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變故
假如愛不是遺忘的話,苦難也不是記憶。——北島
柳曜失蹤三天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那個斷鼻梁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最後連著那輛貨車一並消失在了監控的死角。
司朗說不出自己心裏的那種感覺,他每天都會去派出所詢問案件發生的情況,但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正在追查,目前還無可奉告。
老師每天發的卷子,他會幫柳曜留一張,漸漸就攢了一厚摞;每天晚上替柳曜去書店老爺爺那裏打工;柳曜的手機放在司朗的書包裏每天都是滿電,似乎期待著手機的主人突然打電話來;語文老師上課習慣的點柳曜起來回答問題,司朗就站起來跟老師說:柳曜今天沒來。
心裏的有個空洞突然產生,而且隨著時間的遷移變得越來越大。失去一次之後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麽在意那個坐在自己身邊的男孩,之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原來一偏頭就能看見的發著光的柳曜。
更可怕的是,司朗每天幾乎都要被這沒有期限的等待給拖垮了,但明天醒來之後,麵對的仍然是等待。
等來的也許是還活著,也或許是已經不在了。
每天晚上司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就像是靈魂從身體抽離出來。眼前反複循環著柳曜的眼睛,柳曜的味道,柳曜的肩膀,柳曜的小指頭,柳曜的全部。
就這麽日複一日,太陽東升西落,不知不覺間,一個月過去了。
十一月,天氣轉涼,連太陽的光芒都不再那麽熾熱。秋風橫掃落葉,一切都顯得如此瑟縮。
然而就在司朗還沉浸在這不可名狀的悲哀裏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當時班級還在上自習課,小高老師的高跟鞋聲在走廊裏噠噠噠的傳過來,比以往的聲音都還要急促,小高老師在門口叫了司朗的名字,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拉著往辦公室跑去。
是柳曜的消息麽?司朗心想。如果是柳曜的消息,從老師的表情判斷應該不是什麽好消息吧。
“你爸你媽給你來電話了。”小高老師有點喘,把手機遞給司朗。
司朗深吸了一口氣,將耳朵湊了上去。
“司朗啊,我是你媽媽,”李娜語氣裏竟然帶了一些哭腔“我跟你爸爸因為一些原因,最近不能回家了。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你最近照顧好自己啊。”
李娜說完就匆匆掛了電話。短短兩句,信息量卻很豐富。
近期不能回家是什麽意思?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去是什麽意思?正常的外派或者是臨時增加的工作怎麽會在這個時間特意打老師的電話第一時間通知司朗?
腦袋好疼,好亂。
晚上司朗躺在床上習慣性的打開微信,把和柳曜之間的聊天內容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突然手機上彈了一個橫幅。
“海城第一附屬醫院遭舉報,相關醫護人員悉數拘留。”
司朗點進去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某患者家屬帶屍檢報告單把李娜、司康曼等全院12人全部告上了法庭。
因為報告單上顯示患者體內興奮劑含量嚴重超標。
怎麽會這樣?
司朗現在絲毫不想再去深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情。
光是柳曜壓在他身上就已經快喘不上來氣了,現在還有自己的父母。
難道還有比這更難受的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的發生,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大火焚燒了自己房子,你卻隻能在旁邊慢慢看著火舌舔舐著昔日在這個房子裏收獲的美好和幸福。
你什麽也做不了,但後果需要你承受。
他隻想逃避。
司朗拿出了家裏的酒,不管是紅酒白酒還是啤酒全都擺在桌子上。
成年人逃避痛苦的方式大抵如此,醉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杯接著一杯,期待著那個“醉”的平衡點被打破,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什麽也不想的睡上一覺。
但明天呢,喝醉了總是會醒,醒了就要等待,不停地等,最後通過折磨自己來讓自己內心稍微的有那麽一絲平衡。
知道了可能出現的結果,就看命運做出的選擇。
太多事情麵前,除了等待,別無選擇。
在無力回天的狂瀾中孤身一人,掙紮著度過漫長的煎熬的歲月。痛苦,憤怒,失望,憎恨,絕望,癲狂。
心如死灰。
這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他也不短。
一個月,三十天,720小時43200分鍾2592000秒。
司朗的心就像是一個洞。秒針每跳動一下,心裏那個發光的地方就越小,空洞就會越大。
司朗曾在無數個夜晚跑去那個夢幻的海邊,一個人蕭瑟的站在舊景裏懷念著那縹緲的故人。
他遺憾那天沒有輕輕撫摸一下他的頭發;他遺憾那天沒有多看那個少年一眼。
然而最遺憾的是那句“我很喜歡你”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司朗淺金色的眼眸溢滿了淚水,在臉上劃出兩道亮線。
那一夜,沒有人會記得,但是夜空記得,星星記得,連每一朵小小的海浪都記得。記得那一夜有個少年的哭泣,記得那少年對著大海哽咽地說出那句遲到的我愛你。
入夢時還是盛夏,夢醒時卻已到了深秋。
浩渺的大海上一個孤單行走的船,載著一份沉甸甸的思念正往北而去。
一個月的時間裏,柳曜和盛源每天被叫去那間昏暗的會客室,柳曜坐上電椅,薛建逼盛源交財產,盛源套薛建的話尋求關鍵。機械的節奏似乎快要耗盡了所有人生活的欲望。
晚上被噩夢纏身
“盛叔,”小黑屋裏的柳曜趴在盛源身邊輕輕說“你有沒有想過逃走?”
