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妒漸狂

  七日斷腸,有著讓人聞風喪膽的名聲。


  由前朝某位神醫所研究,用以報複背叛自己的妻子與好友,中了此毒者,痛不欲生,始中此毒,腹如刀絞,咳血不止,破壞掉身體的底子,使人處在一個虛弱的狀態;之後每一日,承受一種不同的痛苦,冰凍、灼燒、啃噬、瘙癢、麻痹、窒息、僵硬。


  七日而死,並不是說,這種毒藥會在七天內讓人死去,而是從來沒有人能夠撐過七天。並且,因為此毒太過惡毒,據說……中了此毒的人,最後都是死在親近之人手中,以求解脫。


  殺死自己最愛的人……南宮璋心中悲涼,看向齊墨的背影,才發現一直決勝千裏的齊墨,此刻居然無措的像個迷途的孩子一般,那依偎在一起的,同樣痛苦的兩個人,竟然讓人這麽心酸。


  可這種毒藥,也因為太過霸道的效果,早就消失了蹤跡,紀謙又是如何得來?南宮璋走到被摜在地上摔傷手臂的紀謙麵前,一手狠狠的卡住紀謙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如此劇毒,你是怎麽得到的?!”


  是啊,他是如何得到的呢?為了報複,他早就不是他自己了!他的命,他的苦難,他的挫折,都是紀嘉施加的,他怎麽能不報仇?紀謙神經質的笑,“三殿下擔心自身的安全了嗎?還是說三殿下有什麽仇恨的人呢?哈哈,告訴你也無妨,城南小巷有個瘋老頭,整天嚷嚷給別人義診那個,誰能知道一個瘋老頭是大名鼎鼎神醫呢?我隨便編一編,騙一騙,就得了這樣的好東西。不過殿下要失望了……他已經被我殺了。哈哈哈哈,紀嘉!紀嘉要死,紀嘉還是要死!”


  紀謙說著惡毒的話語,心中一陣一陣的覺得痛快,他們越痛苦,他越高興,如果僅僅隻是用語言,就能讓另外一個人痛徹心扉,他又為什麽不做呢?


  南宮璋沉下麵色,站起身來一腳踢在紀謙胸口,紀謙痛苦的哼了一聲,暈了過去,那刺耳的尖笑終於停歇,此時,門扉也響起了太醫請安的聲音,南宮璋急急拉開門,看見呆立的南宮玖也是一愣,卻還是一把拉住準備下跪的太醫,將他送到屋內。


  南宮玖麵色發青,嘴唇蠕動了兩下,垂下的眼睛向殿內掃了幾眼,刺目的鮮紅,腳步似有千斤,他想進屋,但卻不知該以何種麵目麵對,全部,都是他的錯。


  他都做了什麽?他都做了些什麽!

  為什麽看不穿紀謙的假麵,為什麽賭氣發脾氣,明明該是朋友,他卻,親手逼著紀嘉走向了絕路?他這樣的朋友,還不如不存在!


  南宮璋複雜了看了南宮玖一眼,關上了門。


  轉身疾步走到床邊,南宮璋看著太醫把脈,越皺越緊的眉頭,心中那僥幸般的希望也如同燃盡燈油的火光一般,跳躍兩下消失殆盡。


  在齊墨的目光下,太醫全力保持鎮定的把完脈,又看了看紀嘉的症狀,終於忍不住滿頭大汗,噗通一聲對著南宮璋跪下了,請罪道,“微臣無能……醫術淺薄,解不了這七日斷腸之毒……”


  早就知道會失望,可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親自體驗到的時候,所感受的失望還是那麽叫人難受。


  齊墨忍不住伸手,輕輕撫著紀嘉蒼白的麵龐,不斷的用袖子幫紀嘉擦拭血跡,嘉嘉,為什麽,為什麽要替我喝酒呢,這麽好的嘉嘉,難道就要這樣在永不停歇之中的層出不窮的痛苦當中、當中……


  不!他不會讓紀嘉死去的!


