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錯位的人生5
多了祁王這個病人之後, 陸梨明顯的感覺到來找她看病的達官顯貴更多了,隻是有那麽一部分人是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悄摸摸的想打聽祁王的傷勢。一個掌兵的親王, 殘疾與否自然事關重要,重要到決定一些人願不願意結親。
陸梨好笑, 沒想到這位王爺倒是挺有行情, 卻沒想到連李如月都來打聽祁王的手疾。她雖沒明說是為了李采薇,不過陸梨心知肚明。因為就在上次去衛國公府出診時,李采薇的丫鬟靜夜也私下尋了她打聽祁王的傷情。也是那時陸梨解了惑,李采薇年方十八,卻未定人家,原來如此。
李如月沒有開門見山就打聽祁王, 那多不講究,他們豪門大戶可做不來這麽不講究的事, 她先是說了自己近來有些心慌氣短,所以想請陸梨為她把脈。
陸梨:“是不是還有午後和夜間潮熱,少寐多夢,尿少色黃這些症狀。”
李如月本是忍著膈應找上來的,就衝這郎中的名, 她就厭惡。本打算隨便看看, 被說中症狀之後,頓時拿正眼看陸梨了,怎麽就忘了母親在她近半個月的治療下,眼睛雖然沒有複明, 但是精神頭好了許多,忙道:“是有,我這是?”
“陰虛火旺,想來世子夫人今日多有煩憂,我開幾服藥能緩一緩,想徹底好,還得夫人放寬心。”
神了!李如月心道一聲,可不是煩憂,還不是為了薇姐兒這個冤家。
這丫頭上一輩子就癡戀祁王,結果被陸梨那個禍害橫刀奪愛,以致於被嫉恨蒙蔽了雙眼,做下了很多不理智的事,最終淒慘收場。
這輩子,薇姐兒依舊在白鹿書院求學期間喜歡上了偶然來白鹿書院的祁王。沒害人精了陸梨搗亂,她以為女兒能心想事成,她的薇姐兒在白鹿書院可是出類拔萃。隻不知道哪裏出了岔子,祁王並沒有對薇姐兒另眼相待,明明當年祁王對成績優異的陸梨格外不同。
雖不願承認陸梨比薇姐兒優秀,她還是捏著鼻子讓薇姐兒模仿陸梨當年在白鹿書院出的那些風頭,效果卻不盡人意。折騰了兩年,直到薇姐兒從白鹿書院結業,也沒得到祁王親睞。
當時薇姐兒已經十六,老大不小了。家裏橫了橫心,就想走宮裏太後的路子,哪想遇上祁王平亂,還受了傷,廢了一隻手,眼見的要當富貴賢王,家裏頭自然不答應。
隻薇姐兒死心眼,就是認準了祁王,給她說了好幾戶人家好兒郎,她都不樂意,這結親又不是結仇,自然不好硬來的,於是就僵住了,一拖二拖拖成了大姑娘,再不嫁人,那就真正的耽擱了。
李如月這個當親娘的豈能不憂不愁,她這輩子可就這麽一個心肝寶貝。眼瞧著又要過年,翻過年又長了一歲,李如月簡直快愁死了。
“那便煩請陸大夫開方子,你的醫術我是再相信不過的。”李如月奉承,畢竟有求於人嘛。
陸梨微微一笑,提筆寫方子。
李如月看著陸梨的字:“想不到陸大夫不僅醫術好,字都這麽好,後生可畏啊。”
陸梨:“過獎。”
“陸大夫不必謙虛,如今我在外麵應酬,可是聽了不少人誇你,還有人專門向我打聽你的醫術,我就說,連祁王府都請你上門為王爺診治了,這醫術還有問,和宮裏的禦醫都是有的比的。”
陸梨:“夫人謬讚了。”
“哪是我謬讚,分明是你有本事,祁王的手傷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卻沒難倒你陸大夫,想來要不了多久,祁王就能恢複神箭手的風采。”
陸梨但笑不語。
李如月佯裝隨意地問:“莫不是祁王的傷?”她欲言又止地望著陸梨。
“為醫者不經病患同意,萬不能對著外人言說病情。”
李如月臉色僵了僵,不過隻是一瞬的事,她從袖子裏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銀票,望著陸梨的眼睛:“還請陸大夫行個方便。”
