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
……
薩沙聽見了一聲悠長的鳥鳴。
這件事情本來很奇怪。
因為死人是聽不見聲音的, 而他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根本不關心。
對他而言, 過往與未來盡數散去,生與死再無意義。
然而, 鳥鳴聲卻離他越來越近。
——他的靈魂,就這樣被驟然喚醒了。
……
他看見了一隻很小的金毛崽崽。
崽崽撅著個屁股,趴在門邊的沙發裏打盹。
門廊裏亮著一盞橘黃色的小燈,照得整個房間暖洋洋的。
客廳燈關著, 時針指向十二點。
喀啷喀啷。
門傳來輕微的鑰匙響動。
一對夫婦躡手躡腳地進來。
“……你看!我就說吧, 薩沙肯定又在門口睡著了……”
“噓……噓。”
丈夫大氣都不敢出,悄無聲息地走到沙發邊,把金毛崽崽抱起來,往臥室裏送。
趴在他肩上的金毛崽崽,猛地吸溜一口口水。
夫妻倆都被吸溜聲嚇了一大跳。
妻子溫柔又歉疚地:“對不起,薩沙。還是把你吵醒了。”
金毛崽崽還沒睡醒, 沾著口水的包子臉, 在男人肩上擠得變了形。
他睡眼惺忪,噘起嘴巴:“媽咪……”
妻子心都化了, 忙去哄他:“A, 我的寶貝, 我的蜜糖……快給媽媽抱抱。”
薩沙看著漂亮的金毛崽崽,蹬著小腳丫子,跟加班遲歸的夫妻倆撒嬌。
剛開始, 他覺得很有些茫然。
他不懂這些畫麵代表著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看見這些。
而且,他還有一種更奇怪的感覺——
這明明是他的夢境,身後卻似乎還有另一個熾熱的靈魂。
正在遙遠的某一處, 近乎癡狂地看著他。
然而很快。
——巨大的熟悉感和真實感,劈頭蓋臉將他淹沒。
薩沙:“啊……”
他張開嘴,嘶啞的聲音,從不存在的喉管中發出。
他想歇斯底裏地呼喊出聲。他想伸手去抓那對夫婦,他想要不管不顧地奔向那片橘黃色的燈光。
他想起來了。
他們是——
——如果靈魂也可以流眼淚。
這個夢境,大約早已沉沒在淚水的汪洋中。
……
金毛崽崽是被一個老警察,從坍塌的實驗室裏抱出來的。
實驗室裏堆滿了孤兒院孩子們的屍體,皮肉燒焦的氣味引人作嘔。人口實驗集團的幾個負責人,想放火毀屍滅跡,被一群黑衣男人當場擊斃。
老警察瘋狂地翻孩子們的屍體,一個個摸脈搏。
最後,他摸到了金毛崽崽還在輕微起伏的胸口。
金毛崽崽被送到醫院。等危險期過了,他纏著滿身繃帶,像個小木乃伊,在醫院裏撒丫子亂跑。
金毛崽崽:“啊嗚~啊嗚~”
護士小姐姐拎著繃帶和藥水,在後麵到處捉人。
小金毛哧溜一下鑽過門縫,溜進了醫院的天台。
在天台上,他見到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女人手腕上纏著厚厚繃帶,正坐在天台邊沿,兩腿放在外麵,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風景。
他倆麵麵相覷。
覷了一會兒,女人見金毛崽崽不打算走,隻好把兩條腿收回來。
在兜裏慢慢摸著,摸出半顆糖來。
女人:“吃糖嗎?”
金毛崽崽看看她,又看看糖,走過去,在女人手心裏把糖叼走。小包子臉鼓來鼓去,糖在舌尖融化,金毛崽崽嘴巴一咧,笑了。
即便疤痕未愈,少年那張非常適合笑容的臉,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初見端倪了。
當他笑起來,綠眼睛彎彎的,臉蛋上還有兩個小酒窩,全世界最甜的酒,都淌在這兩個窩窩裏。
女人看見他笑,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識跟著笑。
女人溫柔地:“好吃嗎?”
金毛崽崽點頭:“甜甜。”
女人試著摸他柔軟的金發,他也乖乖給摸。
第二天他又溜到天台去,看見女人又跨過了天台。
他倆再次麵麵相覷。
女人隻得很無奈地:“還想吃糖嗎?”