“大海畢竟不是陸地。”盛源歎了口氣。
“我發現這艘船運行是有規律的。”柳曜接著說“咱們這艘船幾乎每天都在航行,但是在17號、27號的時候,船是沒有平時那麽點顛簸的。我懷疑是在靠岸儲備糧食物資。”
盛源聽懂了柳曜的言外之意,下一次的機會,就在7號。
等仆人把每天的飯送進小黑屋裏之後,他們就偷偷把刀子叉子收集起來。平時的時候偷偷用水泥地麵將叉子和刀子磨得盡量的尖銳偷偷地藏在衣服裏等待著七號的到來。
七號當天。
兩個人因為被關在黑屋裏,並沒有什麽時間概念。早上仆人送來早餐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睡覺。
“盛叔,準備好了麽?”
“準備好了。你今天狀態怎麽樣?”
“好的不能再好了。”
盛源知道柳曜在撒謊。每天晚上他都能聽到柳曜在睡夢中瘋狂叫喊的聲音,訴說著他對噩夢的那份恐懼。晚上的噩夢,白天的虐待。少年在不要命的消耗著他的身體和精力。
兩個人吃完了早餐,不出所料,彪形大漢出現,拎著兩個人去會客廳。在這一個月了,這個彪形大漢每天都重複著一樣的動作,把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拎來拎去。一開始都是綁著拎到會客室,後來把繩子鬆開了,兩人也照樣沒有惹什麽是非。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這兩個人卻對他動了手。
兩個人腦袋朝下被彪形大漢一邊一個用胳膊夾著快要到會客室門口,隻聽盛源低低的一聲幹咳,兩個人瞄準了彪形大漢的動脈就紮了下去。
磨得無比鋒利的叉子刺進了彪形大漢手腕上的動脈。鮮血像兩道噴泉噴濺出來,濺在發亮的大理石地麵上。
彪形大漢疼痛的吼叫傳進了薛建的耳朵裏。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隻有倒在血泊中的可憐的保鏢。
柳曜和盛源急急忙忙的尋找到路往外跑。這艘船很大,想找出口很不容易,兩個人像迷路的倉鼠在這個大迷宮裏兜兜轉轉。
怒氣衝冠的薛建已經派人四處搜查柳曜和盛源,如果逃跑失敗了,那麽以後就應該沒有機會逃跑了。
兩個人為了躲避走廊上搜查的保鏢,一閃身打開了一道門躲了起來。等門外雜亂的腳步聲過去了,兩個人把門鎖上坐在地上開始端詳這個房間。
四麵都是玻璃,包裹在海底,透過玻璃向上看去,能看見海麵和金燦燦的太陽。這是薛建的餐廳。
“從這逃吧。”兩個人異口同聲。
盛源抄起房間角落裏的滅火器,瞄準玻璃狠狠地砸去。一次、兩次、三次。能隱隱感覺到門外漸漸響起的吵雜的聲音。他們追過來了。
終於在第五次掄向玻璃的時候,玻璃裂開了,像是一個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尖嘴猴腮瘋狂踹門的聲音已經把兩個人逼上了絕境。
最後一下。
“砰!”玻璃終於碎了一個大洞,洶湧的海水順著打洞衝了進來。兩人憋了口氣,順著洞口鑽進了海裏。
“薛總,他倆跑了。”
薛建坐在沙發裏,手裏搖晃著酒杯,眸子裏流露出一片殺氣。
盛源拉著柳曜往海麵上遊去。大團大團的氣泡從身側湧到海麵上,雖然在透過玻璃觀察海麵似乎並不是很遠,跑出來才發現其實要一口氣憋到海麵上是有些難度的。
而且盛源不知道的是,柳曜根本不會遊泳。
盛源拉著柳曜往上遊,沒注意到身後柳曜嗆了好幾口水。他隻能聽到氣泡咕嚕咕嚕的聲音,他隻想拉著柳曜趕快遠離這個可怕的遊輪。
柳曜的身體在噩夢和電擊的雙重摧殘下已經虛弱的像一片沒有根係的海草。再加上他不會遊泳,隻感覺眼前越來越沉,最後留在他眼前的最後的畫麵是一個人在海裏逆著光向他伸出手。
媽……
柳曜在心裏呢喃了一句,就徹底失去了意識。盛源正往上遊著,突然感覺手上一沉,回頭一看,發現柳曜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急忙把柳曜拉住托在胸前往海麵拚命的遊去。
柳曜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仿佛像睡了一個世紀的樣子。在麻藥的作用下他暫時從噩夢中逃脫了一會兒。
“你可終於醒了。”旁邊有個男人邁著急切的步子往病床這邊走來。
“你還記得我不?”那男人把整張臉都湊了上來,柳曜差點就鬥雞眼了。
“盛叔叔。”柳曜想說話,但沒發出聲音,隻擺了個口型。
“對嘍對嘍。你小子可真嚇人,要是沒把你拉上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爸交代。”
他把臉從柳曜的眼前移開坐到旁邊的凳子上跟身後的護士交談著什麽,柳曜這才有機會仔細看了看這個盛叔:略胖的身材,有嬰兒肥的臉,濃眉大眼,腦袋上一片地中海。
整個人就像用膨化劑催熟的大土豆。
柳曜閉了閉眼睛,企圖從腦海裏回憶起一些那天從船上逃跑的畫麵。但除了在水裏一個逆著光的人影,他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盛源看著眼前這個再一次入夢的男孩,心疼的皺了皺眉頭。
正如他們所料,他們逃跑的那天是遊輪正靠岸的時候。盛源憑著自己肺裏殘存的最後的一點氧氣把柳曜送到了海麵上。
到了陸地上就是這個商業霸王的天下,他很快派車把柳曜送到了醫院。柳曜因為缺氧而發灰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濕濕的頭發上沾著沙子和水草。
【作者有話說】:感謝阿力的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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