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淩晨6點, 大都會優秀公民亞曆克·喬治,被門鈴聲吵醒。
困兮兮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眼鏡男人, 身上雕塑般的肌肉,直接把外賣製服撐成了緊身長袖。
他手裏還捧著一個披薩盒, 目光躲閃著說:“先生,您的披薩。”
喬治:“……???我沒叫過披薩啊?”
披薩小哥異常篤定:“不,您叫了。這份披薩就是您的。”
喬治:“……???我真沒叫過,給我看看你的外賣單。”
披薩小哥就低著頭找外賣單, 動作磨磨蹭蹭, 眼睛還不時往臥室方向瞟。
喬治一大早被叫起來,等了半天沒等到單子,頓時大為光火:
“你怎麽回事啊?!都說了不是我叫的,找不到單子你就送回餐廳去啊,我還想睡覺呢!”
說著就要摔門。
咣當一聲,門板在披薩小哥身上摔裂了。
喬治:“……?!?!”
喬治抱著自己的門, 滿頭問號, 披薩小哥卻很歉疚似的:“很抱歉,我會賠錢的。”
喬治:“……???你賠什麽錢??”
大清早就跟水逆似的, 倒黴事一樁接一樁, 喬治煩躁地撓著頭發, 抬手接了披薩盒:“得了,給我吧,你趕緊走, 我要睡覺了。”
披薩小哥:“等……”
喬治一回頭,就看見自己臥室裏好像有人影晃動,一下子拔高了聲音:“誰?!誰在那 ?!”
他騰騰地就要往臥室衝, 手腕被披薩小哥一把攥住。
……他一個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竟然被捉得隻能原地跑步!
喬治:“?????”
披薩小哥默默遞過來一張紙:“咳,請您在這裏簽一下字。”
喬治:“你、你簡直胡攪蠻纏!你們難道是團夥作案?!你難道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可是大都會!!”
他這會兒才仔細打量披薩小哥,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人身材也太強壯了,胸肌就像要把領口撐裂;
臉上戴著一副眼鏡,五官怎麽看都看不清楚,兩手卻突兀地戴著清潔手套;
左手手腕處甚至有手銬狀的突起——
……這難道是個在逃犯?!
難道,他今天早就準備要殺人滅口嗎?!
喬治駭然:“你再不放手,我喊超人了!”
披薩小哥麵露掙紮:“……我隻是想讓您簽個字。”
喬治:“超人!!超人!!!!”
披薩小哥:“……”
叫了半天,沒見紅披風來。
喬治更加驚恐!
用沒被攥住的手伸進口袋,偷偷按下緊急呼叫鍵!
自從在網上看了自救攻略,他就按照大家的說法,把29-1的傳呼台設置成緊急號碼了,就為了在超人忙其他事的時候向他求救;
可偷偷撥完,傳說中的神槍手也沒有出現。
……臥室裏還傳來乒哐一聲響,像是有人跌了個屁股墩。
喬治自知大限將至,長歎一聲,淚水橫流!
喬治哭泣道:“偉大的天父,我的主啊!帶你的子民走吧!我願意聽從您的召喚,無論我將被引至天堂還是地獄,我都會真誠地向您禱告……”
披薩小哥:“……我、我很抱歉。真的隻是簽個字……”
喬治:“簽個字,你就會放我走嗎?”
披薩小哥默默點頭。
喬治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趴在裂成兩半的門板上簽字。
等他簽完,一回頭,門口沒人了。
再衝進臥室,臥室裏也沒人了。
還飄著一股洗滌劑和牆漆的氣味。
喬治:“……什麽鬼啊?!?!”
他跑回門前,地上放著披薩盒和一堆鉛筆碎屑似的東西,茶幾上新買的一把鉛筆不見了。
還有張紙條,寫著“很抱歉打擾您的清夢,以及弄壞了您的門。這是我的賠償。”
撥開碎屑看看,裏頭撥出了幾粒非常小的璀璨晶體,喬治捏在手裏看了半天,嘴巴慢慢張大。
……怎、怎麽看著像是鑽石???