金毛崽崽不好意思說想,就眼巴巴地望著對方笑,看她還會不會再剝一顆糖給自己吃。
女人隻好又在自己兜裏掏。
沒掏到,非常尷尬,就說:“明天我再給你糖,好不好。”
金毛崽崽:“那明天,你還在這裏看風景嘛?”
女人:“明天……”
她笑笑,“明天我要給你買糖,暫時不來這裏了。”
結果後天,大後天,她都沒再去過天台。
這本來隻是他和女人的秘密。
結果老警察來醫院探望他,掰他嘴巴:“……怎麽蛀牙了?”
護士小姐姐一邊用小手電照他的蛀牙,一邊跟老警察感慨:
“唉,大家都在說這孩子挺難得的。經曆過那麽恐怖的事,還能這麽活潑,天生就是個小太陽嘛。”
老警察手裏搓著金毛,還要嫌棄:“小崽子,記吃不記打。”
老警察一個人呆著時,喜歡看錢包裏的照片出神。
照片上是一個小姑娘。拍這張照片時,小姑娘跟金毛崽崽差不多年紀,無憂無慮地吹泡泡玩。
這是女兒去世前,留下的最後一張照片,被摸得斑斑駁駁的,邊上起了一層毛邊。
他邊抽煙邊看,看得太入神,沒發現一隻金毛溜出病房看看,又溜回去。
小金毛在病床的被子裏,摸出滿滿一兜糖來。
一顆顆,在長椅上擺成一座小山,再全部推向老警察。
老警察:“幹嘛?你想行賄?”
金毛崽崽:“我想買下你,當我爸爸~”
老警察猛地站起身。
他什麽也沒說,逃也似的離開醫院。
金毛崽崽隻好去找投喂他的女人玩。
女人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藥物研究員,隻是短期內經曆了太多重創,撫育她長大的恩師去世,還被前夫騙得傾家蕩產。
她手腕上的傷快好了,可是舍不得出院,總是捉著金毛崽崽的小手,教他塗鴉畫畫。
“我以前不相信上帝,”她又講一些金毛崽崽聽不懂的話,“但是遇到你,我相信這個世界是有上帝的。不光如此,他一定非常慷慨大方——大方到願意將環繞著他的小天使們,分一個給我。”
老警察消失多日,又回來了。
這次探視,他拿著一張領養證明,跟另一個黑衣特工在病房門口低聲交談。
金毛崽崽把耳朵貼拿在門上,偷偷聽。
他模模糊糊聽見黑衣人說:“你考慮清楚了嗎?這孩子是蜈蚣組織遺棄的實驗品之一,如果你真的決定收養,我需要向局裏提出申請。”
老警察說:“從現在開始,他就不再是‘實驗品之一’。他是一個人,他有名字,就叫薩沙·阿特維爾。”
黑衣特工:“好。但是你要發誓,一生對這孩子負責。”
老警察說:“我會的。謝謝你,科爾森。”
金毛崽崽什麽也不懂,隻知道自己有名字了,轟地彈射到病房外去,猛撲到老警察懷裏:
“我叫,我叫傻沙·阿特瑞……”
老警察糾正他:“薩沙·阿特維爾。”
金毛崽崽這幾天在換乳牙,嘴巴一邊漏風,一邊超快樂地:
“我叫傻沙·阿特瑞爾!”
從這一刻起,他終於有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名字,就再也不是那些壞人口中的“上等貨色”“娘們臉蛋”了。
金毛崽崽高興得不行,揮著領養證明,到處撒歡。
老警察看著他,滿臉都掛著笑意。
那個眉眼和善的黑衣特工,也伸手揉了揉金毛崽崽的小腦袋。
……唯一不高興的,是因為住院、遲了一步去遞領養申請的女研究員。
“你認真的嗎?”女研究員說,“我沒有對警察這個職業有偏見的意思。但是你真的認為警察適合領養孩子嗎?”
老警察:“很顯然你覺得一個一年365天都在加班的研究員更適合領養孩子。太好了,給你鼓鼓掌,你聽聽響嗎?”