陸梨有那麽點想笑,他正色:“請夫人莫要為難草民,不然草民實難向祁王爺交代。”
顯然祁王的招牌還是挺好用的,李如月不敢再逼迫,甚至都不敢翻臉,就怕陸梨轉身向祁王告了狀,她勉強笑笑:“讓陸大夫見笑了,我夫家有個侄女,思慕祁王,就托我……誒,姑娘的家一點不好對人說的心思,還請陸大夫代為保密。”
陸梨嘖了一聲,張家的姑娘可真是倒了血黴被扣上這麽一個鍋。
“夫人放心,今天我隻是為你看診,並沒旁的事。”
李如月滿意點頭:“是是是,我就是請陸大夫看了看診而已。”
一個療程的藥吃完之後,李如月的心病依然還在,可不適的症狀著實緩解了不少,有心再找陸梨,想起之前的尷尬,到底拉不下臉麵,索性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便算了。
不曾想剛睡了幾天踏實覺,又開始多夢,還都是噩夢,嚇得李如月每晚都一身冷汗地驚醒,此後再難以入睡。
夜不能寐,白天瞌睡,仍然逃不過噩夢侵襲,如是兩日,李如月總覺得自己能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然她問丫鬟,都說沒有。
李如月臉色煞白,不肯承認自己出現了幻覺。
因著近來陸梨存在感強,便有丫鬟提議,要不要請陸大夫?之前已經請過幾位郎中,都說夫人隻是焦慮太過,讓夫人放寬心,然後開了些安神助眠的方子,卻都無用場。
李如月矢口否認,她記得同春堂的徐大夫說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的那些噩夢裏,陸梨占了半壁江山。
她不想見和那個禍害同名同姓還同樣來自崖州的陸大夫,見到他自己就會想起陸梨,她怕又會夢見鮮血淋漓的陸梨從懸崖底下爬上來,桀桀怪笑著說:姑姑,我從地獄裏爬出來了,你和表姐還好嗎?
李如月重重打了一個冷戰,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急聲吩咐:“備車,我要去一趟相國寺。”就算陸梨變成鬼纏著她又如何,她找高僧降服她,活著的時候不是她的對手,死了更不是。
李如月眼底迸射出強烈的冷光,保養得宜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怖。
兩個丫鬟心頭一凜,互相對視一眼,皆想起值夜時聽到的隻言片語,心下惶惶。
李如月這樣的狀態自然是不便去衛國公府,多日不見李如月,李采薇便主動去了康寧侯府,但見李如月骨立形銷的模樣,頓時嚇了一大跳:“姑姑,你這是怎麽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因著久未安眠,李如月很有些暴躁,一點都不想應付人,隻來的是她的薇姐兒,李如月強打起精神說話:“有些不舒服,已經請禦醫看過,不要緊,好好休息就行。”去了相國寺,依然沒有好轉,她連禦醫都請來了,安神藥喝了幾大罐,可依然夜不能寐,精神越來越差。
李采薇哪裏肯信,心急如焚:“姑姑你這樣哪裏像不要緊。”
李如月十分受用她的關心:“我真的沒事,就是幾天沒睡好。”
“怎麽會睡不好?”
李如月望著一臉關心的李采薇,想起了昨晚上的那個噩夢,陸梨將薇姐兒剝得幹幹淨淨掛在城門下,洋洋得意地說,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她的真麵目。哪怕隻是回想,李如月都覺得五內俱焚,不由自主握住李采薇的手。
被抓疼了的李采薇驚呼一聲:“姑姑?”
回過神來的李如月連忙鬆手,拉起李采薇的手細看:“抓疼你了,我看看。”
“沒事了,姑姑,你怎麽了?”李采薇覺得姑姑哪哪都不對勁,就見李如月忽然瞪視她:“滾開!”