他追到消防樓道,沒戴老花鏡,隻來得及看見穿披薩製服的男人,一手提著梯子,一手抱著一個金發少年。
少年手裏,還提著水桶抹布和牆灰批子。
一閃,就消失在樓梯拐角了。
樓道裏,隻有壓低的少年音在一路碎叨:“……好在那個位置是地板!!要是人家腦袋剛好放在那,你準備怎麽辦?!搞個大新聞啊?!不是,我說你以前也沒這麽快的啊?!搞得一點準備都沒有!你看你整的這都@#%……”
男人聲音聽起來好委屈:“別罵了,別罵了。”
又趕緊解釋一句:“我、我不快。”
樓下鄰居的天花板,薩沙隻來得及薄薄地批了一層偽裝。
等進了家門,翻起開了個洞的床板,他倆還得麵對床底下一個直貫20公分樓承板的圓洞。
兩人一人站臥室一頭,對著那個洞大眼瞪小眼,場麵十分尷尬。
瞪著瞪著。
也不知道誰先開始的。
他倆同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薩沙立刻又斂了笑容,凶巴巴地把人推出臥室。
克拉克輕手輕腳地關上臥室門。
他們都知道,樓上樓下臥室現在直通著,在臥室裏說話,樓下可聽得一清二楚。
克拉克輕聲:“薩沙,我給你擦擦臉。”
薩沙哦了一聲,下意識仰頭閉眼。
剛剛薩沙用傳送卡到樓下給人家批天花板,全程心驚膽跳的,臉蛋上落了好幾塊牆灰都不知道。
克拉克捧著他的花臉蛋,用濕毛巾溫柔地擦拭著,邊擦還便忍不住取笑:“小花貓。”
薩沙怒懟他:“還敢說,還不是因為你快!”
克拉克什麽都可以依著他,唯獨這一點必須據理力爭:
“……隻是這一次而已!是因為太久沒有……才會,咳……這方麵絕對沒有問題!”
薩沙氣呼呼地:“都是男人,跟我裝個什麽勁?你怎麽可能連個手衝都不打,這中間都過去多久了!”
剛說完這句話,薩沙感覺他的動作慢慢停下來了。
睜開眼,就陷進那雙深深的藍眸裏。
“很久了。”人間之神摩挲著他的臉,眼神深深,“對我來說,已經很久了。如果不看日曆,我總會以為,地球早就過去幾萬年了。”
薩沙心裏一下發了慌,把自己的臉撇開。
他瞥見大都會的朝陽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就像整個人清醒過來似的,喉結滾了滾,聲線冷靜下來:
“天亮了。我該——”
克拉克搶先說:“——我該給你做早餐了。”
薩沙抬眼瞪他,克拉克立刻閃開目光,低下頭去。
一米九二的大個子,低眉順眼的,看著像隻想要極力挽留主人的大狗狗:
“我買了食材,都是你愛吃的。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薩沙不講話。
克拉克又殷勤地說:“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是培根火腿三文治,還是芝士意大利麵,還是牛奶西多士?”
薩沙還是不講話。
克拉克看他不說話,眼神近乎淒然地:“……還是果醬麵包呢?”
薩沙:“……麵包吧。”
……剛剛才用過[定點傳送],反正也是要等20分鍾冷卻的。
他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完美的理由,就在餐桌邊慢慢坐下了。
克拉克立刻高高興興地去烤麵包。
他係著小圍裙,連廚房手套都不用戴,直接從烤箱裏拿滾燙的金屬托盤。
托盤拿出來,麵包還很燙。
怕薩沙等餓了,一個招呼不打就跑得沒影。男人趕緊用冰凍呼吸吹了會兒托盤底部,讓麵包均勻地降下溫度來。
克拉克:“好了,薩沙,快來嚐嚐。”
薩沙在廚房外聞著味,其實已經流了好一會兒口水了,麵包端上來,他又故作冷淡地伸著頭看。
細長條的小餐包,小金毛的嘴巴,剛好能一段段吃進去。
麵上刷了一層焦黃的雞蛋液,撒著黑芝麻,烤得暖香四溢,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他咬了一口。
超級速度搓出來的麵團就是不一樣,口感軟綿綿的,還能在嘴裏拉絲。裏頭填著的櫻桃醬流出來,淌了小金毛一嘴巴。
克拉克溫柔地給他擦嘴角:“好吃嗎?”
