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屍斑
邢國強通知了兩個刑警抵達辦公室,將那對夫婦帶出去做筆錄,至於我和葉柯,則被安排先到隔壁停放屍體的房間看看情況。一旦筆錄做完,案子歸檔立案,葉柯就需要及時解剖屍體進行死因檢驗。
和葉柯向停放屍體的房間走過去的路上,葉柯對我苦笑道:“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耍我。”
我問他怎麽了,他摘下眼鏡掐了把眉心,神情十分疲憊:“我父親的屍體停在冷庫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剛開始我不願意麵對,不敢去驗屍的時候,沒有任何案子需要我跟進,好像全世界都等著我去解開他臉上那張白布。等我終於下定決心動手檢驗,所有的麻煩都來了,什麽食腦案,什麽紅繡球紅嫁紗的女人……老天爺是不是看不過我不替我父親找到真相,特意安排這麽多問題來折磨我?”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拍著葉柯的肩膀道:“盡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全力以赴……到最後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其實我也不知道葉柯父親被殺一案,最終會不會有個好結果,或許警方這輩子都抓不到那夥跨境犯罪團夥,也或許凶手早就在某次和黑道勢力火拚的時候死了,這件案子很有可能會被立成懸案,成為警方對付犯罪勢力曆史上的一個黑點。
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跟葉柯說這些,我能做的隻是不停告訴他,事情會好起來的,事情會好起來的,而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撐下去。
走到停放屍體的房間門口,一個年輕警員正站在那兒抽煙,一見我和葉柯靠近,忙把煙給掐了抬手扇麵門前的空氣。葉柯皺起眉頭,上去就問值班時間怎麽能抽煙,那小警察抓耳撓腮好一會兒,也沒憋出個合適的理由,隻好說自己站得實在有些乏,抽根煙醒醒腦。
葉柯還想說什麽,我心說這小子的嚴謹態度還真容易搞出事,忙拉了他一把道:“咱們還得看看屍體情況,這些事以後再追究吧。”
葉柯看了我一眼,也意識到自己過分苛刻的處事方法似乎會招來什麽麻煩,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而是顯然想賣我個麵子,畢竟在他父親入土之前,他還需要我搭把手幫個忙。葉柯扶了扶下滑的眼睛,對那小警察說以後不要在當班時間抽煙或是做其他不符合警察身份的事,然後領著我開門進屋。
關上房門的時候,那小警察在門外啐了一口,低聲罵咧了兩句。我暗歎口氣,葉柯這人就是這樣,在很多事情上總是以最嚴苛的態度要求自己和別人,這也是為什麽他提出的驗屍報告和另外兩位法醫不同,因為但凡有一點疑點,他都會揪著不放。這也是為什麽即便食腦案已經定案了,他還會拉著我詢問食腦案凶器的事。
這種人其實很厲害,他們做的都是很細致的活,越嚴謹苛刻,成就就越高。但麻煩的是,這種人在團隊合作中經常會拉仇恨。一個團隊裏,並不是所有人都秉持嚴謹認真的辦事態度,大部分人隻是混吃等死,拿著一份工資,隨便做點事,隻追求不出錯,絕不追求拿功勞,而當葉柯這樣的人放進一個團隊裏,就會引起很多“混飯吃”的人的不滿。
再加上,葉柯如果是個Leader也就罷了,下屬不敢多話,最多背後罵上幾句,但葉柯偏偏也就是個“普通職員”,所以一旦他開始以他的高標準要求其他人時,一定會引起諸多怨言。
到這兒,我算是徹底了解葉柯為什麽在原來的大隊裏混不下去,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裏會給他小鞋穿。
房間內的光線很暗,窗戶也拉著厚厚的窗簾,葉柯伸手開了燈,“啪”的一下,白熾燈的亮光水紋一樣泄下來,讓我們看見了房間中央地上停放的那具屍體。我和葉柯對視了一眼,從左右兩側繞了過去。
空氣裏似乎有股淡淡的屍臭,葉柯從白大褂口袋裏摸出一副手套,給了我一隻,我們一人一隻套上右手,拿左手捂住口鼻。葉柯看我一眼,我向他點頭,他才伸手揭開了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兒,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相貌普普通通,但看得出經常保養,臉上的皮膚很光滑,一頭秀發烏黑亮麗。女孩兒上身穿著一件白色T恤,下身套著一條短裙,衣服不太平整,也沒穿鞋,想來應該是在醫院出具死亡證明之後,家人將屍體強行帶走給她換上的一套衣服。