他們兩人天天不對付,金毛崽崽不想讓兩個他都喜歡的大人吵架,在他倆腿邊急得團團轉。
他抓著老警察的手看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
抓著女研究員的手看看,也沒有戒指。
就趕快把他倆的手合在一起,用自己的小手握著。仰著小臉,又咧著兩個甜酒窩,眼巴巴地瞧著他們倆。
女研究員:“……”
老警察:“……”
……於是等到小金毛正式出院,他就有了一個警察爸爸,一個研究員媽媽。
金毛崽崽美滋滋。
三個曾經在苦難中破碎的人,在紐約組成一個溫暖的新家。
外麵在下雨打雷,臥室裏的燈光卻暖暖的,媽媽靠在床上,給小金毛念睡前童話:
“快樂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聳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麵。他渾身上下鑲滿薄薄的黃金葉片,明亮的寶石做成他的雙眼……”
快樂王子在活著的時候,從來不知道眼淚是什麽東西。因為他住在日夜載歌載舞的王宮裏,不通人間悲喜,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他的臣仆們看到他,也會被他發自內心的快樂感染,大家都很喜歡他,所以就叫他快樂王子。
但是等到他死去,成為一座立在宮牆之外的雕像,他看見自己城市中所有的醜惡和苦痛。看見無辜者在苦難中煎熬,善良的快樂王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於是他開始用自己身上的寶物,去幫助別人:他身上的金片,寶石做的眼睛,還有劍柄上的紅寶石,都被陪伴著他的小燕子叼去,送給窮苦的人民。
可是這個童話的結局,卻異常淒慘。
陪著快樂王子的小燕子,被嚴寒凍死在他的腳邊。而快樂王子因為變得光禿禿,被推進熔化爐焚燒殆盡。
熾烈的高溫中,那顆珍貴的鉛心,也劈啪一聲,裂成兩半。
金毛崽崽縮在被窩裏聽。
他好心疼快樂王子哦,就默默地抹眼淚。
抹完了,兩爪一攤,六親不認:“我討厭這個故事!”
媽媽隻好盡力挽尊:“呃……其實快樂王子的結局挺好的呀。你看,到了最後,快樂王子和小燕子都進了天堂,那是一個跟王宮一樣無憂無慮的地方。這裏是怎麽寫的?‘天堂的花園裏,小鳥可以永遠地放聲歌唱;而在上帝那黃金的城堡中,快樂王子可以盡情地讚美他。’”
金毛崽崽說:“可是,可是,快樂王子已經見過那麽多痛苦的人了!就算讓他呆在王宮一樣的天堂,他怎麽可能還會像以前那樣快樂呢?”
他趴在被窩裏,拿筆在童話書最後一頁寫字,想給快樂王子寫一個好結局。
他寫道,快樂王子呆在天堂裏,每天都很憂鬱,結果被一個路過的神看見啦!於是,神就決定把他和小燕子,一起帶回了人間。
在熟悉的人間,快樂王子發現,他幫助過的每一個人都重獲新生,再也不被窮苦侵擾。
於是,他再次發自內心地感覺到快樂了!
就這樣,快樂王子帶著小燕子,從此和人們一起,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哎呀,我的寶貝,媽媽的小天使……”
媽媽伸頭看完他寫的結局,忍不住把崽崽抱過來,叭叭地吻他額頭。
爸爸不甘示弱地擠上床來,也準備給金毛崽崽講一個睡前故事。
爸爸:“嗨呀!這個故事,讓我想起我年輕時負責過的一個案子。天殺的,那個變態殺人犯,老子跨了十幾個州才抓到他。那家夥把受害人全身的皮都活活剝掉了,眼睛也剜出來做成——”
金毛崽崽屁滾尿流:“啊!!!”
媽媽忍無可忍,用枕頭把爸爸打跑了。
但是後來,爸爸一邊抽煙,一邊高興地看崽崽寫的結局。
媽媽問他一個人在樂什麽,他很感慨,跟妻子說:
“薩沙是個很溫柔的好孩子。這件事可讓我太高興啦!比他拿10個A都讓我高興!”
……
金毛崽崽就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了。
他有一個非常溺愛他的媽媽,一個嘴上說“你看你把薩沙養的,怎麽能把男孩子養成撒嬌精!要讓他感受軍事教育的鐵拳!”,但小金毛一撲到他懷裏,就立刻端在肩上、半天都放不下來的爸爸。
金毛崽崽騎在爸爸肩上,揪爸爸日漸危險的發際線:“每天起床第一句!”
