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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皇帝是條狗17

  如果可以,謝重華並不想把陸昭牽扯進來,他該做他逍遙快活的秦王,與世無爭。


  然而


  窮途末路,勢單力薄。


  滔天的恨,日夜噬心。


  她無法拒絕來自陸昭的幫忙。


  上一世,她的自私將他拉入深淵。


  這一世,萬幸。


  成功了,她會報答他,失敗了,不會再連累他。


  半個月後,西北捷報傳來。


  朝廷上下一派喜洋洋,後宮也歡欣鼓舞,正陽宮頓時更熱鬧了,前來道賀的人如過江之鯽。


  送走又一波賀喜的嬪妃,謝重華笑容漸漸散了,靠在榻上歇息。


  “這一撥接著一撥的,娘娘累壞了吧。”芝蘭喜盈盈地遞上一盞蜜水。


  謝重華喝了一口:“一整天沒個消停的時候,能不累嗎,你們也累了,下去歇著吧。”話音未落,肩膀上傳來輕重合度的力道,謝重華側臉便見是玉蘭,她笑著道,“忙了一天了,你歇一歇。”


  “奴婢不累。” 玉蘭覷著謝重華的麵色,小心翼翼地說,“奴婢瞧著娘娘似有些愁。”


  芝蘭驚訝,經過玉蘭這一提醒,再去看,也看出幾分來,當下道:“娘娘愁什麽,這大喜的日子?”


  謝重華眉心皺的更明顯了些。


  景宣帝看著,就有一種要想撫平那兩道峨眉的衝動。


  是的,景宣帝又變成狗了。


  謝重華豈會放過表忠心麻痹狗皇帝的機會,她對芝蘭道:“芝蘭,傳話給家裏,讓他們務必低調,莫要被眼前的繁華迷了眼,得意忘形招來禍端。”


  芝蘭驚了下:“娘娘何出此言?”


  沉吟了下,謝重華緩緩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如此盛況,難免人心浮動。隻越是這檔口,越是要小心謹慎,莫落了居功自傲的口舌。”


  景宣帝心想,皇後是難得的明白人,若謝氏人人如皇後這般通透本份,朕有何憂。


  玉蘭就道:“娘娘寬心,公府行事向來妥帖,何時出過岔子。”


  謝重華眉心微鬆:“那倒也是,不過叮囑一聲給他們緊緊神也好,免得出了紕漏。”她聲音低低的,“越是這節骨眼上,越要本份,萬一被傳出些有的沒的,那就不好了。”


  景宣帝看著還是微帶憂色的皇後,心裏一歎。換做後宮任何一個嬪妃,娘家人要是立了如此大功,高興都來不及,不定怎麽趾高氣昂。也就皇後沒有被潑天功勞衝昏了頭腦,還保持著清明。


  又過了半個月,大軍凱旋。


  景宣帝親至城外迎接凱旋的的大軍,犒賞三軍。他自是不會錯過這等收買軍心的大好機會。


  “陛下,”準備行禮的謝國公被景宣帝一把托起,“愛卿免禮。”


  謝國公已是知天命的年紀,然發烏眼亮,高大挺拔,加之號令三軍的威嚴,令他看起來十分精神,丁點不見老態。


  初登基那兩年,望著站在武將之首的謝國公,坐在龍椅上的他便覺安心,也不知什麽時候起,慢慢不安起來。


  景宣帝暗暗一歎,感情上他願意相信謝氏的忠心,隻謝氏功高權重,作為帝王他不得不防。


  想起那日在正陽宮聽到的話,老國公願意功成身退,再好不過。免得在與日俱增的不安中,君臣失和,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犒賞完將士,景宣帝心中又一層陰霾。


  軍中各級將領對謝國公的推崇敬重溢於言表,謝氏在軍中的威望比他想象中還要深重。景宣帝無奈,太-祖太宗手下能征善戰的將帥多如牛毛,可到了他這,卻麵臨青黃不接的窘境,年輕一輩難以獨當一麵,老一輩隻剩下謝國公,要不然此次西征烏斯藏他怎麽會讓謝國公領兵,難道他不知道這樣會加重謝氏威望功績,隻是無人可用,不得不如此。


