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錯位的人生11
因為李如月住在衛國公府,所以順天府的衙役上的是衛國公府的門, 這一上門, 衛國公府可就徹底炸了鍋。
“告我, 她怎麽敢!”李如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輩子根本沒有這一出,又是原本沒有的, 這輩子太多太多的事情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卻與她所設想的截然不同。她本以為沒了陸梨, 她和采薇就能順心如意。是的, 如果沒有陸梨, 她們本可以的。是本該死了的陸梨沒死,她活著回來了, 比上輩子更狠更絕,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換了一個人, 李如月腦海中靈光一閃,陸梨現在的模樣和之前丁點不像, 她說她是陸梨就是陸梨了嗎,隨便在崖州找個陸家人來都不會覺得她是, 換臉之術簡直匪夷所思。她若不是陸梨,她有什麽資格告自己。
李如月緊緊抓著李老夫人的手,如是這般一說, 隻要陸梨不是陸梨,那麽她說的話都是子虛烏有,縱有流言蜚語,她們咬緊了牙關不認, 過上一年半載的也就淡了。至於陸梨,李如月眼底劃過凶光。
李老夫人猶豫不決。
李如月哀哀痛哭:“娘,這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咱們李家的名聲。”
李老夫人恨得捶她:“你還知道名聲,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換了孩子便罷了,卻不肯好好照顧孩子,不照顧就罷了,竟然還敢害她,你就沒想過你大哥嗎?”
李如月能說什麽,隻能痛哭流涕地說我知道錯了。
別看李老夫人罵的狠,到最後還是得幫她的。隻看這老太太明明早就懷疑一切卻為了女兒裝聾作啞就知道她的秉性護短又冷酷,對於她在意的人,她極端的護短,對不在意的人又極端的冷酷。
衛國公還在和順天府來人打聽消息,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最好是能讓陸梨撤了官司,堂堂公府千金侯府夫人被人告上公堂,簡直貽笑大方,他們衛國公府和康寧侯府都丟不起這人。
隻來人擺出了一幅公事公辦的麵孔,令衛國公無處下手。
衛國公心下不安,從這兩個官差身上,他已經看出順天府尹的態度,他不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如今這位順天府尹,算不得貪官,但也不是什麽鐵麵無私的包青天。論理在他們衛國公府和陸梨之間,應該會偏向他們幾分,可他沒有。
為什麽?因為順天府尹不敢得罪陸梨,或者該說是陸梨背後的人。昨天帶走陸梨的那個人是祁王的小廝,祁王就是陸梨背後的人,或者還有其他人?
這一刻,衛國公想起了陸梨的那些病人,淡淡的後悔湧上心頭,也許他真的錯了,看錯了陸梨的性格,估錯了她的能力。
“還請康寧侯夫人隨我們走一趟,”等了片刻都等不到李如月,官差催促了一聲,“國公爺,小的們也是奉命辦事,還請體諒。”
衛國公知道李如月勢必得走這一趟,不走就是藐視國法,便再次吩咐人去請李如月。
沒請到李如月,倒是他自己被請了過去。
李老夫人便把她和李如月商量的說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主要拿名聲說事,衛國公作為一家之主,最重名聲。
衛國公靜靜地聽著他們說完,才道:“陸梨不再是陸梨,那麽她連衛國公府的表小姐都不是了,和我們家就真的一點關係都沒了。”
李如月低了頭,不言語。
李老夫人硬著頭皮道:“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誰叫那孩子竟然告上了衙門,咱們家可丟不起這人。待此事了了,咱們再好好補償她。”
“母親覺得她需要我們的補償嗎?”
李老夫人豈聽不出他話中怨懟,知道兒子是惱了,她哭道:“我知道你怨你妹妹,怨我,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誰叫作孽的是他親妹妹親娘,衛國公悲涼一笑:“你們白算計了,狀告李如月殺人還有當年那個產婆的兒子。”
李如月和李老夫人齊齊一震。
衛國公看著震驚的李如月:“你好自為之吧。”
“大哥?”李如月驚慌,大哥什麽意思,他要袖手旁觀不管她了嗎?
