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八年
不管昨天你怎樣傷心流淚痛不欲生,明天太陽照樣升起,我們都要努力繼續生存。
高中的時間是按天算的,每天計劃的滿滿,在一張又一張的試卷中過得緊張而充實;大學的日子則是按年算的,眼睛稍微閉上了一會,一年就過去了。
三月份開學季,司朗登上了飛往清之華的飛機,而柳曜永遠留在了潔白的病房裏。
司朗學的是跟司康曼一樣的臨床醫學類,在大一的期末考試中取得了專業第一的好成績。
可是心裏卻高興不起來。孤獨,好孤獨。
還是那個家,還是那個房間,每天早上起床之後身邊的空曠,吃早餐時總是不自覺地做兩人的份,有時候半夜驚醒發現身邊沒人,竟然還低低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司朗靠在床頭上,把被子拉倒下巴上蓋住了半張臉,任淚水打濕床罩。寂靜的夜晚像一個無底的黑洞,無盡的下墜,失去重心,徒勞的掙紮。司朗從沒有這麽害怕過黑夜。
年複一年,新生一屆又一屆的來,司朗變成了別人嘴裏的那位優秀的遙不可及的學長。
曆年的運動會,學院的體育部部長都會親自邀請司朗參加運動會為學院爭光,他答應了,但是成績卻一年比一年差。
不是體力下降了,而是那年能跟他一起比肩的少年已經沒有辦法和他一起在風中起舞了,那個在深夜和他在海邊奔跑的少年,那個和他在街頭擁吻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自己所跑的每一步,都是一種愧疚,一種奢侈,一種負罪。
司朗花大把時間學習專業知識,書桌上常常堆了一本又一本的有關腦神經的書,淩晨還亮著的台燈,幫他趕走黑夜的孤寂。
四年之後,司朗順利畢業,拿到了國外一所享譽全球的醫學院的研究生資格。
他的努力的方向,就是臨床腦神經的修複。
我不坐以待斃,我要成為你的奇跡。
雖然致死率有百分之九十九,那就讓我成為那百分之一。
大學四年,你缺席了三年。
研究生兩年,我在異國他鄉的兩年,和你距離最遠的兩年。
每天對著一個個醫學模型進行研究,不斷的分析病例,做過無數次試驗,想過務無數的辦法。
為了能讓你再次睜開眼的那一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極致。
司朗是醫生,但也同樣是一位無藥可救的病人。
穿著手術服,他是手術台邊起死回生的妙手聖醫;換上一身聖潔的白衣,他是肅穆教堂裏一個虔誠的信徒。
為了你,我可以千千萬萬遍的禱告,為了你,我可以幾年如一日的練習積累病例剖析。腦部神經的手術,世界上目前沒有人有膽量做,百分之一的生存率,也沒有患者家屬願意冒險。
司朗為了把這百分之一的概率提高,整整花費了八年的時間。
八年,三千個日夜。
司朗成為了世界聞名的臨床醫學專家,在腦神經修複方麵已經有了自己獨家研創的認知和方法。
這名年輕的醫學博士,用自己生命最張揚最放蕩不羈最華麗的青春消耗在了一件小小的實驗室裏。
那間實驗室裏擺滿了腦切片,在那間幹淨的工作台上,他曾解剖過無數的大腦,福爾馬林裏滋養著無數的大腦樣塊。
八年,上億次的練習,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每一根神經的位置,每一條紋路的走向,把自己生生的練出了機械臂,在顯微測速儀上顯示術中手抖的頻率幾乎為零,是可以媲美機器的存在。
修複腦神經,就猶如在雞蛋羹裏做手術,稍微有什麽差池,腦組織損害,帶來的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而司朗用了八年的時間對自己進行魔鬼訓練,像從小要立誌成為一方將領的男兒,吃過的苦,流過的血與淚,都是常人根本無法企及的。
這一年,柳曜二十七歲,司朗二十八歲。
四月初夏,司朗身上穿著白大褂,背著手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山群,鬱鬱蔥蔥的群山在微風的吹拂中散發著勃勃生機。
司朗眼光溫柔的望著窗外,他的眼睛比以前更狹長了,眼神裏多了一份堅韌和篤定。臉上的線條更淩厲了一些,比以前更高挺的鼻梁讓司朗看起來成熟許多。
“喂?聽說你打算要回國了?”司朗的導師給司朗打了個電話。
“是啊,明天早上的航班。”司朗一隻手輕輕向後撩動金黃的頭發。
“想好了麽?”
