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刑警大隊
聯係上邢國強後,他立刻聯絡到了葉柯,得知葉柯已經開始著手處理屍體,但他仍然希望我能過去一趟。事情敲定的那天中午,我跟陳定說了聲下午找到份工作,暫時不忙聯係,陳定說好,我打車去了新區的刑警大隊,在門口和邢國強碰了麵。
這是我第一次到刑警大隊,和去派出所的感覺完全不同,大隊戒備森嚴,從大門進入刑偵大樓之間就有兩道關卡,就是邢國強本人通行都得出示相關證件。我在門衛室簽了姓名、電話包括身份證信息,這才得以跟著邢國強進去。聽邢國強介紹,大隊占地麵積還挺廣,而且分有不同的大樓,葉柯現在正在刑警大隊技術大隊所在的技術科大樓裏等我,還在整理之前市醫院的碎屍。
我這才想起碎屍的事情,忙問邢國強哪裏找回來的屍塊。邢國強告訴我,活人墓被摧毀後,刑警大隊的警員們在離停屍房不遠的地下室,找到了被裝在幾個編織袋裏的屍體。邢國強歸隊後立刻調取監控,想要看看屍塊怎麽會被運到地下室,但不知道為什麽當天的監控卻全部壞掉了,所以碎屍立刻送到技術組進行采證,但一直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我覺得很不對勁,如果石塊是被活人墓裏的惡鬼取走,首先對它們而言這沒有任何用處,其次,惡鬼被殲滅,屍塊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地下室。
我追問邢國強他失蹤時的情況,邢國強卻草草帶過,說得很含糊其詞。我心裏明白,我既然已經從那件案子裏抽身出來,再去深挖內裏的信息已經很不合適了,我隻好不再討論這個話題,但告訴邢國強,屍塊很可能還是和非自然力量掛鉤,而如果他們在調查過程中出現什麽危險,可以立刻聯絡我和李小墨等人,隻要能幫,一定全力以赴。
邢國強拍著我的肩說,那個案子已經定案,在沒有找到“凶殘殺手”之前,上頭也不太願意挖得太深。我當然搞不懂這些高層人士的想法,卻無可奈何,我隻是個平頭老百姓,最多能縫個屍整個遺容,其他的,還是得交給真正的刑警。
一邊聊著,我和邢國強已經走進了技術科大樓,比起刑警大隊從上到下的肅穆威嚴,這裏到更像是科研機構。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是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士,行色匆匆,手裏不是報了一疊文件就是拿著些我根本看不出是什麽的物質。驗屍房在科研大樓地下一層,地下二層據說是檔案室。我暗道怎麽這些越是陰森可怖的房間,卻越喜歡往地下放,你說要是擱一樓大廳設立個驗屍房,來往的陽氣能把任何惡鬼嚇跑,哪裏還會出那麽多亂子。
不過我們並沒有直奔地下一層,邢國強帶著我先上了三樓,敲響了葉柯辦公室的大門。葉柯來開門的時候,一見我和邢國強站在一起,消瘦的臉上立刻浮現了淡淡的笑容,讓我有些誠惶誠恐。
“蕭晨,你能來,我真的很感激。”
“我能幫上忙就好。”
我和葉柯握了握手,葉柯將我們讓進屋裏,我發現他這個辦公室裝潢得挺特別,基本上,除了一張辦公桌、一張沙發和一條黑白玻璃的茶幾,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據邢國強說,葉柯在法醫界是個名人,眼睛特別尖,知識也很豐富,在辦案上不輸他的父親,但他這個人喜歡安靜簡單,加上有點潔癖,為人處世會有一種不合社會的淡漠,所以向上頭申請了一個單人辦公室,也避免和其他法證人員發生什麽不愉快。
我知道葉柯一定是個高人,在他還沒調來之前,邢國強讓我去縫屍協助辦案,就是因為本地法醫沒有能勝任的。現在葉柯一調過來,我就立刻被抽離了碎屍案,不僅不需要再縫屍,而且連內部資料都套不到哪怕分毫,足見葉柯的能力。隻不過除了碎屍,他還要麵對自己父親的屍體,再堅強的人也會有些吃不消。
不過對於邢國強稱葉柯獨占單人辦公室的另一個理由——和人難以相處,我倒還沒察覺出來,葉柯雖然有些陰沉,但待人接物卻給人感覺很優雅得體,上次吃飯也為了不讓我感到尷尬,強忍失望和我攀談了好一陣。不過畢竟隻是一頓飯,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看清一個人,比如白仲卿,我就看走眼了。
在沙發上坐下,葉柯替我和邢國強找到一次性紙杯,泡了兩杯鐵觀音。
喝茶的時候,邢國強問葉柯:“對了,小葉,醫院的案子處理得怎麽樣了?”