衛國公自嘲:“我連你幹了什麽事都不知道我怎麽幫你。到了這一步,我又怎麽幫你,幫著你對付我虧欠了十八年的親生女兒。”
“大哥!”李如月聲音淒厲。
事情再一次的出乎意料,李如月瑟瑟發抖,陸梨既然敢告,肯定是掌握了證據,她卻無對策,怎麽辦?想不出辦法的李如月眼一閉暈了過去,想出了拖字訣。
衛國公被她氣笑了,她以為這樣就能不去對簿公堂。若是尋常情況,她一個侯夫人裝病想拖一拖也許能拖延一二,可今時不同往日。
衛國公懶得多費口舌,就告訴官差李如月暈了。果然那兩個官差說,暈了也得去順天府,順天府有郎中。他們辦案提人,見多了真暈假暈的,要是暈了就不提人了,那得白費多少功夫。
不想這麽個情況,李老夫人抓著衛國公的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們哪裏有將我們衛國公府放在眼裏。”
衛國公慘然一笑:“在祁王府麵前,我們衛國公府又算什麽,也許背後還不止祁王府,溫憲長公主,定安侯府,可都等著她救命。”
李老夫人忽然就想起來了。
溫憲長公主成婚多年無子,每每懷上都會小產,沒有一胎熬過第三個月,眼下卻彷佛已經有五個月了。這都是陸梨的功勞,可不得把陸梨供起來,而溫憲長公主嫁的是皇後娘家赫赫蕭氏。
定安侯的老夫人有心疾,多年來臥病在床,連禦醫都束手無策,隻能點燈熬油的等死,現在聽說能被人扶著走兩圈了,這也是陸梨的功勞。而安定侯府子孫出了名的孝順和出息。
李老夫人還想起了自己的眼睛,雖然恢複了七八分,卻並未痊愈,按之前陸梨的話來說要調養半年,且以後得定期複診。出了這些事,陸梨還可能繼續為她治眼嗎?甚至李老夫人都懷疑陸梨會不會早就留了一手,畢竟她那麽一個人,做事向來喜歡留後招。
眼睛隱隱約約的疼起來,李老夫人一時分不清楚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
“我眼睛疼,我眼睛疼,是陸梨,她動了手腳!”李老夫人捂著眼痛叫。
衛國公大驚失色,連忙請府醫。
李如月都顧不上裝暈了,李老夫人可是她最大的靠山。
府醫過來一瞧,並沒發現異樣,可陸老夫人又疼得眼淚直流,實在是無能為力,有點羞愧地說道:“近來老夫人的眼睛一直都是陸大夫在醫治,不如請陸大夫來看看。”
李如月恨恨:“我看就是陸梨動的手腳,你快看看這些藥方,是不是有問題。還有我,我好好的怎麽會噩夢纏身,肯定是陸梨,是她害我。”
府醫聽得一頭雲山霧罩,一頭霧水地檢查藥方,表示藥方沒有問題還極為精妙,他自歎弗如。
李如月氣了個半死:“你再仔細檢查檢查,肯定有問題。”
府醫有點不高興了,他是衛國公府請來的坐鎮大夫,在外麵也是有頭有臉的名醫,就是圖個安逸才來當府醫,又不是來當奴才的。手上但凡有真本事的人都有底氣,於是他硬邦邦道:“夫人若是不信老朽的醫術,那就另請高明。”
李如月現在看見郎中就覺得不順眼,尤其她精神狀態不穩,當下就要重新請。
眼看著不像話,衛國公嗬斥:“夠了,你消停下。既然醒了,那就趕緊出去,順天府的人還在外麵等著。”
“大哥!”李如月不敢置信地瞪著衛國公,“你真要見死不救。”
衛國公冷冷看著她:“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逼得我親生女兒斷指斷恩,是不是還要我為了你賠上整個衛國公府。”
事態鬧到這一步,衛國公後悔了,明明想把這樁事的影響減到最小,結果卻鬧到了官府,以更加不堪的形式鬧得人盡皆知,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他們主動宣布,起碼掌握了主動權,還不會傷了陸梨的心。
李如月如遭雷擊,雙眼因為震驚而鼓到極致。
這時候,李采薇急赤白臉地衝了進來:“父親,我聽說順天府的人要來帶走姑姑,父親,姑姑怎麽可能殺人,分明是誣告。那個陸大夫到底怎麽回事,我們家對她禮遇有加,她居然要告我們。”
說完了才看見躺在榻上痛苦不堪的祖母,李采薇急忙撲了過去,“祖母,你怎麽了,祖母!”
李如月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鬧到了這一步,薇姐兒以後還怎麽見人,陸梨這個害人精,她為什麽掉懸崖都不死。
痛苦的祖母,痛哭的姑姑,麵無表情的父親,李采薇又想起自己去外祖母府上,卻沒見到母親,還發現外祖母對她有些冷淡,頓時又委屈又害怕,“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大家都是怎麽了,昨天還好好的,到底是怎麽了?”
衛國公沉聲:“帶二姑娘回院子,沒我的命令,不許她出來。”已經夠亂了,他不想亂上加亂。
李采薇驚愕:“父親!”
