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逃不過的這一天
這是王斯第一次走進SDC大樓的頂層，盡管經常來這裏錄製節目參加活動，但是他確實從未踏足過台長辦公室的樓層，再加上已是深夜，沒有一點人聲，隻有走廊柔和的燈光自上而下，照的人臉陰沉而驚悚，讓他有些膽怯。
王崴心中也有些忐忑，雖然這裏他自小來慣了，沒有什麽陌生的懼意，但是王遠實把他和王斯一起叫來，讓他不得不往他倆的事情上聯想。
自打年初元宵節那次與叔嬸爆發了一次小矛盾後，他們一直對此避而不談，假裝無事。而後從王峻那裏得知他們已經在試圖了解和學習關於同誌的知識，前不久也終於接受了王峻的出櫃，還與秦陸川見了麵。
這一切讓他隱隱的看到了希望，卻又不敢給自己太多希望。
他察覺到了王斯的不安，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
小李領著兩人走到王遠實的辦公室門口，輕輕叩了叩門，聽到裏頭一聲“進”，便將門打開，後撤了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崴對小李點點頭，大步走進辦公室，王斯也衝他點點頭，默默跟在後頭。
小李從外麵關上了門，王遠實正坐在桌子後頭看手機，抬頭見他倆走進來，便將手機往桌上一放，揚了揚手說：“坐。”
王斯克製著心裏的畏懼，扯著微笑喊了一聲“王台長”。
王遠實抬眼看了看王斯，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落座，靜默片刻，王崴清了清嗓，也擠出一個笑容，問道：“叔，什麽事啊？大半夜的叫我們倆過來？”
王遠實又拿起手機，拇指和中指捏著薄薄的機身兩側，食指在側麵撥弄著，接著桌麵的力量，將手機不停地順時針翻轉著，機身與桌子碰撞時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在靜謐的辦公室中顯得異常震耳。
“我剛才看了你們錄的《智者勝》。”良久，他終於開口道。
王崴和王斯對視一眼，王崴問道：“去……去年那期？”
王遠實的目光落在王崴的臉上，“當然是剛錄完的這期。”
兩人有些意外，他們才從現場回來，他怎麽可能已經看過了？
“我剛才就在攝製組，全程都看了，一直看到你們都被淘汰。”
王崴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麽，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王遠實停下了擺弄手機的動作，雙臂壓在身上，朝前探了探身子，微微笑了笑，對著王崴問道：“你為什麽不和陳辰合作？”
王崴一愣：“您……您這是要跟我討論節目裏的遊戲？”
王遠實看著王崴，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沒有說話。
“我……”王崴撓了撓後腦勺，“我……”
“崴哥是想多給我點鏡頭嘛！”王斯趕緊接話，“所以才帶著陳辰去淘汰我和詩雯了嘛！”
“對對對。”王崴急忙連聲附和，“給斯哥多點鏡頭。”
王遠實又將身子收回，雙手抱在胸前，說：“然後把他淘汰了，你就認輸了，這就是你玩遊戲的套路？”
王崴張口結舌，又把糊弄唐詩雯的那套說辭搬了出來：“我是本來想跟詩雯合作的，但是她嘴忒快！我還來不及說就把我淘汰了。”
說完自顧自的笑了起來，王斯也跟著勉力笑笑，王遠實卻隻是帶著微笑，並不答言。
兩人幹笑了一會兒，也不得不停了下來，王崴借著尚未完全消散的笑意：“您把我們叫來就為了問個這？”
王遠實伸手拿過桌上的杯子，打開杯蓋，輕輕吹了吹，啜了一口茶，又蓋上蓋子放回原處，雙手十指交疊再一次放在了桌上。
“我問你，是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借著這個把實話說了。”
王崴感覺後背微微冒汗，笑著說：“什麽實話？”
王遠實看了看王崴，又看看王斯，說：“非要我徹底說明白？”
王崴動了動喉結：“您……您還是說明白吧……”
王遠實做了個深呼吸，緩緩開口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在搞同性戀？”
王崴心裏咯噔一下，終於還是逃不過這一天。
王斯也徹底慌了，雙手撐在椅子上不安的挪了挪屁股。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否認，但此刻應該做出回答的是王崴而不是他。
他悄悄拿眼瞟著王崴，王崴卻猶自沉默不語。
這樣安靜了十幾秒，沒有回答，答案卻已經顯而易見。
