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TiMi~

  他們說的那家小診所就開在金花歌舞廳酒吧旁邊的小巷子裏,巷子幽深,往裏走能看到社區診所泛著幽幽綠光的燈牌。


  “呦,小陳啊,咋了這是,讓人打了?”診所的大夫穿著有些發黃的白大褂,一見是陳河,立馬把戴在額頭上的眼鏡拉下來,湊上去看。


  “您給看看,這還有的救嗎?”荀六撤開一步,給大夫讓道。


  徐燦陽把陳河放到小沙發上,哥幾個就一起坐到了旁邊的病床上。就大夫給陳河看病這麽一會的功夫,幾個人手機“timi”的動靜就響起來了。


  蘇唐就站在推拉門旁邊,裏間是薑浩正在處理傷口,他看了兩眼,沒縫針,手上還是有分寸。


  等薑浩頭上纏了一圈白罵罵咧咧地出來,蘇唐就進了另一邊屋子,沒跟他碰上。


  陳河那邊,大夫看了一眼,就是發燒了,大夫直起腰,問荀六他們,“沒什麽大事,就是發燒了,輸個液?”


  “奧行啊,”不知道誰隨便應了一聲,愣了一下又喊道,“操他媽的李白,娜可露露誰啊,幹他啊!”


  大夫沉默一下,轉身看到進來的蘇唐,大概是看蘇唐是這屋裏最正常的一人了,就和他商量,“輸個液,退燒快點,行嗎?”


  蘇唐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幫人打的火熱,抿著嘴點了點頭。


  給陳河掛上液之後大夫就去外麵看電視去了,那幫人那會就也是看陳河和蘇唐搭話,就想逗逗他,這會也沒人管他了,五個人王者五黑得起勁。


  蘇唐幾次想開口提醒他們看著點液,別一會倒流了,又憋了回去。


  最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搬過來一把看著是這最幹淨也最古老的紅棕色漆的方凳坐在了陳河旁邊。


  陳河迷迷糊糊睜開眼,燈光昏暗,在綠牆上映著幾坨人影,他身子都坐麻了,扭頭看旁邊,那五個傻逼竟然從酒吧拎了一箱啤酒過來,坐在小床上,一邊打遊戲一邊喝酒。


  沒一個人抬頭看他。


  “操……”陳河有氣無力地剛要開口罵他們,就感覺自己外套衣擺被什麽壓住了,一回頭,就看到那個漂亮男孩趴在沙發扶手上,枕著他的校服衣擺睡得正香。


  荀六那邊有人喊了一聲“守塔”。


  陳河彎身用沒輸液的那隻手從地上撿了個他們喝完了的易拉罐,照著隨便誰的腦袋就扔了過去,“動靜小點。”


  不知道是誰的腦袋被砸的那聲相當響亮,比那幾個人打遊戲的動靜都大,這邊蘇唐就坐了起來。


  陳河有些尷尬地把手收回來,訕笑道,“你醒啦。”


  蘇唐本來不怎麽困,可陳河身上有一股橙花香精在太陽晾曬之後的淡淡清香,跟他媽媽身上的味道特別像,突然湧來安全感讓蘇唐很快就睡著了。


  本來還要幫這人看液……蘇唐也多少有些尷尬。


  看了眼這人的輸液瓶,還剩四分之一了,既然他醒了,那蘇唐也就不用幫他看液了,“嗯,走了。”他說著,起身整了整衣服就出了小屋。


  等蘇唐出了小診所,陳河才暴起,從地上撿了三個易拉罐砸他們,“你們他媽是人嗎,我在這輸液,你們喝酒開黑?”


  “沒有,我還給你拍了幾張照片,紀念一下,陳壯河長這麽大第一回 輸液。”戴子同舉起手機。


  操.……陳河把手蓋在臉上,出了口氣。


  這幫賤人就像彈簧,你強他們弱,你弱,他們趁你病要你命。


  “哎,河兒,剛才那小哥哥真不錯,還幫你盯著液,他叫啥啊,你倆原先認識?”劉克洲端著手機衝向陳河坐著,兩條小細腿不住地悠著。


  “不認識。”陳河悶聲道。


  “不認識?我操不認識你倆說半天話,你還蹭人家胸,你是個人不是?臭流氓!”戴子同義憤填膺。


  “可不是嘛,他就是看人家長得好看!”徐燦陽一語中的。


  陳河仰在沙發上,閉了眼又想起蘇唐的模樣,“人家長得本來就好看,比你們都好看。”


  “那你看上他啦?”劉克洲開玩笑道。


  陳河沉默。


  荀六切了一聲,“看上個鬼,他就是那種顏控,別說男人女人了,就是長得漂亮的狗他都喜歡!”


