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顫抖吧，鬼神（九）
明明停放得好好的屍體，竟然眨眼之間變了模樣。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戒備森嚴的警局裏。
蘇翊心如電轉,然而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邁開長腿離開，想著先暗中調查，不要打草驚蛇。
然而剛到了門口的拐角，卻撞上了一個人。
程彎稍息立正敬個禮,嘴角卻掛著不那麽正直的笑意，“蘇隊好！”
蘇翊沒心思跟他插科打諢：“你怎麽在這兒？”
程彎：“想你了呀。”
蘇翊懶得理他。
越來越沒羞沒臊了。
“哎哎哎,別走啊”程彎忙拉住蘇翊的袖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蘇翊頓了頓,忽然轉過身子，手撐在牆上,一副聽之任之的表情：“嗯,你什麽都知道。”
程彎卻沒有露出一貫笑嘻嘻的的表情,反而正色道：“那屍體的臉,是我讓人弄的。”
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
蘇翊眸色一斂,整個人一下子壓上來，程彎背靠著牆壁,看見那高大的身形近在咫尺,遮擋住他全部的視線。
蘇翊目光中帶著嚴厲：“平時任你再怎麽胡來我都不怪你，但這屍體是大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程彎看他這副老幹部上身的樣子，也不惱，隻是平靜道：“我沒有胡來，是我讓法醫臨時給他化了點淡妝，好讓他看起來走的平靜一些。”
蘇翊心頭微動，他怎麽沒想到。
橫死街頭，而且還是那副詭異至極的模樣，任誰看了，心裏都難免有所不安。更何況是他的妻子，本來丈夫突然離世，就遭受了致命的打擊，若是再然他看見死者那死不瞑目的樣子，將會是何等悲傷。這也算是，給她心理上的一點安慰。
不自覺的，蘇翊看向程彎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柔和。
“好感度，三顆星。”
蘇翊嗓音低沉：“你有心了。”
“切，剛才還那麽凶。”程彎仰起臉，邀功似的看著他：“快，趕緊誇誇我。”
蘇翊難免有些羞赧，聞言噓咳了兩聲，伸手揉了揉他頭發：“別胡鬧。”
程彎可不吃這一套，“嘖嘖嘖，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蘇翊失笑：“你呀，有時候真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雖然這要求一點也不高，卻足夠蘇翊犯難。從小到大，他最不會幹的一件事就是誇人。嘴甜這種高級技能，對於他來說，簡直破案子還難。
安靜的空氣在他們的周身發酵出不一樣的情緒。
兩人就保留著這麽個引人遐想的姿勢，蘇翊迎著身前人期待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目光，搜腸刮肚的在他那貧乏的詞匯量中翻找著有什麽比較令人欣慰的話。
半晌，蘇翊終於緩緩開口，一副貌似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你，……不錯。工作認真負責，態度積極向上，是個值得栽培的好青年。”
程彎：“……”
難道這是在評比先進個人嗎……
***
一連過了好幾天，針對這一案子的工作，仍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蘇翊已經徹底相信了程彎的厲鬼殺人說，然而這一偵查目標的轉變，使得案件的偵破，似乎變得更加遙遙無期。
又是一天夜裏，無風，連空氣都顯得沉悶。
警局再一次接到報案，在距離前兩個案發地點不遠處的一個廢棄倉庫附近，又發現了一具屍體。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來。
已經是第三起案件了，三條命，眼睜睜地就沒了。就算是再鎮定，再沉得住氣，此時也難免心急。
那仿佛無處不在的幽靈，如一團看不見的觸手，緊攥著所有人的心。
蘇翊領著一隊人到達現場時，已經接近後半夜了。
屍體躺在倉庫的一角，掩藏在廢舊的大機器之間，同冰冷麻木的金屬一起，釋放著幽幽寒氣。
有一個小警員認出了他，是附近一帶的流浪漢。許是為了尋得一個遮風擋雨的庇護所，誤打誤撞來此，卻反而葬送了性命。
這一次，程彎沒有見到死去之人的鬼魂，興許已被鬼差引路，再入輪回。
現場痕跡檢驗，除了屍體自己，也並未發現多餘的腳印和其他人曾經來過的痕跡。
一切都是那麽的撲朔迷離。
蘇翊用手按著眉心，凜冽的腕骨透過卷起的袖口，顯得棱角分明。
程彎用手搭在蘇翊肩膀，安撫似的拍了拍。
他心裏難受，他知道。
程彎無奈地仰頭看天，彎月斜嵌在夜空中，像怪笑著的嘴。
等等，月亮！
程彎心中一動，仿佛有條極細的絲線，把幾天來發生的事一一串聯。
記憶回溯，如潮水般衝刷著他的思緒，他忽然意識到，這幾件凶案發生的夜晚，竟然都有月亮，換言之，都是晴天。
然而要知道，這個季節，正是本市所在地區的雨季，經常連續多天陰雲沉積，時不時擠出淅淅瀝瀝的小雨。
而對於此來說，少有的晴天日子，便顯得彌足珍貴。
一次凶案在此發生，可以說是巧合，然而兩次三次呢？與其說是凶手倒不如說是那厲鬼，看似隨意而無跡可尋的蹤跡，仿佛變得有規律起來。
她隻在有月亮的夜晚出來殺人嗎？
程彎忽然想起來，傳說鬼魂在有月光的夜晚陰氣會達到極盛……
原來如此。
程彎把這一發現告訴蘇翊，後者顯然也對這一發現很在意。
這一線索可謂至關重要，摸清了凶手的活動軌跡，那離破案的一天就不遠了。甚至可以根據此規律，來推斷出她下一次的計劃。
程彎和蘇翊對視，眼裏都默契的閃過一抹會意。
既然如此，何不來一個甕中捉鱉？
腦海中有了想法，一幫人的幹勁兒都上來了。由蘇翊牽頭，大家製定了嚴密的行動計劃。
他們打算根據近幾天的天氣預報，在最近的一個晴天的夜晚，仍在這幾起案發現場的附近，安排一個警員假充路人，引得那厲鬼上鉤。
其他人埋伏在周圍，伺機而動。
這一提議得到大家的一致通過，然而在敲定人選的時候，卻又犯了難。盡管抓過數不清的罪犯，但大家畢竟都沒跟鬼魂打過交道。而且之前那三個屍體還沒涼透呢，此時要跟那厲鬼正麵交鋒，要說不發怵，是不可能的。
在座的各位，都是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有點私心，雖然對於案子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急切，但對於這一冒險，還沒有人能毫無顧忌的衝鋒陷陣。
蘇翊也理解他們的顧慮。畢竟都上有老下有小，身上的擔子太多，也難免惜命。這次是和那鬼魂第一次交鋒，誰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他身為隊長，如何擔得起這責任，也更沒有臉麵對他的家人交代。
蘇翊默了一瞬，平靜開口：“我去吧。”
果不其然，眾人七嘴八舌的反對，大意都是蘇翊身為隊長，怎麽可以冒這麽大的風險之類的。
蘇翊卻不以為意。反正他本來就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就算真遭遇什麽不測，就當時為國獻身了。
就在決議要敲定了時，程彎忽然站了出來：“還是我去吧。”
蘇翊想都沒想：“不行”。就他那身手，普通人都未必打得過，又怎能奈何得了身背三條血案的厲鬼？
程彎卻沒有妥協，他直視著蘇翊的眼睛：“我知道您的考量，但這個人選，非我不可。”
蘇翊第一次見到他這麽強烈的堅持於一件事，心中難免猶疑，“為什麽？”
程彎：“因為隻有我，可以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