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聚首
如果不曾相遇,也許心緒永遠不會沉重。如果真的失之交臂,恐怕一生也不得輕鬆。一個眼神便足矣讓心海掠過颶風。
——汪國真
還是原來的布置,書架多了幾排,檀木香裏還是那熟悉的的油墨的味道。
前台的許爺爺還是穿著筆挺的唐裝,頭發梳的根根分明。
今天看的書是《做西餐你必須要知道的事》。
柳曜走進去,像第一次一樣先是進店逛了一圈,然後走到前台:“請問您這裏招鍾點工麽?”
“不招,已經有了。”
許爺爺把書角折了個頁,才把老花鏡摘下來抬起頭。
兩人對視。
霎時間,錯愕、委屈、心疼、激動,無數個夜裏同一盞燈下,許爺爺對著夜空的禱告靈驗了。
許爺爺哭的像個跟母親分開了五個月的孩子,抱著柳曜就一直哭,哭累了才抹了抹眼淚,聽柳曜講這五個月發生的事情。
柳曜隻是避重就輕的講了一下他的經曆,他沒有把那些殘酷的東西講給許爺爺聽,他怕許爺爺擔心。
但是許爺爺光是聽他講的這些小麻煩就又泣不成聲了,柳曜高估了許爺爺的心理承擔能力:“孩子啊,你可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這五個月我是怎麽過下來。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
“爺爺你現在這裏招了別人麽?”
“什麽別人?沒有別人,一直是司朗來幫我幹活,幹了活他也不拿錢,就說攢著等你回來了給你。”
“司朗現在……”柳曜看著許爺爺,想試探的問一問。
“啊,那孩子現在沒有以前那個勁頭了,話也少。一會兒也該過來了。”許爺爺說完歎了口氣。
柳曜沒再問下去。找了個小蒲團往書架旁邊一坐。
書店裏很安靜,還有好聞的油墨味。柳曜支著腦袋在旁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二月的天黑的還很早,空氣還捎帶著一些冬的蕭瑟。柳曜穿著厚厚的外套在沙灘上駐足,遠遠地凝望著海麵的落日餘暉靜靜地消逝在天際,漸漸和夜空接壤在一起。
大海還是那個大海,但是每一朵浪花都是陌生的。
司朗也不再像之前的那個司朗了,他用了五個月的時間,把自己變成了第二個柳曜。
心思沉重,患得患失。
而這一切,都要從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說起。有個少年踩著陽光走到自己身旁,從那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司朗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在孤寂的馬路上穿過一個又一個路燈,背影孤單而又寂寥。
他曾在這條街上奔跑,像風箏一樣抵達過天空。現在他獨自一人,靈魂摩擦著地麵孤獨地流浪。
走進那條曾深夜闖進的街道,紅藍色交替的燈光不見了,寂靜複寂靜,但是曾在那裏的人卻再也回不去了。
司朗刀削一般的肩膀承擔著濃重的夜色走進了書店,習慣性的想坐在那個小蒲團上靠著書架溫習過去的時光。
正往那角落邁著的步伐停了下來。司朗不可思議的轉過頭去看了看許爺爺,許爺爺一直在笑沒有說話。
司朗挨在柳曜身邊坐了下來。安靜的觀察,像在教室裏趕在午睡鈴響起之前多看兩眼他睡覺的樣子。
柳曜曲著腿,腦袋靠在膝蓋上,向前弓的肩膀似乎比之前又瘦削了,衣服領子敞開著,前胸的肌膚在燈下反著一點亮光。
再次相見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心裏百般難過與思念,到了嘴邊也隻不過是化為一句好久不見。
柳曜動了一下,大抵是覺得這樣睡覺太酸脖子了,腦袋不自主的往後仰去靠在書架上。調整完姿勢之後似乎又覺得燈光有些晃眼便把眉頭皺了起來。
過了一會,刺眼的燈光不見了,冰涼的手指輕輕戳在眉心上。
全世界這麽對他做的人,隻有司朗。
在他剛見他的第一天就那麽做了。
“好久不見。”
柳曜睜開眼睛看著司朗。
雖然這句問候遲到了五個月。
“醒了?”