“想好了。”司朗的語氣裏沒有一絲猶豫。
八年了,司朗在這裏呆了整整八年了,遠離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整整磨練了自己八年。一天比一天濃烈的思念,已經快要把司朗壓垮。偶爾能收到司康曼發給他的照片,司朗都要把每個角落每個細節都放大,把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柳曜比之前消瘦了不少,雖然按時做著複健,肌肉還是鬆弛了很多,一雙眼睛仍舊像八年前那樣緊緊的閉著,睫毛長長了一些,密密匝匝的在眼睛下麵形成一圈陰影。少年的臉龐還是那麽安靜清朗。
“該起床了,你睡得太久了。”
趙姨負責每天照顧柳曜關於生活的方方麵麵,尹禦把守柳曜的安全,管家負責處理柳政澤在中國地區的市場。
盛源接管柳政澤的海外市場,在過去的八年裏幾乎將柳氏財團的資本翻了整整兩倍。
此時此刻的柳曜身處雲麓市,每天都在研究新的慈善項目。白天沒事的時候就去蘇小青的墳前坐一坐,跟小青說說話。跟她講昨天晚上他又夢見小青啦,他們在夢裏很幸福。
司康曼在國內配合司朗研發專門適用於腦部手術的工具,傳統的手術刀對於腦部還是不夠精細,他特意研製了一款納米級的手術刀,在臨床實驗上獲得了顯著的改進效果。
晚上六點鍾,一架從法國飛來的飛機穩穩的降落在海城機場。
時隔八年,舊的城市,嶄新的人。
他帶著創造奇跡的決心重新踏上了愛人沉睡的故土。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司朗被司康曼開車接回家,這對父子時隔八年又重新相見,帶著各自內心的期待,一個擁抱,把時光重新溫習。
司康曼瘦了很多,眼角稍微往下耷拉。司朗能明顯的感覺到司康曼老了。司朗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司康曼承擔了柳曜的主治任務,本應該是作為司康曼的準女婿的柳曜被司康曼照顧的無微不至。
別人去吃飯的時候,他在拿紫外線燈照柳曜的床單防止得褥瘡;別人下班回家的時候他在給柳曜上機器進行腿部複健;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守在床邊清理導尿管積液,拿毛巾擦拭柳曜的身子。
兒子在以他的方式努力著,身為父親也為兒子的心愛之人做出自己的貢獻。
讓爸爸也做出一份自己的力量,你不在,就讓爸爸幫你守護。
再好不過了。
司康曼和李娜一直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父母親。
善解人意,對於孩子來說是一件多麽值得慶幸的事情啊。
司朗上初中的時候,班級同學跟他說:“哇!司朗你可以去試試出cos!你的麵貌和瞳孔都不用多加修飾!你一定會特別還原角色的!”
對於司朗這樣有先天優勢的麵貌,再加上一雙筆直的大長腿,對於一些外國角色的cos是非常占優勢的。
司朗在周圍同學的帶動下慢慢對cosplay開始有了興趣,漸漸開始跟同學一起逛漫展,幫同學攝影,後來終於打算自己也加入這個圈子。
“好累啊。”司朗和同學周末剛逛完漫展,正坐在外麵的台階上吹風。
大家兜裏都有集郵時別人送的棒棒糖,坐成一排叼在嘴裏含著,正討論下次扮演什麽角色,突然前麵走過一對帶著孩子的父母。
“媽媽!他們在幹嘛啊?”
“別學他們,你看他們穿的奇裝異服的,臉上畫的跟鬼似的,你將來要是這樣把你腿打折!”
那個暴躁的老母親拽著孩子罵罵咧咧的走了。一排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你可以不喜歡,你可以不了解,不是一個圈子的就別硬融,不喜歡看就別看,井水不犯河水,加以辱罵又是何必呢?”坐在司朗旁邊的小妹紙表示不服氣,嘀嘀咕咕的說道。
“司朗,你爸媽會同意讓你跟我們玩這些東西麽?”小妹紙有些擔憂的問道。
“應該會吧。我爸媽都比較開明。”
當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司郎就跟司康曼和李娜說想加入cosplay的圈子。
“爸爸可能有些落伍了呢,爸爸還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想讓爸爸上網了解一下好麽?”司康曼摸了摸司朗的頭,和李娜湊在電腦麵前查了很多資料。
半個小時後。
“我覺得這個還挺好玩的,穿上跟動漫角色裏一樣的服裝把自己角色代入,一定是非常酷的事情吧!”司康曼坐在沙發上看著司朗,兩隻眼睛彎彎的,很溫柔。
“不過爸爸也沒參加過這種圈子,爸爸可以幫你拍照,幫你做道具,讓媽媽給你化妝買衣服好不好?”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四郎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司康曼,眉眼彎彎,仿佛就回到了那天晚上,善解人意的司康曼笑著支持他的每一個決定。
從前是,現在也是。
“爸,謝謝你。”
司康曼夾菜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下,笑著把排骨夾到司朗的碗裏。
“咱爺倆,還什麽謝不謝的。”眼睛裏有些許淚光在燈影下浮動,亮晶晶的,亦如陽光下消散的水霧,折射出美麗的彩虹。
回家後的第一個夜晚,似乎格外有些輾轉反側,牆上還掛著柳曜在他十九歲生日時送的禮物。
玫瑰盛放,滿屋馨香。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用你送我的黃玫瑰,變出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