衛國公:“我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
確認他是認真的,兩個婆子才敢上來拉李采薇。
李采薇不敢相信父親會這樣對自己,整個人都呆住了。
“薇姐兒,你先回去,沒事的,很快就沒事了。”李如月心如刀割,壓抑著不安安撫李采薇。
李采薇怯怯的,像是被衛國公嚇到了,“真的會沒事嗎,姑姑,我害怕,陸大夫怎麽會誣告你,姑姑你這麽善良,怎麽可能殺人。”
衛國公忽然覺得有些刺耳,看著李如月的溫柔和李采薇的依賴,更覺得刺眼。對待李采薇,李如月滿腔的慈母心,到了這一步還要分神安撫,可對待陸梨,她簡直心狠手辣到喪心病狂,但凡她顧念自己這個哥哥,都不該如此狠毒。自己居然為了維護她傷害自己的女兒,他到底在做什麽,怪不得長寧大長公主都要對他失望了。
再是心灰意冷,衛國公還是陪著李如月一塊去了順天府,他總得知道情勢,才好及時反應,將惡劣影響減少到最小。
而李如月再是不願意,在衛國公明擺著不會為了他和順天府對上的情況下,不願意被押著走,她隻能前往順天府。
剛出門就遇上了康寧侯府的二老爺,康寧侯府絕對是全場最懵逼。什麽情況啊?怎麽就被人告了?他還想去順天府打探下,父親就告訴他,看衛國公行事。
張二老爺琢磨著父親大概知道了什麽,反正不是他媳婦,老爺子都這麽說了,張二老爺便乖覺地跟上,準備待會兒唯衛國公馬首是瞻。
但見陸梨,李如月就聞到一股極淡極淡的香,她並未在意,因為她全副心思都在控製自己不撲上去掐死陸梨的念頭,都是她,她為什麽要活著回來,害了她們母女一次不夠,她還要再害她們一次。
陸梨朝她微微一笑。
李如月咬緊了後槽牙,憤怒和恐慌兩種情緒在胸口橫衝直撞,撞得她心煩意亂。
正式升堂。
作為原告,丁大石和陸梨首先要自訴冤情。
先說的陸梨,她看了一眼李如月:“大人,草民陸梨要狀告康寧侯夫人四年前謀殺了陸梨,昨日還欲殺我滅口。”
什麽叫謀殺了陸梨,還欲殺你滅口,你不就是陸梨。
“你不是陸梨!”李如月竟是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目眥欲裂,那麽深的懸崖怎麽可能沒死,怎麽可能?這世上怎麽可能有換臉的醫術,那她又為什麽要斷指?李如月糊塗了,她是陸梨,她不是陸梨,她到底是不是陸梨?
李如月的神智岌岌可危,她神色狂癲,嘶聲質問:“你到底是誰?”
那模樣看起來駭人極了。
陸梨笑起來:“我是陸梨,但並非被你推下懸崖的那個陸梨,那個陸梨已經死了,死於你之手。”
“那你是誰!”李如月的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
“我是無人林中長大的孤兒,自幼被家師收養,十四年前偶然救下了被推落懸崖的陸梨。無奈她傷勢過重,我們師徒也無能為力。陸梨臨死前,懇求我為她伸冤。於是我離開了無人林,因我是無籍之人,便以陸梨之名入了籍。昨日之所以冒用陸梨的身份,也是為了完成陸梨的遺願,陸梨她想知道,她的家人是否還有良知。”陸梨嗬了一聲,“若非我早有準備,昨天就該被殺人滅口了。如此看來,陸梨死在四年前,未嚐不是福氣。”
李如月呆若木雞,一會兒覺得這才是真相,一會兒又覺得不可能,若她不是陸梨,何必自斷一指。可若她是陸梨,她又為什麽要編這種話。
神智混亂的李如月想不明白,衛國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若不是陸梨,李如月手上就多了一條人命。此外,她若不是陸梨,那就徹徹底底與他們衛國公府沒了瓜葛。
若說在意識到陸梨的能力和價值之後,他沒存了舍棄李如月挽回陸梨的心思,那是騙人的。隻要有這份血緣關係在,陸梨再絕情,也割不斷她和衛國公府的聯係,就算她割指還恩也不能,世情如此。
然而,當她不是陸梨之後,她就能徹底斬斷與衛國公府的血緣。
她不是陸梨,她隻是幫陸梨申冤報仇的人,她告姑姑對李老夫人的眼疾袖手旁觀甚至毀了李氏……都天經地義。
可她就是陸梨,他肯定,但是他沒有證據,她模樣都變了,誰能證明她就是陸梨,不能!
想明白之後,衛國公隻覺得渾身的血都凝固了,好深好決絕的心思,而現在這樣一個人深深地恨上了他們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