  不提這些心思,總體而言,景宣帝還是高興,畢竟打了一場他登基以來最大的勝仗,西北邊境十年無憂。


  龍心大悅的景宣帝破例施恩,允許謝家父子進後宮見謝重華。


  隻謝重華還沒等到父兄,先等到了狗皇帝。


  伴隨著清脆的銀鈴聲,大了一圈的獒犬熟練地越過門檻,跑向謝重華,靈活的爬上她的膝蓋,然後找了個位置趴好。


  謝重華目光微閃了下,他倒是會挑時候變身。


  景宣帝也覺得這時間來的挺巧。


  之前他正在上書房和此次西征的主要將領議事,那種熟悉的心悸忽然間襲來.變得次數多了,他也找出了一點規律,他知道自己這是又要附身旺財了,遂強撐著趕緊找了借口遣散外人。這也是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沒有鬧出亂子的原因,不然好好的上著朝,他冷不丁暈過去,還不得鬧翻天。


  附身著附身著,一回生二回熟,景宣帝早已經淡定了。熟門熟路的鬧騰,熟門熟路的被放出來,再熟門熟路的找到皇後。


  反正要等一個時辰才能變回去,與其趴在樹下曬太陽浪費時間,還不如看看皇後,還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皇後。


  人前端莊優雅,私下卻懶散的很,喜歡沒骨頭似的歪在榻上。


  明明那麽在乎他,卻總是不說出來,隻會私下默默關心他。


  還發現,皇後擼狗很有一套,被擼得渾身骨頭都軟了的景宣帝如是想著。


  “娘娘,國公爺他們來了。”


  芝蘭興奮地跑進來稟報。


  謝重華激動地站起來,好似忘了膝蓋上還躺了一條狗。


  昏昏欲睡的景宣帝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疼得叫了兩聲。


  “瞧我,居然把你給忘了,”謝重華哭笑不得地抱起旺財揉了揉,“沒摔著吧,真是對不起了,回頭給你加餐。”


  吃痛的景宣帝望著謝重華如花似玉的臉,再被這麽溫言軟語的一哄,那點子鬱悶就像是清晨樹葉上的露珠見到了陽光,轉眼間蒸發了個一幹二淨。


  皇後都半年沒見父兄了,激動無可厚非。


  何隻是半年,是隔了陰陽的兩年。


  謝重華眼眶微微紅了。


  “誒呦喂,半年不見,你眼窩子怎麽變淺了。”謝挺含笑的聲音響起來,帶著股痞勁。


  眼淚就那麽掉了下來,謝重華卻笑了起來:“你總算立了個像樣的功回來,我是替你喜極而泣呢。”


  謝挺做傷心狀:“我還當你想我想哭了來著。”


  “要這麽想你高興就好。”


  謝挺哈哈大笑,錯眼間發現了腳邊的景宣帝:“這是我送來那條,長得挺大了嘛,差點沒認出來。”


  謝重華:“旺財也不認識你了。”


  謝挺噗嗤一聲樂了:“你是打算笑死我麽,取這麽個傻了吧唧的名字。”


  景宣帝有點不高興,他自己嫌棄是一回事,被人嫌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讓他不高興的事情發生了,猝不及防之下,他被謝挺抓著兩隻前爪舉了起來。


  “……”懸空的景宣帝下意識蹬了蹬腿。


  “還怪沉手的,養的不錯。”謝挺見手上的狗被陌生人提起來都不驚不叫,訝異挑眉,“這麽溫順,你閹了?”視線下移幾寸,“沒啊。”


  話音未落,謝挺就見剛剛還溫順如綿羊的狗張嘴咬過來,他眼疾手快避開,順勢放開手。


  景宣帝鬧扭成怒,有種大庭廣眾下衣不裹體的羞恥,磨著牙想:謝挺這個王八蛋,朕一定要把他調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這還差不多嘛。”謝挺笑眯眯的,“好歹是條獒犬,可別丟了祖宗的臉。”


  景宣帝氣炸。


  “三哥你就別逗旺財了,”謝重華怕再讓謝挺欺負下去,小心眼狗皇帝會伺機報複。她順了順狗皇帝的背,“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個不靠譜的。”


  景宣帝看了看她,又瞄了一眼謝挺,走到主位前,四肢並用上了椅子,坐了半邊。


  這一整套動作看的謝挺大為稀奇,嘿了一聲:“你這狗真聰明,怎麽養的。”


  “好了,”謝國公含笑打斷,“我們不好在後宮久留,你別沒完了。”


  謝挺就道:“回頭我讓你三嫂進來問問你怎麽調-教的。”