  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想要放棄,他還記得紀嘉每次在戰場上受傷,回到營地的時候都會笑的特別可愛,會摸著胸口感受著心跳,慶幸的說,“啊,真好,還沒有死,還能回來。”


  那一刻,齊墨認為自己幾乎是被征服的狀態。


  就在想,原來,有一個人笑起來,可以超脫容貌的限製,超越男女的界限,那麽漂亮。


  就在佩服,原來生命的可貴遠遠不止是他體會的那樣,因為珍惜,因為熱愛,所以才更加值得愛惜,那一刻,明明許下願望,要永遠守護這個人,可是現在這個人,現在卻為了保護他,睡在這邊生死一線……齊墨覺得愧恨交加,眼眶像是被塗了辣椒油一般又燙又痛,一滴淚水就這樣掉了下來。


  南宮璋驚詫,沒有想到齊墨對紀嘉的感情居然深到了這種程度,盡管與齊墨關係不怎麽和諧,此刻他也放下所有,將手掌放在了齊墨的肩上,希望能夠給他一點力量。


  那太醫見到透明的液體,滴在紀嘉的手上,心中也是一震,將頭壓的更低,心中躊躇半天,還是斟酌著開了口,“稟並肩王,下官……不敢相瞞,下官對七日斷腸有些研究,若是王爺不嫌棄下官醫術不濟,學識微薄,下官願意全力救治紀大人。”


  太醫的將頭深深的埋起,比起先前的緊張冷汗,現在的他冷靜了很多,他知道選擇為紀嘉治毒不是安全的選擇,可他也相信那樣平靜著哀傷的並肩王的感情是假的。


  此一舉,可保他孫家三世子孫無憂矣!


  中了七日斷腸的人有多痛苦,他身為醫者當然再清楚不過,他也沒有信心能將這位已經中毒的大人給救回來,但是,正因為清楚七日斷腸的威力,所以才更加明白,他的努力隻要有那麽一絲絲的效用,能讓這位紀大人少受一些折磨,以這位紀大人在並肩王心中的地位,他也就能在齊墨的心中有多大的功勞。他相信,這份無意識流淚的感情是真的,就敢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上方!


  反正做太醫這個事情,向來不就是頭係在褲腰帶上麽?

  此番若是在齊墨那邊掛上了號,何愁自己的兒孫沒有前途,在並肩王府做大夫也比做太醫安全的多。


  當然,自薦醫治紀嘉,他也不是空口說白話,如果僅僅隻是博弈,被齊墨發現的話,他一家大小焉有命在?對七日斷腸,他確實又研究,但是因為十幾年前,這種毒藥幾乎絕跡,所以也沒有什麽突破性的進展,但是對比其他大夫來講,他絕對是有優勢的。


  齊墨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眼神銳利如劍,淩厲的刺向孫太醫,“果真?”


  孫太醫雖做好覺悟,卻還是被齊墨的淩厲眸光嚇了一跳,暗自捏捏手心鎮定下來,點點頭直起身來,“回並肩王,七日斷腸虎狼之毒,不可以常理度之,治療之法也頗為凶險,此第一步,便是大肆放血。”


  氣血乃人身之本,大肆放血……也意味將生命放置到一個極度危險的邊緣。


  而且紀嘉原本就在咳血,若是失血過多……齊墨心緒煩亂,不敢再想下去。極度害怕的感情,讓他根本無法做出決定,因為他的關係,紀嘉已經生命垂危,他怕他再次出錯,讓他失去紀嘉。


  孫太醫一秒就明白齊墨的擔憂,又躬身道,“七日斷腸作用機理,飲入身體之後立刻融入血液,作用與六髒六腑,引起腹部劇痛不止,咳血不休。”頓了一頓,孫太醫接著道,“此刻放血,可大程度減輕紀大人的中毒程度,也可使咳血停止,避免傷到喉嚨。”


