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除夕之夜
連日裏的暗流湧動，終於在除夕之夜的鞭炮聲裏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整個寨子沉浸在節日的喜慶裏。
廊簷上懸掛著的大紅色燈籠，與門上貼著的春聯交相映襯。煙囪裏冒著的白煙與青石板街道上你追我趕，笑鬧不斷的孩童，更憑添了幾分溫馨的氛圍。
除夕之夜，乃是辭舊迎新，闔家團圓的大日子。而今晚的夜宴是顧雲凡為了季瑤特意準備的，季瑤起初隻打算跟賈仁與青禾在屋子裏吃頓團圓飯而已。無奈顧雲凡盛情相邀，季瑤無奈隻得欣然赴宴。
季瑤到聚義廳的時候，屋子裏已經坐滿了人。顧雲凡坐在上首，頗有幾分上位者的氣度，底下的一排坐的是寨子裏的核心人物，另一邊隻坐了葉春柳跟季薔，靠近上首的位置還空了兩個位子，顯然是留給季瑤和賈仁了。
顧雲凡見人到齊了，於是舉起酒杯道：“請大家滿飲此杯，一祝來年群英寨更加紅火，二祝在座諸位心想事成。三祝蘇小姐歸途順利。”
眾人齊聲道：“幹……”
季瑤起身道：“這杯酒敬顧大當家，這段時間叨擾了。”
顧雲凡回道：“蘇小姐說的哪裏話，要不是蘇小姐慷慨，群英寨這個年隻怕是過的不痛快咯。”
顧雲凡為了找補回名聲，將賈仁帶來的五千兩銀子全都當做是紅利分到每家每戶，雖然不多，但是也足夠讓所有人對顧雲凡這個大當家豎起大拇指，誇一句仗義。
季瑤淡然回道：“我這也是買命的錢。算不得什麽。”
葉春柳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裏自是不痛快，加之顧雲凡原本是不想讓她參加夜宴的，是她自己磨了許久才得來的機會，嬌滴滴的暗諷道：“蘇小姐遠道而來，如今事情也算了了，這年也算過了。不知蘇小姐打算何時啟程啊？”
季瑤淺笑道：“這哪裏是我能決定的事啊？這要看顧大當家什麽時候肯放人咯？”
說完對著顧雲凡笑的一臉曖昧，道：“顧大當家，你打算何時放暮雲回去呢？”
顧雲凡哈哈大笑道：“顧某雖然出生草莽，但是也是言而有信之人，既然贖金送到，自然不會做出那出爾反爾的事來。蘇小姐自然是想什麽時候回去便什麽什麽時候回去。”
葉春柳見顧雲凡對季瑤如此維護，更是氣憤難忍，咬牙道：“除非蘇小姐貪戀咱們寨子的美景或是什麽人，否則不日就可啟程回家了。春柳敬蘇小姐一杯。權當送行。他日若是得空歡迎蘇小姐再來群英寨做客。”
季瑤心裏腹誹，這才住了多少日子，就散了萬兩白銀。真當銀子都是大風刮來的嗎？鬼還願意再來呢？若是再來，就是收回寨子的時候。
季瑤嘴唇輕輕碰了點杯中酒，轉頭對著顧雲凡笑道：“有空一定再來。就是不知道顧大當家歡迎不歡迎呢？”
顧雲凡大喜道：“蘇小姐能賞光，顧某自當要掃榻相迎。”蘇暮雲這樣的財神爺上門，哪裏有拱手往外推的道理？
葉春柳見討不到好，於是就不再說話，自斟自飲的喝起悶酒來。
氣憤一時有些尷尬，季瑤推脫著去醒酒，離開了聚義廳。青禾原本想跟著，但是被季瑤攔下了。
吹麵而來的冷風，讓季瑤清醒了些。她也沒有走遠，隻倚著欄杆愣愣的看著天空發呆，不時有五彩的煙花在暗夜裏綻放，絢爛無比，唯一的不足便是煙花太美，隻是太過短暫。
這是她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節日，眼裏看的，耳朵裏聽的全都是滿滿的幸福。季瑤忽然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世間的人都有其歸處，唯獨她沒有！
從前是，如今亦是！
她內心裏無比渴盼能擁有這最質樸無華的溫暖，卻駭然發現在這這樣一個萬民同慶的節日裏，陪伴她的隻有那一彎殘月掛枝頭。
季瑤的眼睛有些發澀，淚水模糊了眼睛，隔著淚眼她似乎看到了半空中的煙花盛開成一張熟悉的臉龐，麵目清冷，眉間帶愁……
今夜，他會怎樣過呢？是不是如她一般遠遠的看著別人的熱鬧，羨慕卻從不靠近？
季瑤也不知道她為何會在此時此刻想起周衍？難道隻為了他給予她的幫助嗎？不是說好的隻是一場交易嗎？她還感動個什麽勁兒呢？
隻是天下巨富無數，但是肯為她季瑤如此盡心的也唯有他吧！
顧雲凡出來尋季瑤的時候，瞧見的是暗影裏一抹窈窕的身姿，微微揚起的下巴，似是遺世獨立的仙子。周身散發出的柔軟是平日裏所沒有的。這樣的季瑤有一種讓人想要攬入懷中的衝動。
顧雲凡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溫柔的披在季瑤的肩上，季瑤以為來的是青禾，“青禾，我想一個人待會。”
聲音裏透著點嘶啞與慵懶。顧雲凡靜默許久，見季瑤仍是一副遙寄相思於明月的姿態，便柔聲道：“是想家了嗎？”
季瑤一聽是男子醇厚的嗓音，連忙轉身喝問道：“誰？”
誰知道轉的太急，幾乎跟顧雲凡撞了個滿懷。季瑤的手抵在顧雲凡緊實的胸膛處，想跟顧雲凡拉開點距離，誰知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好在顧雲凡眼疾手快，長臂一攬，溫熱的大掌落在季瑤的纖腰上，即使隔了衣服，依舊能感到驚人的熱度。