傻爸爸撒丫子亂跑:“先給自己打個氣!”
他像所有人一樣上小學,上初中,上高中。
然後長成了一個金發碧瞳、笑容甜兮兮的美少年。
而少年和他的同齡人,被媒體稱為“見證新世紀的一代”。
——大約在少年15歲開始,這顆星球就跟拔竹筍似的,超能力者開始一批批湧現。
全世界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因為這些新冒出來的超能力者,大多是仗勢行凶的暴徒。
少年讀書的公立學校旁邊,就是紐約中央銀行,結果匪徒們最猖獗的一段時間,他們上學時隔壁三天一小爆炸、五天一大爆炸。
爸爸媽媽每天憂心忡忡,把家裏的流動資金擺出來數,看能不能幹脆帶著孩子搬到鄉下去。可是鄉下也不見得安全,罪犯猖獗是全球範圍內的事,跑到哪都一樣。
不過後來,他們還是沒搬。
因為這個世界,最終等來了他們的英雄。
就跟很多癡迷超級英雄的男孩們一樣,少年也有自己最偏愛的那一個。
他扛著爸爸新買的鋼鐵俠手辦,跑到小夥伴家舌戰群儒,“你們懂不懂!機甲才是男人的浪漫!知不知道什麽叫鋼鐵之心,複聯之光……老曼哈頓人兒不粉鋼鐵俠,開除你的哈籍!”
“你放屁!”小夥伴當場提出異議,“穿機甲算什麽,超人才是最強的!都怪大都會那個記者老是給他降逼格,克拉克·肯特懂個屁的超人!”
對於少年和他的小夥伴們來說,超級英雄是離他們很遠很遠的大人物。他們隻會出現在最危險的災難現場,多高的出場費都請不動,平時給小男孩們當談資,倒是剛剛好。
因為小夥伴整天拿超人跟他撕,他也抽空去搜了搜這人是誰。
“哼。”
少年橫看豎看,看不出那家夥除了長得帥,還有哪裏特別,嘴裏嘀嘀咕咕,“那我先給他p個機甲,要是他比鋼鐵俠帥的話,我就勉強能衝……反正我10年鐵粉,永不言敗……”
“……鋼鐵俠出道有沒有10年啊?!”
曾經失去過的人,總是會變得格外珍惜。
在爸爸媽媽的寵愛下,少年被領養後,遭受過的最大挫折,也就隻有學單車時摔下來,摔腫了小屁股而已。
他們以為,他們一生都會像這樣,平淡、幸福又美滿地過下去。
2012年,5月5日。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周六。
少年18歲了,剛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高高興興坐地鐵出去玩。
[我出去玩啦!不要等我回家吃飯。]
他給爸爸媽媽發短信。
地鐵車廂裏一如既往人滿為患。抱著嬰兒的婦人上了車,少年就站起來給他們讓座。
嬰兒嘴裏叭叭啵啵的,小手還想抓著他的耳機線玩。少年不讓他抓,抱著欄杆扭來扭去。
車廂內熙熙攘攘,一派和平。
深在地底下的人們並不知道。
就在這一刻,他們頭頂地麵正上方的天空。
驟然炸開一個巨大的蟲洞。
——這場外星人入侵戰役,被後來的幸存者們,稱為“紐約大戰”。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的幾秒內發生。
一隊在地下隧道穿行的齊塔瑞人,迎麵撞上了時速80公裏的地鐵。
巨響、疼痛、電火花、尖叫與黑暗。
在那地獄一般的幾秒內,少年隻來得及伸手撈住那個飛向車廂前方的嬰兒。
跟著,他整個人都騰空了。
他像一張泥做的餅,從這節車廂的頭部,高速穿過貫通道,直接拍到了下一節車廂尾部的扶杆上。
少年滑落在地。
有那麽一小會兒,他沒有聽見任何聲音,甚至也沒有什麽痛感。
車廂是完全漆黑的,隻有一根什麽東西骨碌碌滾了過來,碰到他的胳膊。
憑位置和觸感,他判斷出那是被他撞斷的金屬扶杆。
扶杆都給他整斷了,他估計自己脊椎受力點的前後,現在應該已經是一片稀碎了;
或者可能現在,他的下半身都沒連在自己身上。
嬰兒斷斷續續的呼吸聲在他耳邊響起,喚回他臨死前最後一線清明。
車窗外有猩紅光束閃過,隧道裏響起齊塔瑞人古怪的慘叫聲。
然後,有人將車廂頂部像紙一樣撕開。
男人匆匆飄落下來。