  說完,又似想起什麽一樣,飛快的加了一句,“須越快越好。”


  齊墨看著縮成一團的紀嘉,與平常的活力相比,這樣奄奄一息的紀嘉簡直刺的他的眼睛生疼,仿佛在他心底戳破了一個大口子,嘩啦嘩啦的流血,終於闔上眼瞼,點了一下頭。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恐慌,就連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被皇帝無限忌憚試探的時候,他一生所有的驚慌與害怕,全都集中到今天了嗎?齊墨站起身,讓開了位置,讓的孫太醫上前,候在一邊如同石像一般的小太監,立刻將他拿的孫太醫的箱子遞了過去,退回一邊繼續扮演石頭。


  小人物想要出頭,心思不細怎麽可能?隻是表現的時候需要自己把握罷了,小太監的頭壓得極低。


  有了工具,孫太醫很快從手腕將紀嘉的血放滿了一個自製的容器,抹上藥止血,包紮好傷口,紀嘉麵色已如金紙,站在一邊的齊墨也搖搖欲墜,看上去比紀嘉也好不了多少,孫太醫額頭溢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孫太醫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翼翼的將放出的毒血收好,這些可都是最寶貴的東西。


  做好這些,孫太醫才退下來,恭敬的對南宮璋和齊墨行禮,道,“紀大人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且今日之後不能再進食,需用百年好參吊命,待下官再去研究毒血,以確定下一步……”


  齊墨這才如夢初醒,踉蹌的走至紀嘉窗邊,見紀嘉臉色雖更白,但不再咳血,也沒有之前那樣痛苦,而且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差點喜極而泣,也不管孫太醫說了什麽,隻管一個勁的點頭。


  南宮璋見此,心中又是一歎,平常這些太醫慣會請罪,是惜命的很,從來不敢說出真話來,不管你是什麽問題,開藥隻管往藥性溫和的方向去,隻叫你好生養著……如今肯自薦,用這樣激進的方式治療,也是確認了這份感情嗎?因為確定,所以隻要稍有作為,都會得到齊墨感激,因此願意全力以赴?

  好像,還沒有開始,他這邊就已經宣布單方麵的結束了,而且輸的徹底。南宮璋心裏微苦,卻也心服口服,舒了一口氣,希望讓心中的沉重可以輕鬆一些,正了正神色,對太醫道,“孫太醫,本宮即刻免了你的當值,一會兒你且自行跟著並肩王出宮,父皇哪裏本宮自有說法。”


  這是賣人情了,這樣大的事情不可能不通知他父皇,而且其中能夠運作的地方大得很,賞太醫他是沒有權力的,南宮璋清楚,但這件事做了,他不旦不會受到處罰,反而會被褒獎,畢竟宮宴之上發生這樣的事情,錯處又是在他們皇家,安撫齊墨是需要而且必要的。


  孫太醫應是,齊墨卻是拉過一邊的錦被,小心翼翼的將紀嘉裹了,輕柔的打橫抱起來,看了南宮璋一眼道,“如此,臣先告退,還請殿下將紀謙拘了,一並送到臣馬車上。”


  “並肩王放心,理應如此。”南宮璋歎氣,心中有些悲涼,有些傷感,還有的更多是警戒,從齊墨的態度可以看出很多東西,他和齊墨也將回到京中的關係,隻希望齊墨不要因此嫉恨皇室。


  齊墨抱著紀嘉,步履沉重,就像手中托著全世界一般,他垂下的眸子深深的看著紀嘉,心中不斷祈禱,與希望並存爭鋒的黑暗也不斷增長著。


  將額頭貼上紀嘉額頭,感受著那殘餘的溫度,如果這抹溫度消失的話……如果……消失的話……齊墨收緊了手臂,緊緊的抱住了紀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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