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崖底
墜落的時候,一雙手緊緊的抱著她腰,季瑤依稀可以瞧見他翕動的嘴唇,說的是“別怕”。先前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她還來不及害怕,如今反手環上周衍的腰,眼睛瞬間就模糊了。
即使隔著冰冷的麵具,但是他身上的氣息,依舊是那麽的熟悉。
“小心!”
周衍使出僅剩的力氣,將兩人的位置換了一下。季瑤隻感覺一陣劇痛傳來,整個人便暈了過去。那種痛像是有人拿著鐵錘重重的捶在胸口一般。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崖底也飄起了霧氣,季瑤艱難的撐起雙手,才發現身下一片柔軟。
垂眸一看,隻瞧見身下的人薄唇勁抿,唇上連一絲血色都無。季瑤翻身到一旁,緩了很久才顫抖的伸出手指放在周衍的鼻端。
他的呼吸很弱,若不仔細感應,甚至都察覺不出。
季瑤鼻頭一酸,眼淚又不受控製的往下落。隻是一想到深處崖底,陌生的環境裏多的是不可預知的危險,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個安全的休息之地。
否則夜間的低溫,也足以要了周衍殘存的性命。
季瑤吸了吸鼻子,抬手將眼角的淚擦幹。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即使中間有借助藤蔓或是枝葉的阻擋,已經卸了大部分的力道。
若是換了正常的男子,或許不會傷的那麽重。但是周衍不同,從她再次見到他時,就覺得他似乎比以前更柔弱了。從前雖然腿腳不便,但是好歹身體是無大礙的。
季瑤不敢走遠,抽了腰間的匕首去一旁的樹上削了兩根粗些的樹枝,又扯了些藤蔓,然後迅速的做了個簡易的擔架。
周衍雖瘦,但到底是男子,又豈是她可以背的動的。再者她需要保存足夠的體力來應付接下來的突發情況。
季瑤的動作很輕,從背後抱著周衍想把他放在擔架上,饒是如此周衍還是發出了低低的嚶嚀聲,似是很痛楚。
季瑤低頭一看才發現他的右手軟噠噠的垂在地上,心痛之餘隻得咬牙將周衍拖到擔架上。做完這一切,她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著,後背起了一層薄汗。
風一吹過,讓她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晚間的風大了些,吹的樹叢東搖西擺,樹葉摩擦間發出沙沙的聲響。氣溫也跟著降了很多。
季瑤不再停留,雙手拖著擔架往崖底深處走去,再不濟也要找到個避風的地方。
天無絕人之路,在暗夜來臨之前,季瑤找到了一處山洞。山洞的入口處被濃密的樹叢遮住了,若不是季瑤久在深山裏生活,指定發現不了。
季瑤找了些幹柴點燃,看著升起的火光,頓時覺著生出了無限的希望。山洞裏有個石床,還有些簡單的廚房用具。應該是附近村民狩獵時的休息之地。
季瑤不敢耽擱,將周衍給挪了進來,他的身體很燙,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她看著無比的心疼,連忙找了柴禾燒了個火堆。
跳躍的火光照的周衍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橘色。季瑤伸手將他麵上的麵具給摘了下來。這樣的東西也隻能騙騙旁人罷了,想騙她是不可能的。
周衍的眉頭皺成一團,嘴角處有幹涸的血跡,額下的青須讓他看起來格外的滄桑。
季瑤情不自禁的撫上他的臉,隻是指尖才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就對上周衍忽然睜開的眸子。
再瞧見是季瑤之後,眼底的警惕轉而換作了溫柔。
大約是過慣了擔驚受怕的日子,所以才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吧。季瑤一陣心疼,“你醒啦。”或許是長久沒有這麽近的說話,以至於她憋了很久才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周衍想起什麽似的抬手想摸下麵具還在不在,右臂一使勁,就傳來鑽心的疼痛,疼的他倒吸了口涼氣。
季瑤連忙將他給按了回去,“你以為戴著一個麵具,我便不認識你了?我告訴你,即便你化作了灰,我也能在一團黑裏找出你來。”
“你還好嗎?”周衍定了定神問道。
季瑤拿著匕首,熟練的將樹枝給劈成塊狀,“有你給我做人肉墊子,我哪裏會有事?”