薩沙一口氣吞了三個,噎得翻了會兒白眼,才故作平靜地說:“好吃。”
克拉克就微微彎著眼睛笑,超級滿足似的。
薩沙吃飽了才記起來,克拉克這一手出神入化的廚藝,其實跟他也脫不開關係……
人間之神也是堪薩斯男孩,成年後也獨自生活過,基本下廚功夫還是有的。一開始投喂薩沙時,就是很家常的幾樣,烤烤土豆泥,煮煮意大利麵,弄點烤肋排,差不多就是一餐。
後來他們談戀愛了,薩沙一朝翻了身,再也不當舔狗了,總喜歡從使喚男人中獲得快感。
小作精舉著本米其林菜譜,滿地撒嬌打滾:
“我要吃這個!我要吃那個!你趕緊給我做!不做我今天不@¥%¥……”
人間之神趕緊把他從地板上抱起來,“我給你做,我給你做。”
不用出門打仗的時候,男人就穿著家居服,在他們的小公寓裏抱著菜譜研究。
超級大腦的外掛,用在學習菜譜上,簡直就是牛刀殺雞。
兩分鍾把菜譜翻完了,開始下廚實踐。
薩沙反正啥也不用幹,就坐在人家腿上,敞著嘴等吃的。
他吃不完的、不合口味的,丟到一邊,克拉克就默默吃剩飯。
吃著吃著,懷裏快樂的小作精,抹著油光光的嘴湊過來,很狡黠地嘬住他一根手指頭:
“吃完了?還有肚子吃我嗎?沒有就算了——哎呀!”
這都是那場墜落前發生的事了。
往事如浪潮如煙霧,在麵包的暖香中,朝他洶湧而來。
薩沙吞下最後一口麵包,慢慢喝完了手邊的鮮榨果汁。
克拉克看著他停了嘴巴。
原本熠熠生輝的藍眼睛,再次一點點黯淡下去。
就在這一刻,薩沙做了決定。
薩沙:【掃他。】
係統懶得看他倆膩歪,又在摸魚,一時沒反應過來:【啊?掃誰?】
薩沙低下眼睛:【還能有誰。看看他手是怎麽回事,怎麽這麽久還是爛兮兮的。】
係統有點不情不願地:【……切換至生命體征模式。】
係統:【超……氪星人,生命體征327%,上升至328%,上升至330%,上升至334%——】
薩沙第一次見這種體征報告:【怎麽會這樣?血條都爆管了?】
係統:【氪星人體內細胞正在超高速轉化中,細胞死亡率84%,細胞修複率57%。狗宿主,他並不是沒有自愈能力,而是由於不知名的原因,氪星細胞對黃太陽的吸收率,被永久改變了。他體內所有細胞消耗的速度,已經遠遠超過氪星人的自愈速度,因此他受到的傷才無法愈合。按照這個能量累積的速度計算,大約三到五年左右,氪星人就會——】
薩沙:【就會什麽?】
係統客觀分析:【在細胞燃燒的最終階段,爆發出劇烈的光和熱之後,迅速冷卻和坍塌,成為——狗係統沒見過先例,不確定氪星人會變成什麽。可能是成為一塊石頭或粉末之類的東西?】
薩沙猛地抬眸,看向餐桌對麵的男人。
這一眼也太凶了。
克拉克剛吐出幾個音節,就被硬生生嚇了回去。
他自己知不知道這件事?
薩沙注視著男人脖頸上隱隱的金色裂紋。
每次這些東西出現的時候,克拉克俊美的眉眼間都會閃過痛苦,但見薩沙在看著他,他眼神裏閃過一絲緊張,飛快地掩飾住了。
……他媽的。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孤獨堡壘那些氪星科技不是擺設,正聯顧問也肯定在他回地球的時候,就覺察並提醒過他這件事了。
克拉克從外太空回歸到現在,都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了,卻依然讓他掃出了這種體征報告。
這說明,這已經是人類和氪星人能力範圍內,無法解決的問題了。
這顆星球上,還有誰能對超人做到這種程度的永久性傷害?
