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鷹王托孤
對她的識相甚為滿意,男子微微揚頭,撮唇發出一聲輕嘯,不片刻,便有兩頭黑頭鴞展翅飛了過來,靜靜停在葉青楊與尚元青二人麵前。這兩隻黑頭鴞皆有一人來高,翼展足有二丈,隻是圓臉大眼彎喙,生生將那一副威武雄壯體態扭轉成了呆萌可喜。無須多看,葉青楊便知這兩頭黑頭鴞的品階皆在七階以上,且其形貌與尋常的黑頭鴞略有幾分不同,一身兼具雕與鴞的特點。
與尚元青對視一眼,葉青楊這才灑脫一笑,衝那黑頭鴞拱了拱手,道了一句:有勞,這才足尖微點騰身而起穩穩的立在了那隻黑頭鴞的背上。尚元青也忙依樣畫葫蘆。
待二人站得穩了,那兩頭黑頭鴞方清鳴一聲,展翅飛起,直奔鷹王峰而去。葉青楊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名羽衣鶴氅的男子竟是無須任何法器、助力,就這麽禦空飛起,不疾不徐地跟在旁邊。
尚元青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嘴角不覺抽搐了一下。禦空飛行,騰雲駕霧這可是金丹期高手方能做到的事情。但……廉貞秘境內,又怎麽可能會出現金丹期高手?不由地翕動了一下嘴唇,尚元青有心想傳音問一問葉青楊,但一想到傳音入密瞞不過那羽衣人,到底強自忍住了。
他這裏勉強忍住,耳中卻聽葉青楊若無其事的問那羽衣壤:“不知前輩來這廉貞秘境多久了?”
顯是沒料到葉青楊張口就問,全無遮攔,一怔之後,羽衣人才微微一笑:“我雖比你二人年長,但仍是靈虛修為,前輩二字,卻是當不得的!我姓蕭名雲飛,二位若不嫌棄,直呼我名便是了!”
這話一出,莫是尚元青,便是葉青楊也不由得睜大了雙眼:“蕭兄才隻靈虛修為?”能禦空飛行的靈虛修士,這若不是親眼所言,誰又敢相信?
被對方生生看出了老底,葉青楊先是心中一寒,隨即若有所思:“敢問蕭兄境界為何?”
蕭雲飛搖頭:“有些不大記得了,算來總有二十七八層了吧!”
他活的太久,又在靈虛境界苦苦煎熬了多年,雖憑著無上毅力與絕頂資在靈虛境界內勇猛精進,但這種永遠看不到頭的日子過得久了,他也就無心再去計算自己的修為境界了。靈虛期永遠就是靈虛期,便練到一百層,又有何用?一日不能破開靈虛之境,他就一日無法享有破境所帶來的好處,也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老去,最終壽終正寢。
倒吸了一口冷氣,葉青楊一時竟不知該些什麽好。一邊的尚元青卻是聽得雲裏霧裏,到底沒忍住插嘴道:“二十七八層,什麽二十七八層?”到最後,方陡然明白過來,險些沒一口咬到自己的舌頭,“靈……靈虛二十七八層??”他驚得叫出聲來,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蕭雲飛的身上。
這一看之下,到底是看出了些許不同,蕭雲飛雖是憑虛而立,但細察之下,便會發現,他的渾身上下,似乎都縈繞著絲絲風力,與其是憑虛而立,倒不如是得了風的加成。但也正因如此,他的飛行速度絕稱不上快,隻要自己二人足下的黑頭鴞速度略略放開,隻怕不消片刻,便能將他甩出老遠。
正統的金丹修士則無此弊病,他們可以任意憑虛而立,若然靈力足夠,瞬息之間不萬裏,千餘裏還是能一蹴而就的。但是這麽,尚元青隻要一想到對方竟一路修到了靈虛二十七八層,便忍不住驚得寒毛倒立。這世上,原就是物以稀為貴,元嬰修士他家就有一個,金丹數起來也有兩三位,更莫築基、靈虛的修士。但能在靈虛境內,將修為推到二十七八層的,莫是過去,便是將來,隻怕也是絕無僅有的。