周衍鬆了口氣,沒在說話,目光灼灼的瞧著季瑤幹活的樣子。
“看夠了嗎?”季瑤抬手將垂在臉側的發勾到耳後。
周衍沒有說話。
季瑤將身上的衣服撕了幾條布條下來,走到周衍的跟前道:“一會兒可能有點疼,你忍著點啊。”
周衍嗯了一聲,“比這還疼的我都能忍受,這點傷痛沒事的。”
季瑤用木塊將周衍的斷臂固定,綁布條的時候,周衍愣是一聲沒發。她有些不自在的道:“在我麵前不必如此的。我不會笑話你的。”
“沒有。”周衍低聲解釋著。
說完山洞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季瑤起身道:“我出去找些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崖底不安全。”周衍掙紮著要起來,又被季瑤給按了回去,“你就不用逞強了,再說了你不在我身邊這些日子,我不一樣過的好好的。”
周衍沒有堅持,季瑤的功夫足以自保的,“那你小心點。”
“我很快回來。”季瑤丟下一句話便逃也似的出了山洞。這樣虛弱到帶著點聽話的周衍,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曾設想過無數種他們再相見時的場麵,唯獨沒想到眼前的情形。以至於所有的質問,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心疼。
季瑤不敢走遠,隻在附近摘了些野果便回去了。一進山洞便看見守在門口的周衍。半倚在石壁之上,額上有豆大的汗珠,顯然站的很吃力。
“周衍.……”季瑤厲聲喝道。他怎麽就那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呢?非得將自己折騰到不能動彈才算結束嗎?
周衍沒想到季瑤會動怒,扯了扯嘴角艱難的往裏走。季瑤瞧著又氣又心疼,末了將野果放下後,連忙上去攙扶。
季瑤將擦好的野果遞給周衍,紅通通的果子看得人格外有食欲,一口咬下去,汁水充足,口留餘香。
“你,你就沒什麽話想跟我說的嗎?”
周衍頓了一下,他吃的很慢,一顆果子不過吃了一半,“他對你很好……”
季瑤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捏緊的拳頭攥了又攥,到底是鬆開了,她不跟病人計較,“夏雲昊的確待我很好,至少他不會像某些人那樣一點擔當都沒有,一句話都沒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周衍張卡嘴想說些什麽,但是卻劇烈的咳嗽起來,隻得偏向另外一側,不讓季瑤看見。隻是狹小空間裏彌漫著的血腥味,又豈能瞞得住季瑤。
季瑤緊張的走了過去,替他拍著背,哽咽著道:“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周衍隻覺腦袋裏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似是有千斤重一般,靠在季瑤的懷裏便昏睡了過去。
季瑤伸手替他將嘴角的血跡擦幹淨,指尖觸及他的臉龐時,不由一顫。他瘦的有些脫形了,連眼眶都微微凹了進去。
到底是怎樣的事,才能將一個人摧毀成如今這般的模樣?……
榮錄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道:“皇上,夜裏天涼,這裏交給韓大人就好。您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若是龍體有恙,季大人回來後定要怪奴才伺候不周的。”
夏雲昊冷哼一聲,暗夜裏的火把的火光星星點點的,懸崖邊的風冷冽刺骨,他已經站在這裏足足半天的時間了。
他原本以為祁家的人會一如既往的對付他,沒想到這次居然換了策略,他們的目標居然換成了季瑤。
慌亂中他瞧見季瑤摔下懸崖時,心都像被撕成了碎片一般。如若此生他注定不能得到季瑤,他寧願遠遠瞧著她就好。
隻是眼下到底是他連累了她。
“奴才給太後請安。”榮錄屈膝行禮道。
夏雲昊回過神來,對著一旁的榮錄揮了揮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待到侍衛們退的遠了些,他才負手走到懸崖邊站定,“母後若是來勸朕就請回吧。找不回她,我是不會回去的。”
“糊塗,堂堂大夏朝的皇帝居然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臣子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來,傳出去了也不怕其他國家笑話。”太後厲聲喝道。
夏雲昊轉身看了看她,“母後,你此生可曾有過在意的人或事?”
太後沉著臉道:“夜裏風大,皇上還是早些回去吧。”說完便轉身要離開,夏雲昊緊走幾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微微彎下腰覆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母後還是祈求她這次無事,否則朕不保證能做出什麽事來。”
太後驚詫的往後退了幾步,指著夏雲昊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同歸於盡。”夏雲昊冷冷的吐出這句,然後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太後。依著如今他的權勢,想要扳倒祁家的確困難,但是做到兩敗俱傷他還是有信心的。
就算祁家僥幸得勝,得到的不過是個滿目瘡痍的大夏朝罷了。
太後的聲音都有些抖了,“為了這個外人,你居然連夏家百年的基業都不顧了?連天下的百姓都不要了?”
“母後,一直苦苦相逼的是你們,不是朕!”夏雲昊立在懸崖邊,勁風獵獵,吹的衣袍發出裂帛般颯颯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