關上門,拉過一旁的道具櫃子將推拉式的紙門卡主。
這個房間非常的昏暗,隻有天花板正中掛著一盞泛黃的燈泡,燈泡不知道已經用了多久,鎢絲早就發黑,燈泡地步也沉澱著不少黑色的汙漬。房間的裝潢是不太正統的日式風格,一扇同樣是推拉門的櫥櫃,角落裏放著已經積了灰的幾床褥子和兩個枕頭,另一邊是一張木頭方桌,上麵擺著一隻神龕模樣的東西,不知道裏麵供著什麽。
估計白天開業的時候,這屋的櫥櫃裏會窩著一個一身白衣、披頭散發的貞子。
我在房間中央的榻榻米上盤腿坐下,拿出小心保護著的線香,香已經燃到根部,再晚一點就會熄滅了。我急忙用線香去引燃黃符,在室內沒有夜風侵擾下,符袋終於順利燒了起來。我左右看了一圈,不好直接將燃燒的黃符放在地上,否則一會兒我可能會被燒死在這兒。
木頭桌子是最目前這件房子裏最不易燃燒的東西,我隻得挪到桌邊,將已經燙手的黃符扔下,手指捏著耳朵降溫。很快,黃符就燒成了一堆黑灰,空氣裏卻散發出了一陣蛋白質燒焦的臭味,我皺起眉頭,用線香的柄將裏麵的東西撥弄出來,發現竟然是一坨已經完全黏在一起的角質。燒成這樣,很難分辨究竟是什麽東西,我也懶得琢磨,心說辦正事要緊,忙找東西想將這團焦黑的角質磨成粉末。
但手邊卻什麽都沒有,我看向那個神龕,猶豫了一下,還是雙手合十擺了擺,說了句“有怪莫怪”,拉開神龕想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可用的東西。然而就在這時,我頭頂突然炸開了一聲陰沉惡毒的:“對不起!”
我心髒一緊,一回頭,正見阿昆的妹妹歪著腦袋,自上而下地用那唯一露出頭發的那隻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險些背著女人嚇得尖叫出聲,一把抓起桌上的角質,迅速拉開神龕從裏麵抓出了一隻小巧的香爐。那香爐裏似乎插過香,又一層厚厚的香灰,我一拿就沾了一手。同時,阿昆的妹妹已經抻出雙手向我抓了過來。
我當然來不及想為什麽鬼屋裏用來做道具的香爐竟然還有香灰這個問題,忙一躬身趴在地上,躲過阿昆妹妹第一次的猛抱,然後趴在地上手肘用力,撐著自己迅速向一旁爬了出去。阿昆妹妹的眼睛還死死地盯著我,但當我爬裏她的視線範圍時,她沒辦法再以原本的姿勢看我,這時,她做出了一件讓我毛骨悚然的事!
阿昆妹妹的脖子發出駭人的“哢”聲,竟然向著後背倒仰了下來!那顆頭仿佛被橡皮牽著掛在她的後背上,滿臉的頭發終於全部滑落,但我卻發現,阿昆妹妹的臉並不是因為被頭發蓋住才看不見,而是那些頭發,正是從她臉上長出來的!
我驚恐地看著阿昆的妹妹,她現在全身僵硬地半蹲在神龕前,腦袋掉在後背上,滿臉黑發,一隻眼睛從頭發間漏出來,死死地盯著我。在發現我渾身冒汗的時候,阿昆妹妹的眼睛竟然彎了起來,我意識到——她在笑。
我從喉嚨裏擠出不成字節的聲音,抱著香爐抓著角質爬起身,衝到門口想拉開門衝出去,卻發現,之前為了防止阿昆妹妹闖進來,我曾用櫃子堵住了推拉門,而現在這種危機關頭,我不僅雙手拿著東西不方便移開那隻櫃子,也不一定有這個時間移開障礙物。
我一咬牙,抱著香爐直接撞開那扇紙門,一下就滾到了鋪著木地板的走廊上。我沒時間再找別的躲避之處,將角質仍在地上,舉起香爐用力就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