屍體已經出現了屍斑,葉柯招呼我將屍體側翻過來,他拉高女屍的衣服看了看身上的屍斑堆積處,皺著眉頭道:“死亡前沒有什麽劇烈掙紮的情況,屍斑出現的位置證明死前應該是平躺狀態,而且在短時間內沒被移動過,應該是在家裏睡著的時候死亡的。”
我有些無奈:“沒有中毒,屍體沒有和人搏鬥過,這種情況醫院根本不可能認為死者是被人為害死的。”
葉柯點了點頭,將屍體重新放平:“驗屍的時候我會著重檢查胃部、肺部和心髒的情況,但既然醫院開具的證明上沒有提到這些地方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我想我也不會有太大的發現。”
“那倒不一定,”我摘下手套還給葉柯道,“你這個人眼睛很尖,驗屍態度很嚴謹,或許真的能找到醫院沒檢查出的問題。”
葉柯卻搖頭:“公立醫院的設備是一流的,如果器官發生病變或是任何疑難問題,醫院不會檢查不出來,既然死亡證明是‘全身多處器官發生原因不明的急性衰竭現象’,那這就是她的死因。邢隊長也是,怎麽會答應那對夫婦立案?或許死者生前經曆過什麽家人不知道的重大打擊,才會造成說夢話和日常行為異常的情況,而那個紅繡球很可能是她自己縫製的,這些線索根本不足以證明死者是被人害死。”
我想說這女孩兒一定是被害死的,被一個紅衣女鬼,但我沒辦法告訴葉柯實情。
葉柯戴上一對手套,揭開罩著女屍全身的白布,開始仔細檢查屍體身上的斑點情況。我知道他雖然嘴上說醫院不會出錯,但以他的個性,自己也會認認真真核查一遍才能安心。而我對驗屍這塊實在知之甚少,我所有的醫學知識都用在了縫屍整屍上,除此之外一竅不通。
所以我站起身退到一邊,拉了條椅子坐下,看葉柯例行檢查。突然,葉柯“咦”了一聲,我問他怎麽了,他皺著眉頭站起身,沉默一會兒後告訴我他要去檢驗房拿點東西,讓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我點頭應下,就見葉柯急急忙忙走出房間,向他慣常工作的地方趕了過去。
大概五、六分鍾左右,葉柯帶著一根紫外線放射管回來了。一進門,他就戴上一隻防護眼鏡,又把另一隻遞給我,等我也戴上眼鏡後,他才關了燈,走到屍體旁用紫外線去掃屍體的手臂,臉色登時就白了。
我急忙湊上前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在紫外線掃描下,女屍兩條胳膊上竟然爬滿了一個個的手印!從這些手印留下的痕跡來看,像是曾經有無數隻手同時抓住過死者,讓她無法動彈。
我登時想起在飛僵巢穴中,麵對那個紅衣女鬼時,也曾經被無數隻枯手死死抓住過,後來我也沒見自己胳膊上有什麽淤青淤血,這件事也就作罷了。但沒想到,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就離奇橫死的女孩兒,竟然也遭遇過和我相同的境遇。
葉柯抬頭看著我,拿著紫外線放射管的手有些發抖:“蕭晨,這……”
“能根據手印判斷是什麽樣的人留下的嗎?”我皺眉問道,如果真的是女性的枯手,那麽這女孩兒絕對是被紅衣女鬼纏身致死。
聽我這麽一說,葉柯皺了皺眉,最後又看了一眼女屍胳膊上的手印,這才將紫外線放射管關閉,走到門邊打開了燈。
“可以是可以,僅僅從視覺上也能進行粗略的判斷。根據手印的大小、手指的長短來看,應該是女性的手,男性即便手指短粗,手掌也不會這麽嬌小。但是沒有具體的模具可供參考,更為詳細的就不一定能推斷出來了,不過我會聯絡法證那邊的同事,讓他們拓印這些手印進行數據分析,或許能找到什麽線索。”
線索已經有了,就是紅衣女鬼。我皺緊眉頭,問他醫院怎麽沒發現這些手印,葉柯道:“醫院隻會檢查器官健康與否,是否出現細胞病變,最多就是分析屍體身上肉眼可見的淤痕是怎麽來的,但絕對不會考慮到用紫外線掃描看不見的淤痕,這是法醫的工作。”
我點點頭,向葉柯道:“那麽看來邢隊長這次選擇立案是正確的,這女孩兒的死的確不尋常。”
“是不正常,我疑惑的是,如果死者在死之前曾經被多人用力抓住胳膊限製過人身自由,她應該會有掙紮的痕跡,但在她身上卻沒有其他任何淤青淤血的地方……如果她是在睡夢中離世,凶手又何必還要多此一舉按住她……”
葉柯的疑惑很一針見血,但那僅限於麵對人類造成的凶殺案,而這件案子,是鬼魂作祟。隻有鬼魂才能讓人在麵對性命威脅的時候,也不會有所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