看清車廂內部屍體遍布的慘狀,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明亮的藍眸裏,湧出了強烈的自責和愧疚。
車廂漆黑,少年看不清是誰。
但他很肯定,應該是那些報紙上的大英雄們,來災難現場救援了。
他用盡全力,將自己的一隻胳膊移開。
露出護在胸前的嬰兒。
少年:“先……先救……”
他還想說,如果救不了自己,希望他不要愧疚;但顯然,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於是他隻好朝人家笑了笑,希望對方能懂。
少年臉蛋上,天生就有兩個小酒窩。
一笑起來,甜滋滋的,裏麵像灌著糖酒一樣。
少年很快失去了意識。
而在臨死前的一瞬間。
他的心中,迸出了強烈的求生渴望。
上帝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請聆聽我的願望。
我來到這個世上,遇到了我所摯愛的人們。
我們用了小半生,才將彼此拚湊完整。
……命運不能就這樣讓我們分離。
如同掐準時機。
【恭喜宿主3428931190,已成功綁定[心想事成]主係統。】
一個聽上去很喜慶的機械聲,在他腦中驟然炸響。
【已確認願望。】
【正在計算中……】
【正在計算中……】
【計算完畢,已為宿主匹配最佳係統方案。】
【檢測到宿主求生意誌屬SS級,將為宿主分配至生存遊戲組。】
【以下為遊戲規則:宿主將隨機進入末日世界,完成主線任務,並通過獎勵點數換取輔助道具。在同期宿主中堅持活到最後,即視為遊戲勝利。[心想事成]主係統將為您實現願望。】
【請宿主選擇接受與否。Yes/No】
【請宿主選擇接受與否。Yes/No】
【請宿主選擇接受與否。Yes/No】
【倒計時開始,請宿主選擇接受與否。Yes/No】
【10,9,8,7,6,5,4,3,2,……】
“……Yes。”
【請第二次確認接受。】
“Yes。”
喜慶的機械聲換了。
另一個平靜的機械音接手。
係統:【宿主3428931190,您好。】
係統:【我是主係統分配給您的子係統。我將為您提供輔助、指引、點數換取道具服務,並服從您的一切決定。】
係統:【[抽卡係統29-1]為您服務。】
契約生效。
——少年的靈魂,從此化作星光,飛向了沒有邊際的多元宇宙。
薩沙開始看見各種不認識的陌生人,出現在各種不同的世界背景中。
這些背景隻有一個共同點。
要麽炮火連天,要麽遍地廢墟。
而出現在夢裏的陌生人,臉孔各不相同,身份名字各異。
他當然明白。
這些都是自己魂穿過的身體。
任務軀殼似乎總跟少年的本體有不少相似之處,年齡也相仿。不是金發,就是綠眼睛,要麽就是有小酒窩。
少年問係統。
係統回複說:【進入任務世界時,主係統通常會優先分配與本體狀態相似的軀殼給宿主。對於生存宿主而言,靈魂和任務軀殼之間的適配度,會影響宿主對軀體的操縱感。】
係統:【進入新手保護期。在新手階段,宿主沒有具體主線任務,隻需要盡力生存即可。】
很顯然,在一開始,少年根本就沒從糖罐裏長大的嬌氣包轉型過來。
第一個末日世界,全球氣溫達到了-190C。
一旦脫離保暖裝備,就等於被丟進了一大池液氮中。
人人自顧不暇的亂世中,少年難得遇到一個願意搭理他的路人。
路人看他凍得慘兮兮,隨手分了他一口熱水。
少年捧著個漏水的破碗,還是很高興,嘰嘰咕咕跟係統說:
【不管是在什麽世界,到底還是好人多呀。我爸爸跟我說過,不管什麽時候,做好人總是沒錯的。】
係統:【你別傻了,宿主。】
就因為這一口熱水,少年像隻小狗一樣跟著人家跑了。
最後,他的裝備被這人騙光,在這個世界被凍死了十幾次。
係統:【時間回溯技能使用完畢。】
少年倒在冰原上,聽著係統的讀檔提醒,睜著一雙眼睛注視蒼穹。
凍死是一種很可怕的體驗。
在經曆長時間的刺骨寒冷後,四肢從壞死的疼痛變成毫無知覺,隻有在生命最後一刻,才能感覺到施舍般的熱幻覺。
此後,他再也沒有提起過第一個世界。
隻是從此變得有點怕冷。
氣溫驟降的時候,會下意識想找到熱源拱著。
……