“你瘦了。”
“你也是。”
“不想跟我擁抱一下麽?”
“想了整整五個月。”
磨難與磨難的交集是理解,悲痛與悲痛的交集是共鳴。
“瞅你倆,就差沒親到一起去了。”許爺爺坐在收銀台後麵打趣。
司朗和柳曜的脖子都跟著一紅。
“今天咱們早關店,出去吃口好的。”
三個人順著這條街走著,許爺爺走在前麵,後麵跟著柳曜和司朗。兩個並肩的少年肩上扛著的不是清風明月的舒朗,而是萬裏凝霜月落北海的依靠。
“許爺爺,這是哪啊?”三個人走到一處居民樓樓下。
“還能是哪啊,我家!”
上到二樓,推門進去。許爺爺“啪”的一生點開了客廳的燈,屋子很大,但門口隻有兩雙拖鞋。
“一直沒想著家裏還能來人,你們就湊合一下光腳吧。”
“這不還多出一雙麽?”司朗問。
“我讓你穿了麽?”許爺爺跟司朗打哈哈,柳曜在旁邊捂嘴笑了。
兩人應了一聲就進屋了。許爺爺換了一身衣服帶上圍裙去廚房做飯。
柳曜和司朗窩在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各自講了講這分開的時間裏經曆的事情,大多也是報喜不報憂,但對方還是能猜出個七八分。
“下周開學,你準備住哪啊?”
“還沒想好。”柳曜撓了撓頭。
“你要不要……要不要來我家。”
“怎麽?方便你偷窺我睡覺麽?”
一句玩笑話,柳曜覺得自己說的話略顯奇怪,嗯嗯啊啊的打起了幌。
“我的東西是不在你那呢?”
“在啊,我去收拾的時候一共也沒什麽東西。一條毛巾一套牙具,四條內褲。”
“……你是變態麽,內褲還數數有幾條。”
“還有一條髒的我幫你洗了。”
兩個人徹底沒話說了。
視線兜兜轉轉在客廳裏晃了一圈,這家裏哪哪都挺好,隻有一個地方讓人覺得不自在,這家裏明明是一個人住,確到處都是兩個人的擺設。
衛生間裏擺著兩套牙具,洗浴間裏有兩把刮胡刀,還有剛才擺在門口的兩雙拖鞋,還有從沙發上隱隱能看見許爺爺的臥室。那裏擺著一張雙人床。
可是又感覺這個家有些冷清。許爺爺從沒跟他倆提起過家裏人。像許爺爺年級的老頭,跟人聊天三句離不開“我大孫子、我大孫女”,但許爺爺從來沒說過。
柳曜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突然停在電視旁邊的一張相片上。
那是兩個男生靠在一起喝酒碰杯的照片。司朗注意到柳曜的目光也跟著看了過去。
照片上兩個年輕人,一個一看就是許爺爺年輕的時候。另一個人是誰?柳曜突然想到了那張雙人床。
他其實是喜歡司朗,他知道。就像一開始司朗跟他說他喜歡男生一樣,他對自己感到錯愕,他感覺自己生病了。
後來他發現,那不是病,隻是一種比異性之間還要正常的感情,就像是天黑了月亮出來了那樣自然而然。
“司朗,一個人在家很孤單吧。跟我出來租房子住吧。”
“你有錢了?”
“盛叔把他的副卡給我了,沒有額度。”
“闊少爺這是回到當年的生活水平了,那不得租個別墅啊?”
“你喜歡什麽我就租什麽。”
“我要是說我喜歡你呢?”