李采薇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刻在李如月的眼中,她看見的是血肉模糊的陸梨站在李采薇身後,一邊拍著李采薇的肩膀,一邊說,“如果世人都知道了你的寶貝兒女兒是個冒牌貨,你猜會怎麽樣?”
“姑姑?”李采薇傷心又驚恐的看著麵目猙獰的李如月。
這一聲好比晴天霹靂,劈醒了李如月,視野中哪還有什麽陸梨,隻有驚惶無措的李采薇。
李如月閉上眼,無力和恐慌席卷而來,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要瘋了,活生生被已經死掉的陸梨逼瘋,這個害人精,活著害人,死了也要害人。她盡量逼著自己不去想陸梨,可越是不想越是忍不住想起,相國寺的高僧說她業障難消,業障!這世上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報應?
李采薇帶著滿腹擔憂回到衛國公府,見了柏氏,便把李如月的情況說了:“母親,陸大夫明日就要來為祖母施針,不如順道讓她替姑姑看看,您是沒瞧見,姑姑憔悴的不成模樣。”她皺了皺眉,“陸大夫醫術高明,咱們都看在眼裏。旁的大夫看不好,陸大夫許是有辦法。可我和姑姑一說,姑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就想著我先把人帶過去,到時候姑姑也不好拒絕。”
柏氏驚訝:“你姑姑怎麽了?”
李采薇愁眉不展:“姑姑隻說睡不好,可我看著像是得了大病似的,瞧著就讓人不安。”
柏氏納悶,前一陣見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大病了,怕女兒是關心則亂,薇姐兒打小就和她姑姑親,便看向靜夜。
靜夜詳細地描述了李如月的現狀。
聽的柏氏都擔憂了,可別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娘家人,這些年她和這個小姑子處得還不錯,很有些擔心:“那明兒咱們就請陸大夫過去瞧瞧。”
李采薇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來。
柏氏看看她,欣慰一笑:“不枉你姑姑一直這麽疼你。”話鋒一轉,“不過有些事還是得讓你知道,你姑姑之所以拒絕陸大夫,是有原由的。”
李采薇疑惑:“啊?”
“陸大夫的名諱和你姑姑早夭的女兒一模一樣,難免觸景生情。”他們也是看了方子上的落款才發現,就是這麽巧,同名同姓還是同鄉,那孩子要是還活著,今年也十八了,能考上白鹿書院,該是個聰慧的,可惜了。
李采薇大驚,片刻後恍然:“怪不得明知道陸大夫醫術那麽好,姑姑都不願意請陸大夫,可怎麽能拿身體開玩笑呢。”
柏氏歎了歎氣:“你姑姑是個命苦的,你要多孝順她。”
李采薇重重點頭:“我會的,姑姑那麽疼我。”
柏氏又道:“明兒我和你一塊去,我在,你姑姑應該不會拒絕見陸大夫。”
李采薇喜出望外。
次日,為陸老夫人施針結束之後,陸梨便被柏氏請了過去。
柏氏客客氣氣地說:“不知陸大夫待會兒可有要緊事,若是沒有,可否請陸大夫陪我們去康寧侯府為我家小姑看診,小姑近來身體有些不適。”
不說老夫人在他的治療下情況一日好過一日,就說眼下他是多少官宦人家的座上賓,柏氏也要客氣三分,再來交醫術精湛的大夫,總是有利無弊的。
陸梨看著態度和善的柏氏,心情有些微妙。從記事起,她就知道父親不在人世,所以她對父親並沒有期盼,她期盼的是遠在京城的活著的母親。她已經知道李如月不是,也慶幸李如月不是,然投入的感情無法收回,多年的期盼讓她難免對柏氏有些好奇,與她而言母親這個形象分外不同。
這一刻,她在想,若是柏氏知道真相,她會怎麽想怎麽做。於李家人而言,李采薇縱然不是李家二姑娘也是嫡親的表姑娘,唯獨柏氏,與李采薇沒有任何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