幾句話的工夫,前頭卻早到了鷹王峰上。含笑抬手做了個手勢,蕭雲飛道:“二位請!”那兩隻黑頭鴞已在空中盤旋了片刻,聽了這話,這才徐徐斂翅,穩穩落於地上。
葉青楊躍下鴞背,含笑衝著二鴞拱拱手,伸手自乾坤袋內取出兩瓶獸丹拋了過去:“多謝二位,這是謝禮,請二位務必不要推辭!”尚元青手中僅有的一瓶獸丹還是她送的,未免對方難堪,一起給了也好。
這兩隻黑頭鴞修為不錯,靈性亦是不凡,簡單的交流還是能做到的,雖不知瓶內到底是些什麽,但也知道必是好東西,當下各自清鳴一聲,又衝葉青楊點零頭表示感激,這才振翅飛走了。
葉青楊這才得空,看了看周圍。這會兒她人已在鷹王峰上了,而那個巨大無比的鷹巢就在距離她不到十丈遠的地方。離得近了,這鷹巢也就愈發顯得大,巢呈圓形,方圓足有半畝,月光下散發出淡而柔和的瑩白色光輝,讓她不由得眯了眯眼。一邊的尚元青也已看到了這隻鷹巢:“玉盞結?”他震驚地脫口而出。
葉青楊所以發愣,也因她覺得這鷹巢是玉盞結的,但玉盞結乃玉盞燕的窩巢,主要以其分泌的唾液配上其他物質凝結而成,玉盞燕嬌,一隻僅有巴掌大,連帶著玉盞結也不大,能有兩個巴掌大的玉盞結已算是罕見了。而她們現在看到的鷹巢若真是玉盞結凝成,那得要多少玉盞燕方能凝結出來。
微微一笑,蕭雲飛似貶似讚地道了一句:“二位果真是眼力非凡!”
不置可否地笑笑,葉青楊身形微動,已到了鷹巢跟前,借著月光仔細地看了一回,旋轉頭讚歎道:“蕭兄這是一統鷹浪嶼了?”這麽大的玉盞結鷹巢,也隻有玉盞燕甘心臣服,才有可能弄得出來。
蕭雲飛能徑直將他們帶來這鷹王峰,又任由他們靠近鷹巢,那他的身份至此也就昭然若揭了。
蕭雲飛沒有答話,隻笑著伸手一指鷹浪嶼下,一浪一浪湧動翻滾著撲向沙灘的深藍色海水:“鷹浪嶼麵滄浪半海而立,海中魚蝦無數,於我們這些鴞鷹燕類而言,可算是得獨厚。因此鷹浪嶼上各族群,爭鬥雖有,卻不涉生存,想要捏合在一起,自然也就不難!”
葉青楊聽了這話,這才知道,原來這裏的這片海名為滄浪半海:“滄浪半海,這名字倒也有趣!”
蕭雲飛一笑,葉青楊話裏的試探之意,他又豈能不明白,當下解釋道:“青楊既入廉貞秘境試煉,那必然不會不知道貪狼秘境。其實這滄浪半海,約略便是滄浪海的三分之一。滄浪海廣闊無垠,當年秘境破碎,滄浪海坍塌將將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半在這廉貞秘境內,另一半則在貪狼秘境中!”
葉青楊陡然聽到這些秘辛,第一反應便是朝尚元青看了過去。她對廉貞、貪狼兩大秘境所知有限,尚元青則不然,這一位出身踏空門,其曾祖又是踏空門高階修士,有關廉貞秘境所知著實不少。
尚元青並不擅言辭,骨子裏又頗有幾分傲氣,不會主動打聽什麽,因此一直在旁聽著,沒有插話。及至聽見蕭雲飛的話,早已愣在當場,感覺到葉青楊投來的視線,他忙搖了搖頭:“這事兒我也沒聽過!”
蕭雲飛已笑道:“這些事兒細算起來,都是陳年舊事了,外頭知道的人自然不多!事實上,莫是外頭的人,便是我在這廉貞秘境生活了將將百年,也不過略知一二罷了!”
並無繼續下去的打算,蕭雲飛衝二人做了個手勢:“二位請!”言畢邁步朝鷹巢走去。
葉、尚二人不無驚訝地看著他徑直走向鷹巢,而後伸手一推,鷹巢底部竟應聲被他推開了一扇足可容納兩人並肩進入的門。忍不住咳了一聲,葉青楊笑道:“蕭兄這家建得倒也別致!”
一麵引了二人進入鷹巢,蕭雲飛隨口道:“我打兒住慣了鷹巢,化形之後與前不同,隻得稍作更改,便弄成了如今這個古古怪怪的模樣!”
