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農家
現在進入八十年代,村裏土地都按照每個生產隊的戶口人數承包,四個生產隊的人數已經發生變化,但是各隊土地並沒有重新調整,一隊人數增加最多,肥瘦搭配人均15畝地。
承包土地到戶之後,村子裏糧食一年年產量多起來,在張揚的記憶裏,以前生產隊的時候,一個生產隊裏的麥產量也就幾萬斤,加上玉米、高粱、地瓜等雜糧,雖然不至於挨餓,但是絕對不寬裕,麥出的白麵這種細糧,隻能偶爾打打牙祭吃個饅頭,玉米糊糊和地瓜才是主食。現在自己種地,也有了化肥,人數超過八口人的農戶產量就抵得上一個隊,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娘!我回來了!”村子東西狹長,東西向平行兩條大街,張揚家住在村東頭,從村學放學回家,推開木框竹片的院門,土狗阿黃就搖著尾巴迎了上來,圍著張揚的雙腿打轉,“去!去!一邊去!”一腳推開阿黃,走進院子。“回來啦!餓了吧?”張揚的媽媽正在堂屋門口廊下坐在一個木凳上縫補衣服,放下針線站起來。
“嗯!家裏還有什麽吃的?”把書包隨手放在方桌上,就鑽進屋裏直接奔著菜櫥過去,“那裏有上午留下的半碗菜,拿個煎餅先夾著吃點!”隨後進屋的張揚媽指著已經被張揚打開的菜櫥的第二層。
菜櫥是家裏前年添置的,自己提供木材找村裏的木匠打製,全木的敦實可靠,廚子一米寬一米五高,平均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下麵是實木的對開門,上麵是對開的門框,本來有留的玻按璃的槽,沒顧得上去劃玻璃,張揚媽臨時沾上了兩塊碎花布,沒想到還挺好看,就這麽保持下來了。
菜櫥下麵紙箱裏拿出一個折好的煎餅,端出扣著一個碗的菜碗放在堂屋裏的圓桌上,從桌上筷桶裏抽出一雙筷子,打開蓋碗將剩菜夾起,另一隻手拿著的煎餅已經用拇指撐開中間,夾起菜往裏放,從前到後把菜鋪均勻了,然後夾上,雙手抱著煎餅,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出去上學的學生都是這樣,回到家首先找吃的,像是餓狼一樣,何況半大子,吃窮老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肚子餓得快。
魯中的農村習慣吃煎餅,主要是省事方便,一般每年集中時間攤幾次煎餅,用大盆活好玉米麵或者地瓜麵,也可以參雜兩種麵,和麵的火候就是達到黏黏的,可以用雙手抄起來團成一個個大麵團兒,支起來煎餅鏊(a)子,準備些木材和玉米秸燒火,熟練的家庭主婦就雙手在平平的鏊(a)子上把麵塊轉著圈快速滾一趟,鏊(a)子上就粘滿了薄薄一層,然後用木刮子刮平攤勻,有條件的可以撒點芝麻,吃起來更香。
刮完之後,馬上變幹也就熟了,用鐵片刀圍著一圈掀起邊沿,雙手一揭,一大張直徑接近一米的煎餅就成了。攤煎餅對於燒火的要求也比較高,不能太大,容易烤焦了;也不能太,跟不上節奏。所以需要劈好的木材為主,木頭火穩定,輔助玉米秸增減調節。
煎餅一次攤製很多,放在準備好的鍋披(pei)上,鍋披是用高粱杆縫製的圓形板麵,使用一號大針穿麻線按照一定的方形花紋縫,上下兩層高粱稈垂直方向,大根據高粱杆的長度,最後外圈用刀切成圓圈,中間縫上提手可以當作鍋蓋,不做鍋蓋就稱為鍋披(pei),是家庭當中擺放食物的常用物件。
高粱全身都是寶,每家每戶都會種一些,高粱為農家生活提供了很多的便利。高粱粒自不用,可以吃或者釀酒。
高粱秸稈可以用粗麻繩遍製成為大不一的蕃(b),蕃(b)指籬落、屏障,主要用作屋裏麵隔開不同的房間,成為簡易隔牆;或者作為蓋房屋的屋頂底層,一般鋪兩三層在房梁上,上麵再蓋上一層泥,泥上麵再鋪上瓦。高粱蕃(b)鋪開也可以晾曬各種東西,高粱秸稈可以泡濕之後剝下外皮編製席子。
高粱上麵的杆和穗用處最大,光滑筆直的高粱杆縫製鍋披(pei),或者編製籃子,是農村消耗很大的原材料,脫粒之後的杆和穗常常綁成一捆製作成為掃地的長掃帚或者短的炊帚。
鍋披(pei)上大張的煎餅就已經可以日常食用,但是每次食用前需要用炊帚沾涼白開在煎餅表麵灑一層,打濕了才可以自己疊著吃,比較麻煩。
所以一般還會有下一步,就是把煎餅都疊好,便於隨手拿來吃。這一步也在火的鏊(a)子上完成,使用的一件木頭工具是借鑒泥瓦工抹牆的泥抹子,隻不過是木頭的,對折幾次折疊成長方形的厚厚煎餅,外形就像一本書,可以掀開中間夾上菜拿著吃,或者直接夾上一根大蔥,也就是有名的煎餅卷大蔥。
幹燥的煎餅耐存儲,華北也沒有陰雨,幾個月不會變質,排好放在一個紙箱裏麵,在沒有饅頭吃的年代,可以作為主要幹糧取用。
張揚家是典型的半工半農家庭,父親兄弟排行第四,是10裏外的焦化廠工人,母親操持家裏。有工人的家庭在村裏算是條件不錯了,雖然每月工資不多,還經常拖欠,但總是有個固定來源,比起村子每幾分錢的公分,還是強的多。
家裏有三個孩子,張揚上麵還有兩個姐姐,日子過的緊巴巴,父母也有過一些想法,但是想法很好,自己卻做不來。
有一年看著別人自留地種菜,他們家也盤算著種了一分地的蔥,收獲之後自行車馱著去附近的農村大集,趕大集的都是三裏五村的人,兩人都抹不開麵兒,從沒有賣過東西,感覺丟人似的,也羞於麵對討價還價,於是低價批發給了菜販子,這事兒以後就不幹了,隻種上一點自己吃。。
幾年後忘了這碼事,看到鄰居家種韭菜,每月可以割一茬,省事兒又高產,自留地又種了一地韭菜,結果還是沒人能去賣,張揚母親隻好回娘家召來老父親幫著賣了一個月,賣光了一茬無奈全耕了了事。
很快一個煎餅下肚,“娘,我到奶奶家去玩啦!”“嗯,先喝點水再去!”張揚母親遞過去早就晾著的一碗溫水。咕咚咚幾下,放下碗張揚就跑出了屋門。