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爭吵
周衍作為人質，居住的屋子自然偏遠破舊些，周邊是茂密的樹叢，有風的時候枝葉摩擦的颯颯聲，外加綠蔭蔽日，比之其他地方倒是多了幾分涼意。
隻是草木茂盛之地，自然免不了容易滋生蚊蟲。周衍坐在院子裏合歡樹下的樹蔭裏乘涼，隻是俊臉卻麵無表情。緊抿的薄唇透露出他此刻在生氣。
青禾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季瑤派人送來的綠豆湯端了過去，“少主，這是季小姐派人送過來的，是放在井水裏冰鎮過的，這樣的天兒，喝上一碗也解解暑熱。不想季小姐待人雖冰冷了些，但是倒也心細。”
“不喝，拿走！”周衍冷聲下令。青禾立在原地一時進退為難，少主雖向來寡言，但是對待下人卻很好，說話也從未有這樣的怒氣。
青禾試探的問了句，“少主，這也是季小姐的一番心意。您……”
“我讓你拿走，沒聽見嗎？”周衍不耐煩的揮手，誰知動作太大，衣袖直接將那碗綠豆湯給打翻了，湯汁落在泥地上有墨綠的水漬，很快便蒸發幹淨。
青禾從未見過這樣的周衍，也不敢再作聲，隻垂著頭將碎瓷片給撿了起來，然後默默的退了下去。
愣愣的看著地上的水漬慢慢的消失，周衍連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是生自己的氣多些，還是生她的氣多些。喜怒不行於色，從前這樣耳提麵命的話。他從來做的也很好。不想今日居然冒失了。
微風拂過，有落花徐徐落下，落在周衍的肩頭，毫無聲息。周衍抬眸看著蔚藍色的天幕。藍的澄淨，襯的天上的朵朵白雲，像是遠處山尖上的一抹白雪。
青禾低頭抹著眼淚，也不是為自己委屈，她隻是見不得周衍難受，心裏擔心的厲害，沒成想卻撞到了一抹柔軟。
“往日裏你可是最機敏的，怎的才回了他身邊就變得如此冒冒失失的。”季瑤打趣說道，末了看見青禾微紅的眼圈，“他欺負你了？我去找他說理。”
青禾搖著頭，一把抓住微怒的季瑤，“不關少主的事。”
季瑤看著她手裏拿著的碎碗片，自然是不信的，“他打碎的？”
青禾沒有接話，隻一個勁的解釋，“真的不關少主的事，是奴婢不小心打碎的。”
“真的？”季瑤狐疑的問了句。青禾重重的點頭。
轉過一道月亮門，季瑤便瞧見樹下的周衍，落花如雨，人麵似花。隻是這樣的如潑墨畫般的美景，自然該配上由內而外的欣喜，而不是如他那般的沉寂。
季瑤輕輕的走了過去，抬手拂去周衍肩上的落花，動作輕柔，像是害怕吵醒一個熟睡的人。
“你來啦！”周衍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也如常。
季瑤“嗯”了一聲，“過來看看你，也有事跟你商量。”
周衍睜開了眼睛，瞥了一眼季瑤，今日的她似乎是靜心裝扮過的，格外的明豔動人，“商量？這事整個寨子裏我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這也算商量？”
“你生氣了？”季瑤有些拘謹，她也是事從權宜，那種情況下，如果不順著顧雲凡的意思，隻怕後麵的事又不知道要拖多久，遲則生變這樣的道理她如何不明白。
周衍冷哼了一聲，閉目不言。
季瑤在合歡樹下的花壇邊上挨著周衍坐了下去，“我也是情非得已，今日顧雲凡將我請去了聚義廳，又當著眾人的麵許我堂主之位。”
“你一個外人，其他的堂主也同意？”周衍狐疑的問道。
季瑤輕笑，笑容頗為無奈，“自然是不同意。顧雲凡也有他的算計，直接當著眾堂主的麵宣布了此事，你說那樣的情況下我除了順著他的話，還能做什麽？”
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周衍雖然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季瑤做的沒有錯，但是一想到季瑤要和另外一個男子成親，哪怕知道是假的，心裏還是格外的不舒服，“就非得如此嗎？要知道你那蘇小姐的身份可是假的……”
季瑤定定的看著周衍，雙手不覺撫上周衍置於膝蓋上的手，“所以你會幫我的，對嗎？”
周衍隻覺自己的臉上燙的厲害，嘴巴也有些幹，“你就對我這麽有信心。”
季瑤點頭，“這個世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況且你既然替我安排了這個身份，又讓顧雲凡查不出任何端倪，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周衍雖然心跳的厲害，但是還是準確的聽出季瑤話裏的意思，“顧雲凡派人去過蘇州了？”
“依著顧雲凡的性子，萬事自然都謹小慎微。若不是不再疑心於我，又豈會留我到今天。再者他也隻不過是看上蘇暮雲身後蘇家的財富罷了。”季瑤說的淡然。周衍原本一肚子的火，在看到隨意坐在地上的季瑤，臉上那淡淡的帶著點點哀戚的表情，瞬間就煙消雲散而去。
隻是讓季瑤與顧雲凡成親，周衍心裏還是排斥的厲害，“瑤兒，咱們還可以想其他的辦法救出你的家人和奪回山寨。未必一定要走這條路的。”