  端坐在主位上的景宣帝冷哼一聲,彷佛在嘲笑謝挺的異想天開。


  謝挺更驚訝了。


  “娘娘近來可好?”謝國公望著謝重華,細細端詳,進了宮,內外有別,便是他這個當父親一年到頭也難得見上女兒幾麵。


  謝重華想起了父女間的最後一麵,父親說,你要好好活下去,帶著剩下的謝家人一起活下去。隻有活著,謝氏才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最終,她讓父親失望了,她沒有活下去,若是父親知道她後來幹的事,會不會更失望。她沒洗刷謝氏身上的汙名,反倒坐實了謝氏乃亂臣。


  “女兒很好。”謝重華壓下滿腹悲涼,笑著說道。


  謝國公欣慰點點頭,他瞧著女兒氣色也不錯。


  “倒是父親看著清簡了不少。”


  謝國公就道:“出門在外,難免的。”


  “我聽說父親受傷了,恢複的怎麽樣了,要緊嗎?”


  “傷的倒是不重,恢複的也尚可。”謝國公斟酌著,不想讓女兒而擔心,但是也不能說的太輕了,那樣後麵的話就不好說,“隻是到底年紀大了,就算是好了,身體明顯不如以前,需得靜養著。方才為父就向皇上提了告老。”


  謝重華適時愣了下,才追問,“陛下可準了?”


  “陛下沒準,不過為父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能再為陛下效忠,”說到陛下時,謝國公還朝著太極殿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尊敬,“過上幾日,再上一道折子,陛下總會準的。”


  謝重華知道,景宣帝一定會準。今天他不答應,不是舍不得,而是總得走個三辭三留的過場。最後景宣帝萬般無奈地答應,好顯得他沒有巴不得老臣離開。


  景宣帝就發現皇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就像是卸掉了沉重的枷鎖,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鬆快來。他自然知道她是為了什麽,她一直都在擔心謝氏功高震主,如今,她可算是放心了。


  謝重華如此明顯的反應,謝國公父子自然看在眼裏,不禁各有思量。


  迎著父兄若有所思的視線,謝重華慢慢道:“父親退下來也好,您已經是位極人臣,封無可封,自己退下來,總比……”她搖了搖頭,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道,“萬事萬物逃不開盛極必衰這個理。”


  她沒說完的話,在場的人都明白,自己主動下來,總比被人趕下來好。


  功高震主這個理,他們自然明白。


  一個臣子如果讓帝王感受到威脅,那麽離死也就不遠了,沒有哪個皇帝會一直容忍威脅的存在。


  室內一時寂靜。


  景宣帝仔細觀察在場每一個人的神情,在他麵前,謝家人說的未必是真心話。而在這,隻有他們自己人。


  “娘娘放心,為父會約束好家裏人。”謝國公欣慰的看著女兒,她能理解他的苦心就好。他退了,皇帝會更放心,她和他們謝家也就更安全。至於失去的權利,他們謝家的功勞擺在那,她這個皇後還穩坐正陽宮,就沒人敢輕視他們。


  景宣帝心下一定,看來謝國公去意已決,如此甚好。隻要謝家言行一致,他必不會少了謝家應得的尊榮。


  謝重華的手還放在狗背上,如何察覺不到景宣帝的放鬆,心下一哂。放鬆了好,當年謝家就是放鬆了對狗皇帝的防備,才會淪為砧板上的魚肉。


  接下來,一家人又說了些體己話,時間轉眼就過去。到底是外男,謝家父子不好久留後宮。


  謝家父子都有些不舍,女眷可以月月進宮,他們卻是不能的,下次見麵還不知是什麽時候,正惆悵著,就聽謝重華笑吟吟地說:“過幾日我回府看父親。”


  謝國公微微一驚,轉瞬明白過來:“陛下準許你出宮了?”


  “這回我生日你們都不在,陛下就說讓我在府裏補過一回。”謝重華笑容璀璨,聲音都是歡快的,透著一股甜意。


  她就等著那一天,說服了家人,她的計劃才算是真正的開始。說服父親不易,但是她有把握成功,也必須成功。


  景宣帝看著喜上眉梢的皇後,不覺也跟著高興。


  謝國公心裏喜,口中卻道:“陛下慣著你,不過你得知道分寸。”


  “知道了,父親放心,我心裏有數。”


  她太有數了,上輩子她就是心裏太沒數,才會輪到那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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