等再換過幾次麵孔。
少年看上去總是甜蜜、天真又無辜的眼神,就開始徹底變化。
他成了一個合格的生存宿主。成日背著槍,騎著突突作響的小摩托,行駛在屍橫遍野大地上。
陪伴他的機械聲係統,也從冰冷平靜的機械聲,變得莫名有了點感情起伏。
係統:【宿主,最近不小心讀了我們剛相遇時的記憶,倍感唏噓。時間是把殺豬……】
少年被它念叨煩了:【整天唏噓唏噓唏噓,到底在唏噓個幾把?】
係統:【……】
最簡單的嘴臭,最極致的享受。
唉。想念剛開始軟fufu的宿主。
係統不甘心:【宿主,請您有空的時候,看看之前每一個世界寶貴的數據畫麵。】
於是少年花了一點時間,把“寶貴的數據畫麵”看了一遍。
……開幕雷擊。
一開屏就看見,那個剛成為生存宿主、嬌滴滴的小金毛,正軟軟一團,躲在帳篷裏嗚嗚哭。
中毒後的末梢神經徹底壞死了,壓根就不知道怎麽處理,也沒人肯幫他。
邊哭還邊說:【好疼啊,統統。我好想回家。這裏沒有人肯幫我,也沒人願意對我好。】
少年頓時頭皮發麻,jio趾硬生生在地上扣出了一座費爾菲爾德豪宅。
係統:【?給我也整一套。】
少年急赤白臉:【……你特麽給爺整吐了!!!!刪,全刪了!!】
係統:【三思啊,宿主。這些記憶備份,都保留在係統中樞,萬一宿主記憶出現問題,還可以方便宿主回頭翻查呢。】
黑曆史刪不掉,少年背著一把散彈槍一把獵槍,蹲在集裝箱上,表情苦悶地抽煙。
避難所的崽們,都是他從屍堆裏扒拉出來的小孩,在避難所裏吃得肚子鼓鼓,很滿足的樣子。一見到他,就嘰嘰喳喳地圍上來,滾在他腿上看漫畫。
少年把煙掐了,拿手揮了揮空氣。
見小孩看漫畫,他彈飛了煙頭,從人家手裏搶過來看。
封麵上,一個澄藍戰衣、紅色披風的男人,容顏如天神般英俊,靜靜漂浮在人群之上。
……在離開原生世界後,才發現自己可能是個漫畫人物,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少年翻漫畫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一邊抖,一邊默默把所有超英漫畫都掃了。
……好吧。他好像連“漫畫人物”這個定項都算不上,頂多算是背景板炮灰一枚。
而且還是編劇搞的大事件裏,奮勇犧牲的一個數字。
你媽的。
他苦中作樂,心想,也許以後偶遇穿書組,他可以交流交流心得?
……
畫麵依舊在不間斷地朝薩沙湧來。
他看著少年,抵達了不知第幾個任務世界。
而這個世界,卻跟以往不同。
薩沙有種很古怪的感覺。
……像是記憶中,長了一段壞膿。
係統:【首次進入大型集體任務世界。共同進行任務人數:50人,請宿主做好準備。】
少年好奇:【什麽叫大型集體任務?】
係統:【出現大型集體任務世界,就意味著,您已經是同期生存宿主中的佼佼者了。以往宿主都是單打獨鬥,而這是首個生存宿主們能共存的世界。但是,請宿主千萬當心,大型集體任務世界是一命流,沒有讀檔功能。而50個生存宿主當中,隻有最終活下來的3個人,可以進入下一個世界。】
少年:【哦豁,主係統要搞50進3的絕地求生?是時候展現我千年伏地魔真正的實力了!】
係統:【那我估計是伏不成的。因為這個世界的名字,叫[克蘇魯真人跑團]。】
少年咕咚一聲,暈倒在地。
克係的可怕之處,在於無處不在、無法提防的精神汙染。
人的理智在克係世界觀中,被量化為“san值”,san值降得越快,這個人就越容易出現幻覺或者發瘋。
一旦san值歸零,不是重病昏迷就是發瘋自殺。
因此,這種世界觀對於生存宿主來說,是極端危險的。
少年:【……是時候展現我真正的實力了。】
他頭上頂著個多麵骰子,連夜逃票爬上火車頂,離開了出生點阿卡姆鎮。
多麵骰子裏傳出KP的聲音:“跑團即將開始。roll點結束,正在車卡,隨機創建調查員角色。你是一個圖書管理員,某日下午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遠方親戚去世,在鄉下給你留下一套大宅繼承……調查員,你要去哪裏?調查員?”