季瑤的聲音裏有一絲的慌亂，“謝謝大當家，我先進去了。”說著就將衣服塞回顧雲凡的手裏，轉身快步離開。
看著季瑤逃也似的背影，顧雲凡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將衣服捧在鼻端深深的吸了口氣，縈繞在鼻間的是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
“小姐，你的臉怎麽這麽紅？”青禾有些擔憂的問道。
季瑤微喘著搖頭道：“沒事的。許是喝了酒的緣故。”
這是十一第一次跟一個男子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近到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顧雲凡灼熱的呼吸，近到可以聞到顧雲凡身上清新的皂角味道。所以她緊張到落荒而逃。
顧雲凡進來的時候，神色溫柔，眼神不覺的看向垂眸發呆或者是說驚魂未定的季瑤，嘴角不覺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顧雲凡表現的如此明顯，倒是讓在座的人不得不往那方麵想。
葉春柳手裏的絲絹幾乎被絞成了一團，雙眼怨毒的盯著季瑤。季簡輕輕的挑了挑眉，並無露出異色，至於其他幾位堂主，隻笑的意味深長，大抵的意思是年輕人嘛，可以理解！
賈仁神色陰晴不定的看向季瑤，女子白皙的肌膚上有著薄薄的粉色紅暈。他心裏大驚暗道，難不成季姑娘對顧大當家動情了？否則為何二人會一前一後進屋，又為何季姑娘一進屋就這樣的扭捏表情？
季瑤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神色恢複了淡然。剛才隻是個意外而已，要不是她心裏有些小感傷，要不是他心裏剛好想到了某人，她哪裏會有被人撞破秘密後的不安？哪裏又會這樣的失態？
隻是這樣的巧合，落在顧雲凡的眼裏，那就是女兒子家的麵子薄的緣故。
季瑤對著眾人道：“我敬大家一杯酒。祝大家夥新年大吉，心想事成。”
仰頭喝完之後，季瑤又對著顧雲凡舉杯道：“時間也不早了，暮雲就先回去了。這杯酒算是謝過顧大當家這段時間的照顧。”
顧雲凡柔聲道：“蘇小姐不打算守夜嗎？”
季瑤道：“許是喝酒喝的有些急了，這會子有些頭暈。就不守夜了。反正每年都有除夕，也不在乎少這一次了。”
顧雲凡道：“蘇小姐所言極是，倒是顧某落了俗套了。”
跟著對綠蘿吩咐道：“綠蘿，小心伺候著。回去記得給蘇小姐準備點醒酒湯。”
綠蘿心裏一萬個不痛快，麵上卻恭敬的應下了。
葉春柳在一旁陰陽怪氣道：“蘇小姐真是好福氣啊，我這頭也暈的厲害，怎麽就沒人關心我呢？”
葉春柳喝了酒，說話也就沒了顧忌，愈發的口無遮攔。這話一出口，就惹得眾人掩嘴偷笑。
季薔臉皮子薄，隻好拉了拉葉春柳的衣服道：“娘，咱們回去吧。”
其實葉春柳跟顧雲凡的事，她不是不知道，隻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寨子裏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看葉春柳就跟躲瘟疫似的。好在葉春柳對她好，掏心掏肺的好。
無論葉春柳做了什麽，那永遠都是她的娘，這一點至死都不會變的。有時候她也想，爹失蹤以後，大姐，小弟，也跟著失蹤了。二姐雖還是堂主，但是權勢也不似從前，反觀她呢，依舊在寨子裏過的風生水起，而這一切都要感謝她的娘親，葉春柳。
青禾扶著季瑤往回走的時候，忍不住心疼道：“小姐，今日怎麽喝了這麽些酒？這會子又貪涼吹了風，仔細身體受不住。”
季瑤薄醉，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青禾道：“青禾，他往年都如何過的除夕？”
青禾沒反應過來，反問道：“顧大當家嗎？奴婢跟他又不熟，哪裏曉得？”
季瑤沒有答話，青禾這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有可能是少主，又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少主很少來落雲小築的，就算來，也隻是整日待在書房裏，鮮少出來的。他們都說少主脾氣古怪，可奴婢不覺得，奴婢覺得少主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呢！”
青禾說著說著就又覺得小姐跟少主還是挺像的，都是那種心事藏於心底，麵上冷若冰霜，心裏卻有著一簇火焰。帶給身邊的人以安全，以溫暖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