  “放屁。”陳河否認。


  “我覺得六哥說的有道理,要不為什麽你每次見我們家皮皮都繞著走生怕它蹭你,看到我家樓上那隻薩摩耶就過去摸人家!”徐燦陽質問道。


  陳河張了張嘴,徐燦陽家那隻哈巴狗長得確實醜啊……

  那幫傻逼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聲討陳河,有些說得也有那麽點鬼道理。


  比如陳河確實喜歡模樣好看的。


  也有這幾個直男想不到的,對,饒是劉克洲娘們唧唧成那樣的也是個直男。但是陳河是彎的。


  長這麽大他也沒喜歡過誰,就是電腦普及了之後,再加上他家裏有個網吧。他從兩歲就在網吧櫃台上坐著看《貓和老鼠》,也算個資深網民了,從貼吧玩到微博,早早的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打網頁小遊戲的時候一閃而過的鈣片小動圖算是陳河的性/啟蒙。


  關於他的性取向他誰也沒講過,無論是穿一條褲衩長大的戴子同他們還是後來跟他在街上“打天下”的兄弟荀六、蔡財。


  看著那幫無憂無慮的小傻逼們啥也不懂的開著自己和蘇唐的玩笑,陳河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幫人大腦一馬平川的,神經也粗的像定海神針。


  不過陳河從小身邊也沒什麽心思細膩的人。


  他媽生他的時候大出血,陳河出生就住進了醫院的嬰兒箱,一直到他爸處理完他媽媽的後事,才想起來自己有個兒子。


  他爸早年間是混社會的,帶著手底下一幫小兄弟白手起家,給人拉大車、修管道,攢了錢才在街上盤下好多鋪麵。


  那會時興舞廳,他爸就開了家金花歌舞廳,後來買賣黃了,陳河再裝修的時候也沒改名,一酒吧還叫這名。


  別人私下裏還開玩笑呢,說這金花是陳哥哪個妹妹啊。


  陳河知道,金花是他爸開飯店的時候養的高加索,在他四五歲那年老死了。


  他當時還覺得他爸冷血,就叼著煙直接把老狗埋了,也沒掉眼淚。後來聽看他長大的叔叔說,他爸在街上自己混,就好幾次受了重傷人都快沒了那種,都沒哭過。


  “你媽沒的那天,他在病床前麵跪著哭,哭到天都黑了。他這輩子,就為你媽哭過。”


  打那時起,他就立誌成為一個像他爸那樣的男人。


  他爸知道了陳河這個遠大誌向之後,第二天就把自己在街上的生意散出去了。


  後來陳河說一次“我要當大哥”就被他爸拎著揍一回。


  他最後也沒當成大哥,大家為了給這個夢想破滅的孩子一點點尊重,都叫他小陳哥。


  等他真懂事了之後,才知道自己當時的夢想又多麽的可笑,想想都覺得陳天遊當時揍他揍得輕了。


  陳天遊看陳河真懂事了之後,反倒是把街上幾個沒出租的門臉和一直開著的網吧交給了陳河,自己去海南搞房地產去了。


  陳河是覺得他爸早就想離開這了,這麽多年了天天睹物思人的。他成長的還行,模樣沒的說,成績也可以,身邊一堆小朋友,還有叔叔伯伯也都挺照顧他的。就放他爸自由唄。


  這不是暑假還去海南跟他爸住了兩個月麽,臨走的時候熱傷風了。陳天遊把他送到車站入口,聽見他吸鼻涕,還嘲笑他沒出息。


  “我這是感冒!”陳河怒道。


  “行行行,”陳天遊大掌用力拍了兒子後背一下,摘了墨鏡露出跟陳河三分相似的濃眉大眼,這幾年在海南做生意人曬得染了色,但看著依舊精神,他衝兒子笑笑,“我知道你嘴硬,隨我。”


  陳河翻了個白眼。


  “回去以後記得多運動運動啊,你看你這肚子摸著都不硬梆了。”陳天遊用指關節敲了敲陳河腹部。


  “這不是跟你天天吃這吃那吃的嗎!”陳河不服氣,伸手去摸他爹的肚子,操,竟然有腹肌。


  “怎麽樣?”陳天遊衝他揚揚眉毛。


  “就那樣吧.……”陳河撇撇嘴,往身後看了一眼,“我走啦?”


  “走唄,我還給你煽個情啊。”陳天遊擺擺手。


  “行吧,”陳河又吸了吸鼻子,“那你過年早點回來啊。”


  哎,有點想陳哥了。陳河歪頭靠在沙發上,把腿翹在了剛才蘇唐做的地方,看著那幫一邊喝一邊王者的幾個人,渴了。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我這輸的啥啊,能喝酒嗎?”


  有個好心人抬起了頭理了他一下,“不知道啊,有頭孢嗎?”


  “頭孢配酒,閻王招手。”


  “頭孢配酒,嗩呐一宿。”


  這他媽是哪位文豪?陳河想給他們頭都敲下來。


  一直在外麵看電視的大夫探進來半拉腦袋,“友情提示一下,頭孢是消炎藥,他不用。”


  “那來吧,周五不喝酒,人生路白走!”有人準備給他拿酒。


  大夫又探進來半拉腦袋,“不用頭孢也不能喝!”


  陳河抬了抬自己還插著針的手,歎了口氣,又撿了個空瓶扔,“別他媽打遊戲了,跟我說會話。那個薑……大炮,又幹什麽了?”


  徐燦陽的程咬金剛好死了,就轉過身來衝著陳河,“他還能幹啥,職業騙子。聽說是那個小哥哥托他打聽什麽他爸的消息吧,他能打聽到什麽,還不就是騙錢麽。這回碰到了個狠人罷了。”


  徐燦陽說著,比劃了一下蘇唐拿著酒瓶子的模樣,咧了咧嘴。


  “這逼,以後讓他滾遠點,省的濺我酒吧血。”陳河眯了眯眼睛,想起插在吧台上那半截自己拔不出來的酒瓶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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