葉柯看了我一眼,話裏避重就輕:“屍體被不停移動,很多線索都被破壞了,不過找到些不尋常的東西,已經送到化驗部做分析,兩天後能拿到結果。”
邢國強點了點頭,又道:“你父親的事……”
“屍體在驗屍房,我昨晚取出來準備解剖,後來收到你的消息,聽說蕭晨會過來,就暫時安置在那兒了。”
聽葉柯這麽說,邢國強放下杯子,起身理了理衣服向我們道:“那就這樣,小葉你帶蕭晨去做事,上麵的報告我來打,我還要去追蹤一起奸殺案,就先走了。蕭晨要是有什麽事就聯絡我,有什麽不方便的就告訴小葉,我會通知樓裏弟兄不來打擾你們。”
我和葉柯起身送邢國強離開,等邢國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葉柯才轉過頭看向我:“蕭晨,雖然這話我說了幾次,但還是得謝謝你。”
我搖頭表示不客氣,葉柯問我是不是現在就方便開工,我看他臉色很難看,一問之下才得知他昨天一宿沒睡,一直在處理屍體,就問他需不需要休息。葉柯搖了搖頭,說既然我來了,他想盡快解決父親的案子,如果幸運能根據解剖後的線索找到凶手,他恐怕才會有一晚上安睡的機會。
既然葉柯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推辭。葉柯又讓我多喝了幾杯茶暖身,這才帶著我下到驗屍房,在更衣室換上衣服後,葉柯告訴我,由於刑警大隊隻有五名法醫,現在一名外出跟案子,排除葉柯之外的三名法醫正在處理堆成山的碎屍,所以他父親的屍體前期會隻有我和他一起處理,後期才會有其他法醫參與出報告。
來到驗屍房門口,看著那扇冷冰冰的大門,我竟然有種夢回市醫院停屍房的錯覺,但進到驗屍房內,我才意識到這兩者的區別有多大。停屍房隻有停放屍體的冷庫,以及十幾張金屬台,牆上掛著的都是用於給屍體編號的牌子,其餘再沒有什麽。而驗屍房的牆上,卻掛滿了各種醫療器具和人體解剖圖,正中央隻擺著唯一一張金屬台,金屬台左側立著一盞立式台燈,右側不遠是水池,水池旁又是琳琅滿目的器具。
葉柯讓我在這兒等一會兒,他去隔壁冷庫內把父親的屍體推出來。我隻好走到水池邊,仔細去分辨那些金屬器具的用法。很快,葉柯推著一架金屬車回來了,我和他一起將葉柯父親的屍體搬上金屬台,葉柯又推走金屬車。
葉柯父親的屍體早已簡單清理過,將屍體表麵的泥土衝洗幹淨,頭發也已經剃光,留下後腦一個圓形的傷口。我看著那具魁梧的軀體,能想象到他在活著的時候多麽威嚴,但現在躺在我麵前的,卻隻是一具青白的屍體,雙目緊閉,毫無生氣。
我看得出葉柯和他父親之間的感情,在我們將屍體抬上金屬台後,葉柯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他用帶著膠皮手套的手輕輕撫摸父親的麵龐,手指都在發抖。好一會兒,葉柯才歎出口氣,輕聲道:“我父親是個很優秀的警察,86年他退伍後,申請轉入地方派出所做民警,本來他可以去做點小生意,哪怕是在警校當教官也好……可他就喜歡走基層,我父親總是說,真正需要警察幫助的人,都在基層,基層又是最容易發生罪案的地方,如果沒有真心為人民的警察在基層做事,老百姓怎麽辦?我想要進這一行,也是因為他的關係,從小到大,父親都是我的榜樣,但我一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後來還大病了一年,民警或特警的訓練我根本跟不上,隻好去念了醫科,想著這也算給我父親爭光,隻要我從屍體中找到最有利的線索,也就算是給所有在前頭衝鋒陷陣的兄弟打好強有力的後援……我隻是沒想到,我有一天,會需要親自解剖我父親的屍體,親自……”
葉柯有些哽咽,他轉身走到水池邊站了好一會兒,我知道他很不好受,也不多話,隻是打量著葉柯父親的遺體。這具偉岸的軀體上布滿了傷痕,很多都是老傷,其中有幾道刀傷應該是死前留下的,刀傷全部集中在胸口,可想而知對方有多想致他於死地。但最致命的,初步看來應該還是屍體後腦留下的那個圓形傷口,看起來像是被什麽圓形鈍物用力擊打造成的。
一段時間後,葉柯重新走回金屬台,他用手背扶了扶眼鏡,向我道:“我們開始吧,蕭晨,因為隻有我和你兩個人,我需要你幫我做記錄,記錄本就在你後麵的那個台子上。驗屍的過程由我一個人完成,驗完之後……再請你幫我父親……”
“我明白。”我點頭,轉身拿起記錄本翻開,向葉柯道,“他會以你為豪。”
葉柯慘然一笑,卻沒再說什麽,伸手拿起了解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