而且還是擁有著最高領袖記憶、戰鬥技巧老練到可怕的二周目超人?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對自己造成的。
薩沙一時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薩沙:【他是爆血條狀態……那些功能設定為恢複滿血的治療卡,是不是全都沒效果了?】
係統:【是的。不過,SR卡[大治愈術]倒是依然可以一試。因為它的功能是,使用卡片後,可在10天內逐步恢複至滿血狀態,並附帶增益效果:使用者身體將恢複巔峰時期。它的本體功能已經對氪星人無效,但增益效果有時間回溯的意思,應該還是有點作用的。】
薩沙:【……試試吧。】
這張SR治療卡,第一次給了蝙蝠俠,第二次給了克拉克。
薩沙自己倒是沒機會體驗,但他猜在發動瞬間,目標自己應該是有感覺的。
因為克拉克的神情,突然凝住了。
他坐在那,看著薩沙。
如同一座落滿了風雪的雕塑。
係統還在掃描他的身體:【確實有效,細胞損耗速度正在減緩。如果沒有再意外受傷,預計10天以後,氪星人細胞對黃太陽的吸收率,就會恢複原來水平了。】
薩沙拉開椅子站起來。
克拉克見他起身,也立刻跟著站了起來。
薩沙:“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把自己弄成這樣的。至少10天內,你不可以再用那種東西,也不可以再受傷。你要是敢浪費我一張好卡……——不過我想了想,其實地球上也沒什麽能傷到你。”
他絮叨了一會兒,才覺得自己話太多。
說:“那就這樣吧。”
克拉克跟在他身後,追著說:“你的衣服昨天髒了,我洗好晾了出去。今天應該沒法晾幹,所以等……下回,我再給你送來。如果到時你有空的話,我們能不能……能不能到什麽地方坐下來,聊一聊?我會戴眼鏡做好偽裝的。或者,或許你更想看看異星風光?你聽說過鑽石星球嗎?它是一顆名字叫‘露西’的白矮星,整顆星都是晶瑩剔透的鑽石狀態,近距離觀賞的時候——”
見薩沙不說話,他又追問,“是送到家裏,還是學校呢?”
薩沙剛剛下樓給人家補天花板,穿的是男人的T恤和短褲,好好一件白T恤被小金毛穿成了低胸裝,底下還打了個結,這才把過長的下擺收起來。
他背對著克拉克,想了一會兒。
把身上的T恤脫了。
克拉克的話音也猛地頓住。
薩沙:“你的衣服還給你,我把濕衣服帶回去晾吧。在哪裏?我去收。”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對方回複。
又問了一遍:“在哪裏?我去收。”
他知道他這會兒絕對不能回頭。
因為他知道自己絕對受不了人間之神那種眼神——在當年,他不得不逼著克拉克殺死自己,以獲取讀檔機會讓任務繼續進行時,他就見過對方那種淒然的眼神。
他受不了那個。
他甚至覺得,往後即便自己被卡爾吊在孤獨堡壘,即將承受對方的怒火和懲罰的時候,他心裏的第一個念頭,也仍是愧疚——就是因為當時,他不小心看見了克拉克的眼神。
克拉克的聲線都在發顫:“……我能明白。你確實應該恨我。”
薩沙:“……不,其實我並沒有恨過你。一次也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重生以來,無論他遇到多少人,交過多少朋友,經曆過多少戰鬥。
那根深深藏在他靈魂中的刺,無論如何都沒法拔出去。
如今這根刺終於露了頭。
他就收也收不住地說了下去。
薩沙:“我從來也沒有恨過你。一次也沒有。一秒鍾也沒有。”
薩沙:“你用無限寶石,給我換來了如今這一切,我很感謝你。我的記憶,我的家……它們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它們真的太重要了。重啟前我經曆過的那些,沒有一件可以跟這件事比較。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你說想要我作為償還,我一定會把自己還給你。”
克拉克:“我不是這個意思。薩沙。你明白的,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薩沙:“正因為我明白,所以我才站在這裏,跟你說出這番話。”
“事到如今,我也再也不怕被你笑話。”
“我一直無可救藥地愛著你。”
“哪怕是在不知道你去收集寶石的時候。哪怕是你說想殺了我的時候。哪怕是在你親手按下腦控按鈕的時候。”
“我也一直在愛著你。”
“……克拉克,我從來沒試過因為愛一個人,而這樣痛恨自己。我恨透了無法自己控製自己,幹出誤以為露易絲是你未婚妻、就去酗酒消愁的傻事。也恨因為你一句話就心跳過速、坐立不安的自己,真想自己把自己打醒,可下一次還是要犯。”
“我該怎麽辦?”