“不用租,我白送。”
四目相對,空氣升溫。皎潔的月光鋪滿了海上,破碎的星星在海浪中尋找著自己的另一半。
你對我說我可以把整個宇宙送給你,隻要你喜歡。
我對你說我不需要整個宇宙,我要宇宙浩渺變幻無窮中的你。
你就是我弄丟的另一半星星。我們不需要去媲美月亮,我們隻要在自己的行星上長滿馥鬱的玫瑰,每天載歌載舞,我們封閉自己,隻爭朝夕。
兩個人說的隱晦,但是都懂,那不是什麽高低起伏波瀾重生的魔法作用,隻是故事四平八穩的進行,兩個人相愛,無需多言的美好。
你就是那個夢裏模糊不清的人,你將插在我心上多年的匕首拔掉,用你整片星空來塞滿我的空虛。
我不想眼睜睜的看你變成一個隕石,我借整個銀河係的引力來吸引你,讓你回頭,讓你轉彎,讓你領略過人生的大悲大喜之後的選擇依然是我。
愛與不愛,那是兩個人之間你情我願的事,不關乎性別,不關乎過往。就算我曾經住在泥潭和魔鬼打交道,但我也知道跟天使見麵時要衣著聖潔,手裏再拿上今早剛摘的伯爵玫瑰。
等到許爺爺做完飯叫柳曜和司朗上桌時,兩個人都臉紅到了脖子根。
害,初戀這點事兒,不臉紅才怪呢。
“我這屋裏熱還是怎麽的,怎麽給你倆捂成這樣?”許爺爺關上了抽油煙機洗了手坐過來。
“番茄牛腩煲,蒜香開背蝦,蟹黃豆腐,耗油西生菜,蔥花炒雞蛋。咱仨大老爺們應該夠吃了吧?”
“夠了,許爺爺,你這做菜的手藝,不去當廚子可惜了啊。”
“當什麽廚子!小孩子家家的,我做菜好吃又不是為了賺錢。”
“那為什麽做這麽好吃啊?”
“一碗飯堵不住你嘴了?”許爺爺瞪了司郎一眼。
“小柳啊,你天天跟他當同桌是不是每天能煩死?”
“我都習慣了。”
“瞅瞅你給人家煩成什麽樣!”許爺爺拿手指頭戳了一下司朗。
給人家煩到要跟我住一塊兒了,司朗心想。
司朗埋頭扒了幾口飯,掩蓋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你這蔥花擺一邊兒給誰留的?”許爺爺又把炮口指向柳曜。
柳曜還沒來得及說,蔥花被司朗一筷子夾走了,“留給我的,知道我喜歡吃蔥花。”
“……”
柳曜夾了一塊兒雞蛋放到許爺爺碗裏。許爺爺看了看這個塊炒蛋,默默的夾到了司朗的碗裏。
“爺爺不愛吃雞蛋?”
“不是不愛吃雞蛋,戒了。”
“聽說過戒煙的,沒聽說過戒雞蛋的。”柳曜黑人問號臉。
“從我那天上超市搶打折雞蛋之後就對雞蛋有了巨大的心理陰影。”許爺爺慚愧的看了一眼柳曜。
“爺爺您可別多想,這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柳曜笑著回答。
突然司朗像想起來了什麽事情,把頭扭到了電視機那邊看了一眼。
“爺爺,你電視旁邊擺的那張照片是誰和誰啊?”司郎問。
柳曜突然覺得一個人的心性不是寂寞久了就能改變的。就像司朗該腦長子的時候還是不長腦子。
柳曜都替他覺得尷尬,
“好朋友唄,還能是誰。”
柳曜鬆了口氣,心想許爺爺你快誇誇我我幫你解圍了。
結果這老頭沒有領情:“啊,我的亡夫。”
【作者有話說】:感謝小臭豬的推薦票!
感謝Sakura釉的推薦票!
感謝吞吞的推薦票!
我特別喜歡許墨馳這個老頭子哈哈哈哈哈~
祝我的小讀者們開開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