王崴也意識到錯過了正麵回答的時機，無力笑笑，說：“我沒否認，您也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王遠實眼中閃過一絲哀戚神色，說：“什麽時候？什麽時候開始的？你……你原來不是交過女朋友嗎？還有……小峻那時候，你不是還幫我們勸他的嗎……？”
王崴扭頭看了看王斯，眼中卻已沒了方才的慌張和忐忑，全是坦然和勇氣。
“去年我生日的時候，我倆在一起了。其實之前我已經追了斯哥好幾個月，他一直沒同意。生日的時候我受了傷，大難不死，後福來了。”說著在桌子底下緊緊扣住了王斯的手。
王斯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卻被王崴更加用力的握住。
“我原來是喜歡女生的，我現在可能也喜歡？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我愛的就是王斯，就認定他了。”王崴接著說道，“哦對了，年初的時候，我去給我爸媽上墳的時候帶他一起去的，已經算是見了爸媽了。”
王斯聽著王崴說著，腦袋使勁往懷裏低，臉上紅的要滴出血來。
“本來我想早點帶他回家的，但是我倆商量之後覺得不要操之過急，不過既然您已經問到了，我也就不想再瞞著了。而且您們已經接受了小峻和秦律師，我覺得，我們兩個，您也可以理解的吧。”
王遠實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王崴的一席話中漸漸淡去，他悠長而緩慢的舒了一口氣，沉默半晌，開口道：“小王。”
“哎，台長……”王斯聽了慌張的答話，下意識的要站起身。
“你坐你坐。”王遠實連連揮手示意，“你別緊張，我現在不是什麽台長，我隻是王崴的家長。”
王崴拉著王斯坐下，又把椅子朝他靠近了些，希望給他些支持的力量。
“你家裏的情況我也了解一些，隻有媽媽一個人對吧？”
“嗯……”王斯遲疑著點了點頭。
“她知道你們的事嗎？”王遠實問道。
“暫時……還不知道……”王斯低下頭答道。
“據我所知，你家應該是農村的吧？”王遠實又問。
“是……”王斯愈發覺得不安。
“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因為我和小崴的嬸子都還算是我們那個年代學曆比較高的，思想也進步一點，對於這些接受起來已經算是不錯的。但是你母親……她能接受你們嗎？”
王斯抿了抿唇，這正是他最心虛的地方。
“我們明白，你們都長大了，有自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可能這和我們為你們規劃的人生方向還有我們的願景背道而馳，但是畢竟人生是你們自己的，我們也沒有辦法如何橫加幹涉。但是……你母親能明白這些道理嗎？”
“叔……”王崴在一旁提醒著王遠實的措辭。
“你剛才說，你可能現在也還喜歡女生，對嗎？”王遠實又轉頭對王崴說。
“我……”
“我知道，你們兩個現在非常相愛，我都能理解的。但是愛能支持多久呢？且不說同性戀，即便是異性戀，數十年白頭偕老的，又有多少都是靠著家庭、孩子、還有一紙婚約才能一直維係下去呢？”
“你們今天相愛，如果明天不愛了呢？如果明天遇到了一個女孩呢？你們和小峻不一樣，從小我們都看得出小峻的性格就和男孩子不同，隻是我們當時不懂，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但是你們不一樣，你們都是可以和女孩在一起的，既然可以，為什麽一定要選一條難走的路呢？
“還有小秦，你們和他也不一樣，他已經結過了婚，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經完成了一個男人的使命，已經安身立命、成家立業，所以他有權利追求自己的愛情，你們呢？且不說你們的工作就不能讓你們如此，難道你們不想有自己的後代嗎？你已經帶他去見過你爸媽了，可你知道你爸媽是怎麽想的嗎？他們難道不想有孫子嗎？”
王遠實的語氣平緩溫和，每個問題卻都狠狠砸在兩個人心上，直砸地心裏悶聲作痛。
王崴的勇氣在王斯的沉默中悄悄流逝了，如果王斯也認為他的母親不會接受他們，那即便王遠實夫婦接受了，又能如何呢？
他深深明白，盡管王斯嘴上總是數落朱秀雲的不是，但在他心裏卻是非常在意、無法割舍這個母親的。如果她不接受，王斯是不是就會放棄和他在一起呢？如果朱秀雲想要抱孫子，王斯是不是就會去找一個合適的女生結婚呢？而他的爸媽……他這樣做……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他握著王斯的手慢慢脫了力，緩緩的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