少年坐著火車一路向西,到了北美中西部的廣闊平原,找了塊地,開始墾荒種田。
KP:“……調查員???”
他在克蘇魯世界種了4年的地。
期間,他頭上的KP,從反複警告他不要回避劇情,到後來自暴自棄,隻好給他現場整活:
“麥田的陰影之中似乎蠕動著什麽東西。是否前往查看?”
少年:“哎喲,那這塊地不能要了。賣了賣了。”
轉手就賣給了NPC,數著鈔票,美滋滋。
KP:“……”
係統:【不過一直逃避任務的話,宿主就沒法得到點數抽卡了。】
少年:【克蘇魯世界我抽卡有什麽用?再牛逼的SR卡,是能正麵剛克總還是剛舊日支配者?而且又不能讀檔,那點數不是更沒用了。】
係統:【……也有道理哈。】
苟了4年時間,50個生存宿主,硬生生被他苟沒了42個。
除了最開始急速死亡的那波暴力踹門流,剩下都是陸陸續續在調查途中san值清零,發瘋自殺的。
少年分析了一會兒,看來剩下的8個,都是懂行的生存宿主了。
就看誰苟得過誰。
少年暢想未來:【唉,不知道苟過這個世界,主係統會不會放我回家。我能跟它說一聲,把你也帶走嗎?我感覺你也挺慘的,從綁定我開始,都沒見過一個好點的世界。我跟你說,我的原生世界可好了,有一大堆超級英雄保護世界,也不用害怕什麽時候就會崩成末日。】
係統也有一絲向往:【讓我也康康。】
少年笑了:【傻統子,我們會贏的。】
第5年,他在自家瓜田門口,看見了第二個頭上頂著多麵骰子的人。
少年過了這麽多世界,早也不是什麽善茬,徑直從屋裏抄出一柄雙管獵槍,厲聲喝道:
“站住!轉過身!跪下!”
新來的生存宿主連忙轉身跪下,雙手抱住白發蒼蒼的腦袋,顫聲道: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真的是路過的,我背包裏也沒有道具……”
少年驀地愣了一下。
係統:【怎麽了?】
少年:【……他聲音,聽起來有點像我爸。】
他不是不知道,這種50進3的遊戲規則,到了最後,是很有可能發展成宿主內鬥的。
但他還是把那人放走了。
倒不是因為聲音,如非真有必要,少年實在很討厭殺人。
沒隔幾天,這人居然又來了,偷偷摘他的瓜吃。
少年把槍頂在他腦門上:“……你竟然敢偷我的瓜?!”
老宿主顫巍巍地:“對不起,對不起,我餓了3天了,真的餓壞了……我綁定係統的時候,就是這個年齡,結果很多體力活也幹不了……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少年咬牙,又把槍收回去了。
抬腳一踢,把瓜踢回老宿主麵前。
老宿主吃完瓜,小心地問:“孩子,我有一個想法……咱們可以結盟嗎?你看,規則是50人活3個,現在還剩8個人,如果我們有一支二人或者三人小隊的話,不但可以大大提高存活率,也能保證出線權……”
少年:“我為什麽相信你?我也可以現在就殺了你,讓自己來個7進3。”
老宿主嚇壞了,又跪下抱著腦袋:“求求你不要殺我,不結盟就不結了,你放我走吧。我隻是想活著回家而已,我還許願讓我的小兒子一起複活,我的妻子在那個世界等著我們……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他第三次饑腸轆轆地來偷瓜吃,這次卻沒有被槍指著腦袋。
不光如此,少年把他全身搜了個遍,確認沒有任何武器後,把他放進屋了。
他們一起堅守在瓜田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