“人類怎麽可能承受這麽痛苦的感情?當我想起那些愛著你的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如困獸般掙紮著。天知道我有多想讓自己從中解脫。但我做不到。我發現,除非兩種結局:要麽死亡,要麽我徹底忘記你,否則我根本無法讓自己逃脫。”
“重啟以前,我隻能選擇死亡;重啟以後,我本想選擇後者,可你又一次出現了。於是這兩樣,都變成我做不到的事了。”
“我要怎麽辦,克拉克?”
“如果你要問我,是不是還愛你,我會說是的,我還愛你。但如果你問我,還想不想要試試看,重新跟你在一起——”
“……我一點點也不敢想了。一秒鍾也不敢想了。這輩子也不敢想了。”
“你能明白嗎?克拉克?”
“我的衣服在哪裏?”
沉默。
長時間的沉默。
他覺得身後一陣輕風掃過。
被他自己脫下的幹燥T恤,重新穿在了薩沙身上。
“還是穿著我的衣服回去吧。濕衣服太冷了。”
克拉克說。
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大像是人聲了。
“……好。我送你走。”
這次薩沙沒有拒絕。
克拉克換好自己的戰衣和披風,又是威風凜凜的太陽戰神了。
他動作很輕地把自己的小王子抱起來,臂彎托著少年的腰身,跟隨一片飄動的雲,開始平緩地飛行。
直線距離看,其實他的小公寓跟薩沙的家並不遠,因為大都會本就跟曼哈頓下城接壤。
但人間之神為了不被人群拍到,往上拔升得很高。
雲層離他們近了又遠。
候鳥在他們腳下遷徙,羽翼扇起白煙似的雲霧。
城市和人聲都變得離他們很遠。在雲層之上,整個世界,就像隻剩下他們二人。
薩沙細軟漂亮的金發,飄散在高空的冷風中,輕輕拂過男人的臉頰。
於是,克拉克本能地擁緊薩沙,低聲問:“冷不冷,薩沙?”
薩沙仰頭看他。
也許人間之神永遠不會明白,他生著一副多麽適合被陽光親吻的眉眼。當那雙嬰兒藍的眼睛浸透了陽光,溫柔地看向某個人時——
地球上不可能有人在這樣的凝視中逃脫。
而他不會忘記。
這就是整個故事的開頭。
薩沙輕聲說:“我不冷。”
克拉克把他放在了阿特維爾家公寓樓的樓頂。
薩沙打開天台門時,略微停了停。
薩沙:“再見,克拉克。”
打開門,走了。
克拉克:“再……”
他下意識想回再見,薩沙。
但話到喉頭,人間之神的心智,就被無法自抑的痛苦擊潰。
他如此深愛著薩沙。但如果薩沙對自己的愛,給他帶來的隻有痛苦。
那麽,就算對方親口說想要從此陌路。
他也隻會說“好的”。
……可他真的不想說再見。
所以最終,克拉克也隻是艱難滾動著喉結,眼睛亮著透視微光,注視著薩沙一路走下樓,開門進屋,穿過客廳,回到小臥室去。
既然把薩沙送到了家,他也該走了。
可是,當人間之神站在樓頂,熟練地調動自身力場,想讓自己飛上雲霄時。
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飛不起來了。
克拉克低著頭,看了一會兒自己的靴尖。
走到天台最隱蔽的角落,慢慢地坐下。
他想,說不定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就可以飛走了。
天光傾瀉而下,覆上那張幾近完美的耀眼容顏。
曾被數千萬人追逐和觸摸的紅披風,跟男人鬢角的蒼白發絲一起,被拂過天台的微風輕輕卷動著。
半晌後,他用手掌蓋住了眼睛。
掌心被徹底濡濕了。
“——我送你走。”
可他卻再也沒有力氣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