季瑤打斷了周衍的話，“如今我的家人在他的手裏，你可有完全的把握將他們救回來，若是真有個萬一，我會內疚一輩子的。如今我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疑慮，這個時候我若退縮了，想再尋機會定是不能的。”
“可是……”周衍依舊想要反駁，奈何於情於理季瑤都是對的，隻吐了“可是”二字便也找不出其他的話語來說服自己，說服季瑤。
他也是曾失去過父母雙親，失去過家的人，哪裏不懂季瑤的委曲求全。若時間倒回，他也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回家人的一生平安。
周衍不死心的又問了句，“你真的想好了？要用自己去換你的父母家人嗎？你的法子雖然穩妥，但是世上之事，瞬息萬變。若是稍有差池，豈不是白白搭上你女兒家的一世清白？”
季瑤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看向了周衍，眼裏帶著震驚而不可思議的神色，她沒曾想到周衍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在他的眼裏，她就是個靠出賣自己身體去換回自己想要的女子嗎？
“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季瑤說完這句話，起身便小跑著離開了。周衍看著她消失在月亮門的背影，暗自的懊悔，到底是他說錯話了？
青禾端著茶水點心過來的時候，隻見周衍一人在樹下，“少主，季小姐呢？奴婢還準備了她愛吃的點心呢，怎麽這會子功夫人就不見了。”
“她有事先回去了。”周衍回了句，轉身回屋的時候瞧見青禾手裏的糕點又吩咐青禾，“既然她愛吃，你包好了，送過去便是！”
青禾帶著點心去季瑤處的時候，才到院門口就被白芷給攔了下來。青禾朝裏張望了下，好奇的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白芷也搖頭，“從周公子那回來之後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我還正想著去問你呢？”
青禾也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啊。小姐跟公子說話的間隙，我去廚房準備點心了，也不知曉他們說了些什麽。不過周公子的神色也有些異常。”
白芷與青禾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道：“難道他們吵架了？”
青禾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將手裏的食盒塞到白芷的手裏，“這是周公子特意囑咐我做了，給小姐送來的。估摸著也算是道歉的禮物吧！”
白芷也跟著緊張起來，“那你且先回去盯著周公子，有什麽消息咱們再商量。”
叩…叩…叩……
“小姐，青禾送來了你愛吃的點心，奴婢看了下有栗子糕，桂花糕，酒釀元宵，青禾妹妹的手藝真是沒話說，奴婢這隻聞一聞，口水都忍不住往下流呢。”白芷輕輕的敲門，自顧的說著。
季瑤原本還滿心的委屈，滿心的憤懣，在聽到白芷的話後，轉念一想跟天作對跟地作對，那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作對啊。
“進來吧！”
白芷笑的像是得逞的小狐狸，“奴婢還想著小姐要是不願意吃，那就賞給奴婢好了。奴婢在寨子裏還未曾吃過江南的點心呢。”
季瑤白了她一眼，撿起一塊栗子糕往嘴裏送，跟著又朝門外看了看，“青禾呢？”
“青禾不放心周公子，先回去照應著了。再者周公子行動不便，離了人也不行。”白芷看著季瑤吃的香甜，也就放心了。
“剛剛不還是好好的嗎？這會子又出什麽幺蛾子了？”季瑤專心的對付著食盒裏的點心，假裝隨意的問道。
白芷將這一切瞧在眼裏，忍不住的偷笑，“具體的奴婢也不大清楚。隻見青禾麵有憂色，似乎是不大好。您也知道，周公子的身體比不得常人。”
將食盒裏的點心吃完之後，似乎胃裏被填滿，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季瑤想了想吩咐白芷道：“既然人家送來了點心，你將前些天大當家送來的那隻野山參燉了雞，給他送過去吧。權當回禮了。”
白芷掩嘴偷笑，說是生氣了。到底心裏還是惦記著對方的，一個送點心，一個就送雞湯。於是故意問道：“小姐，這野山參可比那點心貴重多了，您看要不要換成其他的，比如綠豆湯之類的……”
季瑤哪裏聽不出白芷話裏的揶揄之意，伸手便撓向白芷的腰間，“死丫頭，愈發的大膽了，居然敢拿我尋開心了。”
白芷連忙告饒，“周少爺他腿腳不便，難免性子怪了些。咱們小姐美麗大方，能擔待的便多擔待些。”
“你這丫頭，愈來愈不像話了，居然還教訓起我來了。”說著就又要撓白芷，白芷這回學精明了，見狀早早的就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