葉、尚二人進了鷹巢,環顧四周,心下都頗詫異。這座鷹巢占地不,但卻通透、素淨的出奇。所謂通透,便是一目了然,毫無擋絆;所謂素淨,便是莫擺設,便連桌椅也都一張沒櫻目光所及之處,惟有東南西北四麵,各有一間上了鎖的屋,看起來,有些像是庫房。
因蕭雲飛就在一邊,二人自是不好看得太過仔細,笑了一笑,葉青楊隨口問道:“廉貞秘境內也能化形?”靈獸的化形之劫,通常與築基之劫同時降臨,而靈虛期便能成功化形的靈獸,她還真是聞所未聞。不過這事,也有可能與廉貞秘境的道有缺相關,倒也不必深究什麽。
“能是能……”蕭雲飛儼然一副有問必答的架勢,“但未曆劫,化形到底不全,且無法徹底蕩滌肉身,築煉根基,修為再是高深,戰力再是強橫,百年之後,終究是黃土一抔,修行一場,到底付諸流水!”
一邊的尚元青聽著這話的意思不對,不由得有些發愣,想話,卻又不知該些什麽好。葉青楊則挑了挑眉道:“那蕭兄是否有意想要離開這廉貞秘境呢?”
足下一頓,蕭雲飛笑了一聲,忽然仰起頭來,看向鷹巢的頂部。葉青楊見狀,自也順勢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之下,她已猛然怔愣住了。原來這巨大鷹巢的頂部,竟蓋了一個泛著淡淡血色、透明如琉璃的蓋子,蓋子下麵,懸吊著十餘隻大不一、形如蠶繭的東西。微微西斜的月光毫無阻滯地投射在那些蠶繭上。
那些蠶繭仿似會呼吸一般,在月光中微微搖晃,葉青楊甚至有種感覺,覺得那蠶繭正在呼吸。
“這……這是鷹蛋?”她試探地問著,心跳在那一瞬間竟有些加速。能夠被吊在鷹王巢**,日日受日月光華洗練的鷹蛋,絕不會是尋常白頭雕與黑頭鴞的蛋,而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風雷鷹王。
尚元青也正仰頭看著,目光在那幾顆較的鳥蛋上溜了幾圈,他猶豫道:“那個,是玉盞燕的蛋嗎?”
蕭雲飛微微頷首,抬起手來,點著頭頂的那些鳥蛋一一介紹給二人:“那兩顆最大的,是風雷鷹王蛋,側麵黑白相間的四枚是鴞鷹蛋,白色為主的是白頭雕,黑色為主的是黑頭鴞,玉色的幾枚是玉盞燕,金色的是金絲燕……”到這裏,他卻忽然歎了一聲,“它們……是鷹浪嶼內挑揀出的、資質最好的一批……”
心有所感地看向蕭雲飛,葉青楊忽然道:“蕭兄,你這是在……托孤?”
陡然聽了“托孤”二字,蕭雲飛不由失笑:“托孤……很有意思的一個詞,差不多可以這麽吧!”
“為什麽?”尚元青忍不住好奇問道,“是不是鷹浪嶼有什麽劫難將至?”
鷹巢上空,共有兩枚風雷鷹王的蛋,按照他與葉青楊先前平分的約定,他至少能得到一隻。但蕭雲飛莫名其妙的忽然起這種話來,卻讓尚元青怎能不心生好奇。
笑了一聲,蕭雲飛淡然道:“這些事兒你們就不必問了,知道愈多,一則對你們並無好處,二則,你們也幫不上什麽忙!”話時,他忽然眸光一厲,沉聲道:“我隻要你們立下心魔之誓,會平平安安的將它們帶出廉貞秘境,還迎…不得奴役它們!”
尚元青聞言,已是大怒,下意識地反手,便要握劍。他雖閱曆不足、性情也略顯靦腆,但身為劍修,又豈能沒有幾分傲骨。看出他的怒意,葉青楊卻是一笑,抬袖在尚元青腕上輕輕一拂,尚元青壓根沒想過要防備她,生生受了這一拂,隻覺手臂一陣酸軟,到底也沒能握住自己的劍柄。
耳中卻聽葉青楊微微含笑的聲音:“蕭兄的意思,我們已明白了,隻是蕭兄既委托我們照管你的這些後裔,卻不知打算付出什麽代價呢?”
聞聽此語,蕭雲飛麵上神色不覺一鬆,當下徐徐道:“你們若是願意,那這座鷹巢,便是你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